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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间一偏头的某个宫女,在看清楚身后的人是谁后,惊呼了一声,腿一软地跪下去:“帝……帝王。”什么时候来的?无声无息,根本没让任何人发觉。
所有宫女齐齐跪下去,刚要脱口而出的娇呼让一只大手止住。
“别扰了琴声。”低沉浑厚好听的冷淡男声,让宫女们都红了颊。而俊美的帝王似乎视而不见地侧身吩咐:“我晚些再到书房,让大臣们侯着。”
“是。”跟在他身后的众随从行礼,除了最贴身的两名侍卫留在院门外等候,其余人全部离开。
帝王独自一人背着手慢慢向凉亭走去,只为悠扬的琴声扬起了淡然地笑。莲公主的琴技在帝之国国都是数一数二的,数日未听,仍是如同她本人这般的羞涩动听,拨人心弦。
悄然步入凉亭,深邃的黑眸在扫过躺椅和躺椅中背对他而卧的人时,立刻危险的眯上。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公主抚琴时睡卧在面前?难道是疑天那个小妮子?难道青莲不会出声斥责?抬眼,看向抚琴者,剑眉惊诧地扬起,弹琴的竟然是疑天!她在弹琴?那,沉睡的是青莲?
身居疑天体内的青莲一曲收尾,纤手抬高,朱唇扬起美丽的弧度,褐色的漂亮眸子一抬,正撞上一脸不可置信的高健男人,不禁失声:“帝王?”他神出鬼没的,什么时候来的?不及多想,已反射性的拎起裙摆,撞翻了椅子也不能顾及的慌乱跪下去,“莲……”
一声娇滴滴的叹息打断她的开口,“芙蓉,帮我端杯茶来,口渴得很。”纤弱的身子柔柔自躺椅中倚起,慵懒而妩媚的转过身,“莲儿叩见帝王。”盈盈敛下福去。
怎么今天的青莲和疑天两个都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帝王随意扫了眼一边跪着的疑天,“你先下去吧。”优雅撩开长袍下摆,坐上石凳。“你也起来,莲儿。”
“是。”她慢吞吞直起身,刚要卧回躺椅,怔了一下,才回坐到帝王对面,垂眸轻声道:“芙蓉,你还不退下?”
一边的小女人忙起了身,被身后翻倒的椅子绊了下,低叫了声,没敢看向任何人,深深低垂着头,慌忙退下。
帝王回眸瞥了眼那个走人表现极为羞涩的疑天,略微疑惑的眯了眯黑瞳,转回向妹妹,“怎么今天教祭弹这首曲子?”他记得她很喜欢这首曲。
垂眼,怯怯一笑,疑天暗地翻白眼,“祭的琴技于莲儿不相上下,便想听听不同人弹着曲子的感觉。”换了个身子,连警觉都降低了,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到来,还好青莲有叫一声,否则她下场八成是被帝王一脚从躺椅上踹下来。
“嗯。”挥开这个并不重要的问题,帝王转回他前来的真正话题。薄唇勾出淡然的笑,“这次的招亲,有祭的保护,你尽可挑选你所中意之人,本帝会为你做主的。”这个连头都不敢抬起看他的娇羞小人儿让他微笑,还是这么柔弱得叫人心怜。
“全凭帝王作主。”更低下头,只期盼他快点走人,可恶,好困。美眸侧侧扫见一边有茶壶和杯子,顺手牵了来,倒一杯,小口小口啜着。
有哪里不对劲,帝王缓缓扬起剑眉。他的确很少有时间与这些妹妹们好好相处,可直觉的……那里不对?看向桌上的古琴,深邃的细眸闪过丝什么,他低沉道:“很久没认真听过你的琴了,能否为本帝弹奏一曲?”天高气燥,听一曲清凉心境,再去处理那些烦人的国事。
“啊?”掩口娇叹溢出,她低垂下头,不敢高抬,“今晨不小心被鸟儿抓伤了手,唯恐……”白玉般的食指竖起,面向他,一道长长的疤痕划过食指正中。
是么?他不记得方才她拿茶时,手有任何不便,“那算了,改日本帝再来听琴。”直起颀长的身形,也该去办正事了。
她耷拉着脑袋跟着起身,无论身姿还是言语都娇弱极了,“恭送帝王。”快走,快走!
英俊的面孔突然后转,“莲儿,抬起头。”
小人儿浑身一僵,很缓慢很缓慢的抬头,若美丽黑玉般的剪水大眼中满是盈盈的羞涩和对他的崇拜。
“没事,你休息吧。”他背手昂然迈步离去,一切正常,毫无二异。
这回疑天耐心的直到那道修长伟岸的背影消失在院墙后,才吐舌皱鼻轻笑开。“想抓我破绽?不想想我是谁是。”坐回躺椅,抬爪上座,顺势抹掉了食指上的假伤痕。
亭外奔进真正的青莲,惊慌失措的娇喘着,仍有丝怯意的不时望向院门,“没事吧,祭?”她吓死了,帝王不会知道她和祭之间的欺君交换了吧?
疑天懒得纠正她的称谓问题,给个大大的安抚笑容,“没事,他看不出我们的。”倒回躺椅,刚一刻,立即又起了来,“对了,芙蓉啊。”
“啊?”拍着胸口安抚自己,小口喘着气,松懈下来差点腿软的青莲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认可了这个名字。
疑天笑嘻嘻一指古琴,“可不可以,请你继续弹琴?”
青莲眨巴一下并不属于她的琥珀眸,细声问:“啊?你刚才不是睡着了么?”她还以为是自己的琴技太差,让祭觉得无聊才昏睡过去的呢。
“嘿嘿。”外貌娇弱似水的公主傻笑几声,“催眠作用很好啊。”没有比美女抚琴这更好的催眠了,也难怪自古贵族皆好美女与名琴。
睁大眼盯着那张原本属于自己的面孔,青莲心中突然泛起无力感。“……好……”
时隔两日,自认为休息彻底了的疑天,才与青莲窝在凉亭中,开始了解她代替人儿的各种爱好。
“哦,除了抚琴,你还吟诗做画,绣花,对奕,并且擅长舞蹈?”黑眸往右上方瞟瞟,玉爪掂过桌上一碟葡萄干,丢进小嘴里嚼。“身为公主都要会这些?”疑天有些敬意的看着暂居在自己躯壳中的娇羞公主。还有什么她不会的?百变金刚?
青莲轻摇头,羞涩极了的小手搁在膝上抓着条丝帕,小小声回答:“宫中的日子好比笼中鸟,不自己找些东西打发时间,我想,没人受得了的。”缓慢抬螓首,望向天空,幽幽叹口气。
唔,外界传闻这个怕见人,胆怯懦弱,身体又不好的莲公主,看起来有点不符哦,她的想法,也挺得人赞同的。丢一颗葡萄干入口,“再熬一下,待你被第二个笼子接走,那接着就是养育后代的事了,不会再让你有这种想法的。”打趣的开口,预料中的收到对方脸唰的通红的下场。贼贼一笑,逗这小女人,真好玩。
“好吧。”疑天窃笑着看了红透了脸的青莲好一会儿,才慈悲心发,拍拍手,“告诉我,你会跳什么舞蹈,免得穿邦,我要学起来。”可不能次次向上回那样蒙混过关,多了,总会让人起疑,尤其是那个第六感超强的帝王,要真被识破,可就非她疑天的完美计划了。
“那我教你好不好?”得到点头,青莲娇羞一笑,微红着脸,优雅起身,步出凉亭,停在前方的一方空地,犹豫了一小会儿,滑出舞姿。
“啧啧。”不自觉的,疑天捧了那碟葡萄干,斜卧回躺椅中,用力点头,“还真是好看呀。”
身居疑天体内的的青莲身着红装,优美的动作来回移动带起红纱飘飘,象极了一团缓慢随风飘移的红霞,娇美优雅无比。
疑天懒洋洋的托着下巴,嚼呀嚼。这舞好看是好看,就是慢了点,连祭最初的敬天之舞都比这个要快。宫廷舞蹈就是这么满吞吞,像那些个高官的架子,高而假贵。考虑了一下,唔,她本身祭,好象也是高官呀。忍不住低低笑了,真好玩,一不小心,连自己也骂进去的。
一曲完毕,青莲红着脸,走回亭中,娇声轻问:“你学着了么?”没有面对疑天慵懒的卧姿,只是深低着头沉浸在自己舞蹈给人展示的羞涩中。
当然——没有。“我跳你看我的。”疑天笑嘻嘻的大方将碟子塞到她手中,“你的舞太慢,看过祭的舞蹈没?”
青莲摇头,笑盈盈的小心抬眼看看她又立刻低下去,“逢每年需要祭祀时,我们女眷是不能到场的,总是你跳祭祀舞蹈么?”
“怎么会?”将长及腰的发束好,跃出亭子,疑天回头朗声笑道:“我是祭,除非最需要的时候,祭是不会轻易献舞的。”她的架子可比一般的高而贵更高贵呢。
纤手伸直,反转,划出美丽的弧度,闭眼,脑中浮现有节奏的鼓点。迈出脚,滑开舞步,及地的青翠纱裙翻转成美丽的弧。
青莲眨眨眼,凝视着空地中有如青色火焰的疑天,不禁低喃:“好美。”
宛若摇曳的青焰,节节见长,挥洒自如而潇洒万分。
她是祭呵,自幼被千挑万选出的祭,用她一身和一生,去承担这个国家的命运,用她的血肉供奉上天的神灵以确保国家的平安,直至她死亡的那一刻。
鼓点骤停,她也突然定住身子。
鼓点,又逐渐响了起来,越来越快。
她慢慢旋转,愈见飞快。
其实,很残忍。用一名少女,去承接国家的各种命运、冲击,仅仅只用一名血肉之躯的少女,还美其名曰:祭,还特别设立了祭本院,有专人负责培育、服侍,只为了让国家平安。
黑眸微微睁开,看向流逝飞速的世界。
她要负责保护的国家么?她能保护得了么?无非是官场和政治中的牺牲品罢了。完美朱唇浮出笑,无聊而乏味呵。可叹的是,她无法抗争,连拒绝的权利也没有,就成了祭。
收舞,拭开满额的汗珠,为自己的喘息而微皱了眉,这个身体很差。换体的法术是高级和禁忌的法术之一,换了身体,不但自身的法力会大打折扣,而且还会有不预定中的反效果,这一回的恶果是否就是由她的本灵来承受青莲的柔弱?
可就算是最禁忌和最危险的法术,只要她疑天能用就没什么不敢用的。快、狠、准,一向是她处理任务的不二原则,只要能让她走捷径,更是没什么她畏惧的可能。
仰看看艳的阳,只是连她最喜爱的这阳光,也觉得热了。这次真得赶快完成任务,换回自己的身体,青莲没有任何修炼法力,外加羸弱的身体素质,对她的本灵只损无补,真不知道还能忍受多久。这样下去,在换回身体后,她还得花上双倍的时间去把消耗的法力给修回来。
“你跳得真好!”亭中小声的娇叹,让她换上笑脸回头,却在无意间瞄见亭子里另一个修长高健的身影时,差点干笑倒地。他……他什么时候来的?那个青莲难道一点也没发现?见到青莲开心的刚要再开口,忙提裙敛福:“莲儿叩见帝王。”糟糕,他看了多久了?这个舞蹈可不是公主该会的舞,这回要怎么掰下去?
亭里的青莲吓了一跳,想都不想立刻转身,却踩到裙摆直直往前扑倒。
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帝王仅伸长了手,扶她稳住,低沉的嘲弄淡淡出口:“没想到你的身子穿上宫装这般的不适应,祭,本帝是不是委屈你了?”
青莲跪倒在地,颤声回答:“莲……芙蓉不敢。”
锐利的黑眸扫过面前的疑天,再投向亭前院中,正对上大眼圆睁看他的青莲,“嗯?”瞅着青莲立即低下头去,浓眉微扬,“连性子也象了莲儿,祭,你要保护莲儿的策略就是模仿她?很吸引人呵。”
疑天偷偷抬眼,正看到青莲低垂着苍白若纸的面孔,八成快晕倒了。忙小声开口道:“帝王架到,芙蓉还不快退下。”千万别晕倒啊!帝王可是她青莲同志的唯一哥哥吧?怎么还怕到这个程度?胆小是用错了地方还是责任归结为帝王头上的实在不会为人兄长?
青莲头也不敢抬的颤抖着声音,“祭……芙蓉告退。”
帝王淡然勾起唇角,“罢了,你下去吧。”选择石凳坐下,看着疑天脚步酿跄远去,才侧过头,“莲儿,你还不过来?晒伤了怎么出去面见那些募名而来的求婚者?”浑厚的声音中不难听出有着对青莲的宠爱。
在心中翻个白眼,疑天低低垂着头,学着青莲平时慢吞吞的步伐入亭中,虽仍是喜好骄阳,可晒得受不了也是事实,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了,端起一杯茶,呡着喝。
帝王只是支住下颌,看着她,轻柔着声音,十足好兄长架势,“你们刚才在互相教着舞蹈么?莲儿,你认为祭能保护得了你么?不能的话,本帝换人来。”
现在才后悔也太迟了吧?还是又有着什么事要她去送死?疑天掩唇娇羞一笑,“帝王怎么不知祭的本事,给莲儿的定是最好的,莲儿没有不满。”
“哦?你们已经这么熟悉了?”低沉的声音停顿一下,青莲在他的印象中会以反问来回答他的问题?“连祭的舞蹈,她也教了你,本帝从来不知,原来你跳祭的舞也这般的好看。”
“帝王过奖了。”黑玉的美眸偷偷翻了翻,白让他看了,钱都没给一分,口头意思意思算什么。玩转着小巧的白玉杯,看着里面破碎的倒影,不自觉的,呡出个笑来。
帝王垂着细美的黑眸望向妹妹,是否真是祭到来的缘故?青莲虽然羞涩依旧,但不可否认开朗了许多。以往在他面前,动也不敢多动一下,如今小动作不断,语气也稍微了个性化。但——以青莲的羸弱身子能跳得出祭的舞蹈?
若是真的……未尝不是种好的转变,将来,她做了一国之后,才不会被外人欺负。扫过桌上的小吃碟子,他有些诧异的浅笑了,“你不是向来不爱吃零嘴的?怎么对葡萄干突然有了兴趣?”精致的彩绘瓷碟上,只剩了小半碟的褐色果粒,看来,还挺喜欢吃的。伸手,掂了一粒,放入口中,极淡的清香先弥散出来,用牙咬了,才得到其中的真正甜味,其实,有点腻。
她听着他的话,抬眼,正接收到他拿了一颗与尝,有趣的抬头,盯着他的反应,没错过那俊美面孔微笑中的浅浅皱眉。忍不住笑起来,“帝王不喜欢甜食。”才这么点甜就受不了,笑着,也文雅的将一颗葡萄干放入嘴里,其实是很想用抛的,帅气潇洒。
垂眸,帝王瞧着她并不忌讳也不害怕的直视自己,“本帝是不太喜欢甜食。”她真的克服了羞涩,什么时候的事?就在祭刚刚到来的这短短两天内?
他的双眼,真的是非常的好看。回忆起镜子中,莲公主这张脸上,最美的也就是这双漆黑若子夜的眼睛。他是一样的眸色,却更好看,细长美丽若上好的水晶,深邃黝黑迷人万分。“不喜欢,那才真可惜。”借挑选葡萄而移开眼,看着他,她竟有错觉,要被吸进那双黑眸里了。
她仍是有着害羞的青莲。他淡然笑了,“近日内,各国的求婚者陆续到达,不要让祭离开你身边,本帝也会时常过来坐坐。”是他多疑了,天底下没有任何女人敢与他直视过久,无论是勇气还是等级上的区分。就算青莲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但从她懂事开始,她就不再敢正视他。
啊?时常?小脸顿垮,那她怎么偷懒?
他没发觉,径自淡淡道:“你的嫁衣也已开始定制,明日让宫女们陪你到国库去,选些你喜欢的首饰珍宝,做为嫁妆的一部分。”
为自己倒了杯茶,喝着,撇嘴,怎么这个平缓的语调感觉像交代后事?要不是真看出他很疼惜莲公主,她真以为他在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的解开负重包袱扔给某个倒霉鬼,即使他仍是微笑而温和的。
“你从小身边服侍的宫女皆会陪嫁过去,你要是高兴,选定夫婿后,本帝会命人在你未来的宫邸里也修建一座缀云殿,好让你不至于太思乡。有本帝在,不会发生任何人敢欺负你的事……”
再看看天,掩口打个呵欠,他老兄欲罢不能啦?这么婆妈,小手摸过余下的葡萄干,一粒粒偷渡到嘴里,唔,好吃,她从小就最爱吃甜甜的零嘴了。
他说到一半,不见回应,垂眼,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才哑然而笑,“怎么?认为本帝说的都不对?”
“对。”她回答得漫不经心,嘴里还塞着零嘴,“帝王要不要跟着莲儿一起过去?这样我看,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了,一切万事大吉。”请问扫把在哪里?谁能把这个自以为无所不能的家伙赶出去?
他一怔,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大笑了,“莲儿,你真的变了。”竟然变得能让人记住她,而再非那个怯懦总躲在众人身后的娇弱莲公主,多奇妙的改变。
她捧茶,假笑一下,“谢帝王夸奖。”没好气的一口灌下,真唠叨,下次不能挥退其他人,至少得让正主儿来听这男人说教,她听屁用啊,又不是她要嫁人。
他止住笑,眯上黑眸认真的凝视住她,“为什么而变,因为祭?”那他早该调疑天来陪她,他一直担心这个最羸弱的妹妹能坚强的活下去与否。
她有些莫名他称得上严肃的态度,捧着茶杯,大眼转一圈,“你是帝王,身为臣妹的莲儿敬畏你,仰慕你,那并不与莲儿是否真是个凡事无法自做主的人冲突。莲儿在帝王的羽翼下,根本没有显示自己独立一面的必要,偶尔凭借一番谈话,足以评论为变或是不变?”
也许是他的错觉,那双黑夜般美丽的眼眸,衬着阳光,竟泛出淡淡的琥珀光泽,“莲儿说的是。”薄唇微扬,“本帝妄下结论了。”他从来不知道后宫中,有这么一个特别的人,而且还是女人是自己的妹妹。
“帝王圣明。”管他三七二十一,礼多人不怪。恢复懒洋洋的姿势,瞟向躺椅,他什么时候走人啊,她刚跳完舞,累着呢。
他笑得别有深意,“这种语气倒让本帝想起一个人,除了她,没有任何人敢这么对本帝说话。”黑眸锁住面前娇小人儿的一举一动,没错过她突然的僵硬。“你的转变的确让本帝很吃惊。但,这么段短时间内,偏偏有了祭。”停顿一下,看着侧坐的她动也不动,薄唇弯出异常邪魅的笑,“你的转变是不是——太过惊人了呢?”
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可能在这么段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反差,更何况是青莲——从小身心都不见得强壮的娇弱莲公主。差点被她唬住了,这个祭,恐怕是帮她们两个人化装换了个身份,好来保护青莲?出发点是好了点,可想用这么点小把戏来捉弄他,似乎不太明智呵。
话音许久未得到回答。
他不急不徐的站起来,“吓傻了?”缓缓走过去,他倒要看看,这回她又要以什么理由搪塞。
在绕过圆桌的一刹那,他才发现不对劲。
青莲的脸苍白若纸,滴滴冷汗缀于颊上,而她脚边,正是一条嘶鸣的小蛇。
来不及多想,弹指间气流斩断小蛇,他犹豫了一吓,仍是弯下腰试图唤回她的神智,“莲儿?”她真是青莲?身为祭是根本不可能畏惧一条小蛇的。
在他的呼唤下,她终于回神,慢慢看了她一眼,仰头便向后倒。
他快手扶住她,才发现她晕了。环抱起她,即使凑近看,也没有一分毫瑕疵。她,的确是青莲。怪了,这种直率的性子明明就是那个爱惹是生非的疑天,而那边一见到他就紧张得连连出错的疑天,又是怎么回事?
“来人。”他抱起青莲往她寝宫走,吩咐出现的随从,“宣宫医,把……芙蓉叫来。”他记得莲儿是叫疑天芙蓉的,为了任务,连名字也换了,还是根本用芙蓉之名来暗示,真正的莲公主是化装成祭的她?
将晕倒的小人儿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帝王挑袍坐在床边,太医未来之前,谁也不敢上前。
凝视着青莲娇美羸弱的面孔,实在很难想象这其实是祭,疑天那个活泼顽皮得过分的家伙。
原先,疑天给他的感觉也就是个脾气和性格都还幼稚的臣子,而且是比较令人头痛的那种幼稚。也许与她年龄还小的原因有关,在她还只是六岁时,就成为了帝之国的祭,现年也不过十八,实在不能期望有什么成熟举动的成为一个宫廷中的圆滑分子。
但作为祭,用一名少女去承担国家的厄运,有什么事都让她去承受,这一点,其实他是不赞同的,一名少女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无非是官场上推出的替罪羊。不可置否,在某些谁也不想揽上肩的事件中看,有个祭,也不是坏事,谁都可以逃避,只有她不行,天生劳苦命。
也因为这些让他心里产生些许怜惜的原因,他才对疑天的任性妄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她喜欢跟他对着干,他也只是小小的惩罚下去,并不真正的动怒。
若面前晕倒的青莲是疑天扮装的话——薄唇微微掀起,要不是经过这番短短的谈话,他还真不知道祭是有点想法的女人,并非一个被人操纵的高级空壳。
“太医来了,帝王。”侍从在外面道。
白胡子太医进来:“叩见帝王。”
挥手,示意他去看床上的人,径自起身,来到外厅,“芙蓉呢?”
“芙蓉叩见帝王。”门外跪下身为祭的红色身影。
坐于凳上,依着圆桌,帝王轻轻而笑,“抬起头,让本帝看看你。”端起一侧服侍宫女倒好的茶,浅呡一口。若是莲儿,把再好认不过,自己的妹妹,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感应。
“是。”她抬头,精致好看的五官,额上一点红痣,那双大而好看的琥珀眸子是百无聊赖和不耐的,和平常的祭没有区别。
剑眉微挑,难道是他搞错了?垂眸望向手中的白玉杯,晃一下,“莲公主为难你了么?”
“芙蓉身为侍女,公主的命令,芙蓉怎可不万死不辞。”
语调些微嘲讽,和祭完全一样,那刚才莲儿吐字为何也这般相似?真的只是受了影响?
黑眸闪过飞快的疑惑,因为莲儿的安全,祭的身份也不能太过暴露,这意味着,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不能拿祭的事情试探她……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祭欺瞒他的事?浪费时间,还像个老妈子一样的问东问西,因为被欺瞒而感觉不舒服?还是因为欺君的不爽?
俊逸的脸上挂着浅至极的笑,“莲儿在哪里?”
“莲公主在室内。”疑天几乎把额头贴到了地面。
黑玉般的眸子毫无波动,他还是多虑了?欺君之罪可不是好玩的,疑天应该没这么大胆才对。“好好侍侯着莲公主。”颀长的身子立起,莲儿有点变化也好,她早该开朗一点了,如果疑天真的能将她带出羞涩的象牙塔,那么他也该退一步,不是么?
“是,恭送帝王。”祭低下头,没让任何人发觉的,对着地面,做了个大鬼脸。
“我的天啊,要是帝王真的发现了我不是我,我们的欺君之罪会得不到帝王的赦免的。”青莲脸色惨白无比,小手扶着脸颊,还是没从前些天被帝王临检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我不是及时调换回我们的灵魂了么?怕什么,天塌下来都有比我高的人顶着。只要由我面对帝王,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地。”软趴趴卧躺在躺椅中的疑天手捧着小碟子,有一粒没一粒的往嘴里丢着葡萄干。从那天以后帝王就没再出现,一事实说明万事大吉。
只是后遗症有点麻烦,由于临时用法愿换回两人灵魂,害她大睡了一天一夜才重新恢复正常,真是的,难道互换灵魂还有什么副作用她不知道的么?
“还好你没在那之前面对帝王的时候吓晕倒,否则我们的事真得被帝王发现。” 疑天仰高头,咪笑着叹口气,这种日子,真是休闲得无比舒适啊……生为公主命里果然还是要比旁人好太多。
叹一口气,露出羞涩的笑,青莲坐在搁置古琴的圆桌前,小小的声音像蚂蚁,“我也以为我会晕倒的。”在她转头看到身后的人竟然是帝王时,她真的好想晕过去,结果没有,真连自己也想不到。
“说明,其实换了个人做也是好的。现在的你,有我的身子,可以比以前嚣张很多。”瞥一眼青莲就算神情、精神、本灵依旧懦弱无比,可至少她是在她疑天的身体内,有那具生龙活虎的身体做保障,想那么轻松昏厥,有点难。
抓抓下巴,浅浅打了和呵欠,倒霉的是她比以前差了很多,而且还要命的不能直接接触她最钟爱的太阳。扭过身子,泛着琥珀色的黑眸感兴趣的扬起笑容,“这样如何,我教你一点简单的咒术,我不在你身边时,至少可以拖延点时间保护自己,好让我来找你。”
青莲惊喜而又犹豫,“我行么?”怯怯抬眼向疑天,小手相互握得很紧。
“当然可以。”她疑天修行法力高强的身体,不行才怪。“来来来,跟我念咒语。”呵呵笑,终于找到乐子可以玩了,否则,这安逸却又无比乏味的午后,还真不知如何打发呢。
艳阳高照的盛夏,炎热的天气,却被嬉闹中的人推隔在凉亭之外。
纤手滑出一个五星芒,额头朱砂痣红艳似火,朱唇微启:“破!”五星芒中央,顿闪出点点火光。
“成功了!”青莲开心而满足的拍手笑着,喘息不已的回望向躺椅中的疑天,娇小的脸上泛着好看的红晕,“你看,我成功了呢!我竟然也可以学习到法术,祭,你好了不起!”
干笑着点点头,托住腮帮子,疑天开始思考。青莲是否将精力都集中在脸上发红去了?为什么她疑天这么优质的身体却只有一点点零星的效果?翻个白眼,不明白,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
“芙蓉,要专心。”一句话,让青莲仍笑着却认真静下来聆听。“用心去做,才会成功。”伸出玉指,随意向亭外划出咒图,优美的光滑额头正中浮现一粒殷红小点,黑玉的水眸泛出琥珀色的光芒。她张口轻道:“出。”
只见一道巨大的水流,跃然而出,盘旋在空中,猛然聚集,接着爆成点点水滑,浇湿了整个庭院。
“哗,好了不起!”第一次见到真正咒术的青莲,有些目瞪口呆,“祭,你平时都学的是这个?”
当然不是,浇花浇草的工作有其他人料理,用不着她担心。“嗯。”继续嚼着零食,“很简单的,掌握住窍门就好。”咪咪一个笑,掩掉体内心脏的急速跳动,这个身体的承受力太差。慵懒翻个身子,伏趴上躺椅,“芙蓉,说说你的事吧。”张口,无声低喘,努力让身子平静下来。
没发觉她的异样,沉浸在法术成功的快乐中,青莲歪头可爱一笑,“我从小就住在缀云殿里,最亲近的也就是帝王了。”双手张开,十指相对,她的神情变得娇羞美丽,深深垂下头去。
“作为联姻的公主,其实我与其他六个姐妹只是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感情并不十分亲近。加上我的身体不好,不能经常出缀云殿去见其他姐妹们,从小到大只有帝王会时不时来看我,对于我来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
作为联姻的公主呀……将头搁在手臂上,黑眸中的金棕光芒退去,双眉间的红点也消失无踪。樱唇扯了个无意义的笑。“为何这个世界会在每个人小时侯就告之他的责任?”
从小就被教导着该如何如何,一天到晚,除了学习就是修炼,直到有能力独挡一面,才有空闲下来,同时却讽刺的有些感激起幼时的努力,否则,现在的她,依旧忙碌无比的一事无成。
悄悄掀起眼帘,大大的眸子看着她的百无聊赖和不屑,青莲羞涩一笑,轻声道:“有些残酷,但未必也不好呀,我到现在并非什么都没学会,身为公主,我也懂得了琴棋书画。我的责任是嫁给一个强国的当权者,拥有这些,我也有着更好的条件来达到这个目的。”
刹那间,清亮的眸有些疑惑了,“为什么,你不抱怨呢?没有一般人的快乐童年,只有安排好了的路等着走下去,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为什么,你,还是那么善良?”而且单蠢,这是青莲的优点,虽然她疑天觉得很白痴。
青莲优雅站起身,坐在她面前,伸出小手,握住她的,依然羞怯却勇敢的望着她。“每个人出生到这个世界,都有他的使命,比照侍侯我的宫女,我觉得,我足够幸福,我不需要怨天尤人的。”眨了眨眼,她咬住下唇,好一会儿才小心问道:“祭,你呢?”
足够幸福?疑天眨眨黑眼睛,她幸福么?幸福的定义是什么?一般寻常人要求的是吃饱穿暖,满足了后会要求更富足的生活,再来就是要求权势。她基本上算是什么都有了,那她是幸福的么?
抽回手抓抓下巴,再眨眨眼,疑天笑了,在应该显示害羞的莲公主的面孔上是疑天样式灿烂的笑容,“我觉得很好。”就是嘛,想那么多干啥,自找没事做嘛。
“对了,过些天的求婚者就会陆续抵达,你要怎么选择你未来的夫婿?”贼贼一笑,“干脆我去恶作剧,吓跑他们,留下那个最勇敢的,你就选他好啦。”
“啊?”青莲惊讶的睁大眼,小手不自觉的捂住小口,“可以这样?帝王不会怪罪么?”选亲固然重要,可好歹她是一国的公主,怎么可以乱来。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以帝王为最先的考虑对象?挑眉,想起那个阴险要笑不笑的家伙,又多疑又臭屁,怎么配让这么可爱的小女人崇拜如神祗嘛,真不公平。用手想去抓抓头发,摸到厚重的发髻,才改为抓抓耳朵,“哦,这个不行啊,那干脆我去投怀送抱得了,最坐怀不乱的你要。”笑嘻嘻的开口。
青莲低呼一声,脸上飞起红霞,慌乱的拼命摇头。“怎么可以!你是女孩子呢!”
黑眸闪着亮亮的琥珀光芒,疑天坏心眼一弹响指,“对哦,这样也不成的,万一对方是和尚怎么办??”
“啊!祭!你……你……”捕捉到对方坏坏的大笑,青莲终于明白自己被捉弄了。站起身,想要拿出公主的架势来,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开口,终于忍不住,捂住嘴自己也咯咯笑了起来。
两个小女人笑闹成一团。
嬉闹止于上前的宫女,“莲公主,冰国皇子送上书信一封。”奉上的玉盘中,除了精致的信封外,还有一朵冰雕的玫瑰。
冰花用了凝固法术,真不懂怜香惜玉,这种法术对普通人是有害的。疑天垂眸恢复平宁,伸手取了花,在指间转着玩。“芙蓉,你念信吧。”将法术转换至无害,才搁回盘中,挥手让宫女退去。
宫女放下玉盘,恭敬退出园去。
疑天这才依回躺椅,扬眉,笑眯眯的,“念啊,这可是第一封情书呢,就选他吧。”非常不负责任的拿过葡萄干开吃,瞅着青莲越来越脸红,却不见反驳她的话,才好奇道:“写了什么?”
抬起眼,青莲红着脸,将信递过来,深深低下头,自己伸手去拿盘中的冰花。
“小心冻手。”没抬头的翻开信封,差点愣住……这,这太没水准了吧!不可置信抬头,“这样你就动心了?”开什么玩笑,这位单蠢公主也太好收买了吧?
青莲低垂着头,执着玫瑰凑到鼻端,眼中有着喜悦和难为情,端端正正坐在躺椅边的圆凳上,好久才好小声的开口,“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的话。”
干咧嘴,“你还没见到人呢,真动心了?”笑得这么小女人。
青莲通红着脸偏开头,“他的字写得很好呢。”
啊?!低头看看信,不是很敢苟同,“万一是别人代写的呢?”这么难看的字叫很好?这个笨蛋公主眼睛是怎么长的?而且光一封信就订下终生,前所未闻!
青莲用手帕掩住唇,似乎在害羞,好一会儿,突然起身,扭身就往外跑,只丢下一句话,炸得疑天七晕八旋半天回不了神。
“骗你的!嘻嘻,真好玩。”
……纯洁的小公主会骗人了,帝王要是知道她这么带坏他的宝贝妹妹,会不会掐死她?望着天上的蓝和白色的云,再瞄向被丢到玉盘中的冰花,没什么怜悯的收回法术,看着娇艳的花朵化回一摊水,这才直起身子,将信纸往桌上一拍。
“出局。”
起身走人。
只剩下信纸上张狂的潦草三个大字闪啊闪的: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