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星期五他们回来好几小时后,那批人才回到了他们小船停泊的地方。我们老远就能听到走在头里的几个向掉在后面的几个大声呼唤着,要他们快点跟上。又听到那后面的几个人一面答应着,一面叫苦不迭,说他们又累又脚痛,实在走不快了。这对于我们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最后,他们总算走到了小船跟前。当时潮水已退,小船搁浅在小河里,那两个人又不知去向,他们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简直无法形容。我们听见他们互相你呼我唤,声音十分凄惨。他们都说是上了一个魔岛,岛上不是有人,就是有妖怪。如果有人,他们必然会被杀得一个不剩;如果有妖怪,他们也必然会被妖怪抓走,吃个精光。

    他们又开始大声呼唤,不断地喊着他们那两个伙伴的名字,可是毫无回音。又过了一会儿,我们从傍晚暗淡的光线下看见他们惶惶然地跑来跑去,双手扭来扭去,一副绝望的样子。他们一会儿跑到小船上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又跑到岸上,奔来奔去。如此上上下下,反复不已。

    这时,我手下的人恨不得我允许他们趁着夜色立即向他们扑上去。可是我想找一个更有利的机会向他们进攻,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尽可能少杀死几个。我尤其不愿意我们自己人有伤亡,因为我知道对方也都是全副武装的。我决定等待着,看看他们是否会散开。因此,为了更有把握制服他们,我命令手下人再向前推进埋伏起来,并让星期五和船长尽可能贴着地面匍匐前进,尽量隐蔽,并在他们动手开枪之前,爬得离他们越近越好。

    他们向前爬了不多一会儿,那水手长就带着另外两个水手朝他们走来。这水手长是这次叛乱的主要头目,现在比其他人更垂头丧气。船长急不可耐,不等他走近看清楚,就同星期五一起跳起来向他们开了枪。他们只是凭对方的声音行动的。

    那水手长当场给打死了。另一个身上中弹受伤,倒在水手长身旁,过了一两小时也死了。第三个人拔腿就跑。

    我一听见枪响,立即带领全军前进。我这支军队现在一共有八个人,那就是:我,总司令;星期五,我的副司令。另外是船长和他的两个部下。还有三个我们信得过的俘虏,我们也发给了他们枪。

    趁着漆黑的夜色,我们向他们发动了猛攻。他们根本看不清我们究竟有多少人。那个被他们留在小船上的人,现在已是我们的人了。我命令他喊那些水手的名字,看看能否促使他们和我们谈判,强其他们投降。结果我们如愿以偿。因为不难理解,他们处在当前的情况下是十分愿意投降的。于是,他尽量提高嗓门,喊出他们中间一个人的名字:汤姆·史密斯!汤姆·史密斯!汤姆·史密斯似乎听出了他的声音,立即回答说:是鲁滨逊吗?那个人恰好也叫鲁滨逊。他回答说:是啊,是我!看在上帝份上,汤姆·史密斯,快放下武器投降吧!要不你们马上都没命了。“我们向谁投降?他们在哪儿?史密斯问。他们在这儿,他说。我们船长就在这儿,带了五十个人,已经搜寻你们两小时了。水手长已给打死了。维尔·佛莱也已受伤。我被俘虏了。你们不投降就完蛋了!“我们投降,史密斯说,他们肯饶我们命吗?你们肯投降,我就去问问看,鲁滨逊说。他就问船长。这时,船长亲自出来喊话了。喂,史密斯,你听得出,这是我的声音。

    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我就饶你们的命,只有威尔·阿金斯除外。听到这话,威尔·阿金斯叫喊起来:看在上帝份上,船长,饶了我吧!我做了什么呢?他们都和我一样坏。但事实并非像他说的。因为,从当时情况来看,在他们这次发动叛乱的时候,正是这个威尔·阿金斯首先把船长抓起来,对船长的态度十分蛮横。他把船长的两只手绑起来,又用恶毒的语言谩骂船长。这时,船长告诉他,他必须首先放下武器,然后听候总督处理。所谓总督,指的就是我,因为现在他们都叫我总督。clxwx.com

    简而言之,他们都放下了武器,请求饶命。于是,我派那个和他们谈判的人以及另外两个水手,把他们通通绑起来。

    然后,我那五十人的大军--其实,加上他们三人,我们总共才只八个人--便上去把他们和他们的小船一起扣起来。

    我和另一个人因身份关系,暂不露面。

    我们下一步工作就是把那凿破的小船修好,并设法把大船夺回来。而船长这时也有时间与他们谈判了。他向他们讲了一番大道理,指出他们对待他的态度如何恶劣,他们的居心如何邪恶,并告诉他们,他们的所作所为,最后一定给自己带来不幸和灾难,甚至会把他们送上绞刑架。

    他们一个个表示悔罪,苦苦哀求饶命。对此,船长告诉他们,他们不是他的俘虏,而是岛上主管长官的俘虏。他说,他们本来以为把他送到了一个杳无人烟的荒岛上,但上帝要他们把他送到有人居住的岛上,而且,岛上还有一位英国总督。他说,如果总督认为必要,就可以把他们通通在岛上吊死。但现在他决定饶恕他们,大概要把他们送回英国,秉公治罪。但阿金斯除外。总督下令,要阿金斯准备受死,明天早晨就要把他吊死。

    这些话虽然都是船长杜撰出来的,然而却达到了预期的效果。阿金斯跪下来哀求船长向总督求情,饶他一命。其余的人也一起向船长哀求,要他看在上帝份上,不要把他们送回英国。

    这时我忽然想到,我们获救的时刻到了。现在把这些人争取过来,让他们全心全意去夺取那只大船,已非难事。于是我在夜色中离开了他们,免得他们看见我是怎样的一个总督。然后,我把船长叫到身边。当我叫他的时候,因为已有相当的距离,就派了一个人去传话,对船长说:船长,司令叫你。船长马上回答说:回去告诉阁下,我就来。这样一来,就使他们更加深信不疑了。他们都相信,司令和他手下的五十名士兵就在附近。

    船长一到,我就把夺船的计划告诉他。船长认为计划非常周密,就决定第二天早晨付诸实施。

    但是,为了把计划执行得更巧妙,更有成功的把握,我对船长说,我们必须把俘虏分开处理。首先,他应去把阿金斯和另外两个最坏的家伙绑起来,送到我们拘留另外几个人的那个石洞里去。这件事我们交给星期五和那两个跟船长一起上岸的人去办了。

    星期五等人把俘虏押解到石洞里,好像把他们投入监牢一样。事实上,那地方也确实够凄凉的,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处境的人,更是阴森可怕。

    我又命令把其余的俘虏送到我的乡间别墅里去。关于这别墅,我前面已作过详尽的叙述。那边本来就有围墙,他们又都被捆绑着,所以把他们关在那里相当可靠。再说,他们也知道,他们的前途决定于他们自己的表现,因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早晨,我便派船长去同他们谈判,目的是要他去摸摸他们的底,然后回来向我汇报,看看派他们一起去夺回大船是否可靠。船长跟他们谈到他们对他的伤害以及他们目前的处境。他又对他们说,虽然现在总督已饶了他们的命,可是,如果把他们送回英国,他们还是会给当局用铁链吊死的。

    不过,如果他们肯参加夺回大船的正义行动,他一定请求总督同意赦免他们。

    任何人都不难想象,处在他们的境况下,对于这个建议,真是求之不得。他们一起跪在船长面前,苦苦哀求,答应对他誓死效忠,并且说,他们将永远感激他救命之恩,甘愿跟他走遍天涯海角,还要毕生把他当作父亲一样看待。

    好吧,船长说,我现在回去向总督汇报,尽力劝他同意赦免你们。于是,他回来把他们当前思想情况原原本本地向我作了汇报,并且说,他完全相信他们是会效忠的。

    话虽如此,为了保险起见,我叫船长再回去一趟,从他们七个人中挑出五个人来。我要他告诉那些人,他现在并不缺少人手,现在只要挑选五个人做他助手,总督要把其余两个人以及那三个已经押送到城堡里去的俘虏留下来作人质,以保证参加行动的那五个人的忠诚。如果他们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有任何不忠诚的表现,留在岛上的五个人质就要在岸上用铁链活活吊死。

    这个办法看起来相当严厉,使他们相信总督办事是很认真的,他们除了乖乖接受外,别无办法。结果,那几个俘虏反而和船长一样认真,劝告参加行动的五个人尽力尽责。

    我们出征的兵力是这样的:一,船长、大副、旅客;二,第二批俘虏中的两个水手。我从船长口里了解了他们的品行,早已恢复了他们的自由,并发给了他们武器;三,另外两个水手。这两个人直到现在还被捆绑着关在我的别墅里,现经船长建议,也把他们释放了;四,那五个最后挑选出来的人。

    因此,参加行动的一共是十三人。留在岛上的人质是七个人,五个关在城堡的石洞里,两个没有关起来。

    我问船长,他是否愿意冒险带领这些人去收复大船。我认为,我和星期五不宜出动,因为岛上还有七个俘虏,而且他们又都被分散看守着,还得供给他们饮食,也够我们忙的了。

    我决定牢牢看守好关在洞里的那五个人。我让星期五一天去两次,给他们送些食品去。我要其他两个人先把东西送到一个指定的地点,然后再由星期五送去。

    当我在那两个人质面前露面时,我是同船长一起去的。船长向他们介绍,我是由总督派来监视他们的。总督的命令是,没有我的指示,他们不得乱跑。如果乱跑,就把他们抓起来送到城堡里去,用铁链子锁起来。这样,为了不让他们知道我就是总督,我现在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出现,并不时地向他们谈到总督、驻军和城堡等问题。

    船长现在只要把两只小船装备好,把留在沙滩上的那只小船的洞补好,再分派人员上去,别的就没有什么困难了。他指定他的旅客作一条小船的船长,带上另外四名水手。他自己、大副和另外五名水手,上了另一条小船。他们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到了半夜,他们已到了大船旁。当他们划到能够向大船喊话时,船长就命令那个叫鲁滨逊的水手同他们招呼,告诉他们人和船都已回来了,他们是花了好多时间才把人和船找回来的。他们一面用这些话敷衍着,一面靠拢了大船。当小船一靠上大船,船长和大副首先带枪上了船。这时,手下的人表现得很忠诚。在他们的协助下船长和大副一下子就用枪把子把二副和木匠dd了。紧接着他们又把前后甲板上的其他人全部制服,并关好舱口,把舱底下的人关在下面。

    这时,第二只小船上的人也从船头的铁索上爬上来,占领了船头和通厨房的小舱口,并把在厨房里碰到的三个人俘虏了起来。

    这一切完成后,又肃清了甲板,船长就命令大副带三个人进攻艉楼甲板室,去抓睡在那里做了新船长的叛徒。这时,那新船长已听到了警报,从床上爬起来。他身边有两个船员和一个小听差,每人手里都有枪。当大副用一根铁橇杠把门劈开时,那新船长和他手下的人就不顾一切地向他们开火。一颗短枪子弹打伤了大副,把他的胳膊打断了,还打伤了其他两个人,但没有打死人。

    大副虽然受了伤,还是一面呼救,一面冲进船长室,用手枪朝新船长头上就是一枪;子弹从他嘴里进去,从一只耳朵后面出来,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其余的人看到这情形,也都投降了。于是,大船就这样稳稳当当地夺了过来,再也没有死一个人。

    占领大船后,船长马上下令连放弃枪。这是我和他约定的信号,通知我事情成功了。不用说,听到这个信号我是多么高兴。因为我一直坐在岸边等候这个信号,差不多一直等到半夜两点钟。

    我听清了信号,便倒下来睡觉。我整整忙碌了一天,已十分劳累,所以睡得很香。忽然,睡梦中听到一声枪声,把我惊醒。我马上爬起来,听到有人在喊我总督!总督!我一听是船长的声音,就爬上小山头,一看果然是他。他指了指大船,把我搂在怀里。我亲爱的朋友,我的救命恩人,他说,这是你的船,它是你的,我们这些人和船上的一切也都是你的!我看了看大船,只见它停泊在离岸不到半英里的地方。原来,船长他们夺回了大船后,看见天气晴朗,便起了锚,把船一直开到小河口上。这时正好涨潮,船长就把长艇划到我当初卸木排的地方靠岸,也就是正好在城堡门口上岸。

    开初,这突如其来的喜事,使我几乎晕倒在地,因为我亲眼看到我脱险的事已十拿九稳,且一切顺利,而且还有一艘大船可以把我送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有好半天,我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如果不是船长用手紧紧抱着我,我也紧紧靠在他身上,我早已倒在地上了。

    他看见我那么激动,马上从袋里取出一个起子,把他特地为我带来的提神酒给我喝了几口。喝完之后,我就坐在地上。虽然这几口酒使我清醒了过来,可是又过了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

    这时候,船长也和我一样欣喜若狂,只是不像我那么激动罢了。于是,他对我说了无数亲切温暖的话,让我安定下来,清醒过来。但我心中惊喜交加,竟不能自己。最后,我失声大哭。又过了好一会,才能开口说话。

    这时,我拥抱了船长,把他当作我的救命恩人。我们两个人都喜不自胜。我告诉他,在我看来,他是上天特意派来救我脱险的;又说这件事的经过简直是一连串的奇迹。这类事情证明,有一种天意在冥冥中支配着世界,证明上帝无所不在,并能看清天涯海角发生的一切,只要他愿意,任何时候都可以救助不幸的人。

    我也没有忘记衷心感谢上天。在这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在这样孤苦伶仃的处境中,我不仅没有饿死,正是上帝的奇迹,赐给我饮食;而且,我一次又一次地绝处逢生,逃过大难,也都是上帝对我的恩赐。上苍如此厚爱其子民,谁能不对他感到衷心的感激呢?

    船长跟我谈了一会儿,便告诉我,他给我带了一点饮料和食物。这些东西,只是暴徒们劫后残剩下来的,所以只能拿出这么一点了。说着,他向小船高声喊了一声,吩咐他手下人把献给总督的东西搬上岸来。这实际上是一份丰厚的礼物,初看起来,好像要让我在岛上继续呆下去,不准备把我载走了。

    首先,他给我带来了一箱高级的提神酒,六大瓶马德拉白葡萄酒,每瓶有两夸脱,两磅上等烟叶,十二块上好的牛肉脯,六块猪肉,一袋豆子和大约一百磅饼干。

    另外,他还给我带来了一箱糖,一箱面粉,一袋柠檬,两瓶柠檬汁和许多其他东西。除此之外,对我更有用处的是,他给我带来了六件新衬衫,六条上等领巾,两副手套,一双鞋,一顶帽子,一双长袜,还有一套他自己穿的西装,西装还很新,看来他没有穿过几次。总之,他们我从头到脚都穿戴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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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难想象,对于我这种处境的人,这是一份慷慨而令人喜悦的礼物。可是,我刚把这些衣服穿上身的时候,感到很不自在,因为既不舒服,又很别扭。

    送礼的仪式完毕,东西也都搬进了我的住所,我们便商议处置俘虏的问题。我们必须考虑是否冒风险把他们带走。尤其是他们中间有两个人,我们认为是绝对无可救药、顽固不化的暴徒。船长说,他知道他俩都是坏蛋,没法对他们宽大。

    即使把他们带走,也必须把他们像犯人一样关起来。只要他的船开到任何一个英国殖民地,就把他们送交当局法办。我感到船长对此事确实也很担心。

    对此,我告诉船长,如果他同意,我可以负责说服那两个人,让他们自己提出请求留在岛上。我很高兴你能那样做,船长说,我衷心同意!“那很好,我说,我现在就把他们叫来,替你跟他们谈谈。这样,我吩咐星期五和那两个人质去执行这一任务。当时,我们早已把那两个人质释放了,因为他们的同伙实践了他们的诺言。他们就一起到洞室去,把关在那儿的五个人照旧绑着手,带到了我的乡间别墅里;到了后先把他们关押起来,等我去处置。

    过了一会,我就穿上新衣服去了。现在,我又以总督的身份出现了。我和船长到了那边,跟我们的人碰了头,我就叫人把那五个人带到我面前来。我对他们说,关于他们对待船长的罪恶行为,我已获得了详细的报告。我已了解他们怎样把船夺走,并还准备继续去干抢劫的勾当。但上帝却使他们自投罗网,跌进了他们替别人挖掘的陷井。

    我让他们知道,在我的指挥下,大船已经夺回来了,现在正停泊在海口里。他们过一会就可以看到,他们的新船长被吊在桅杆顶上示众,他的罪恶行径得到了报应。

    至于他们,我倒想知道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事实上,我完全可以把他们以海盗论处。当然,他们大概绝不会怀疑,我完全有权把他们处死。

    这时,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出来代表大家说话了。他说,他们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他们被俘时,船长曾答应饶他们不死的。他们现在只有低头恳求我的宽宥。可是,我告诉他们,因为我自己已决定带着手下的人离开本岛,跟船长一起搭船回英国去,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宽宥他们。至于船长,他只能把他们当作囚犯关起来带回英国,并以谋反和劫船的罪名送交当局审判。其结果他们应该都知道,那必定是上绞架。所以,我实在也为他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除非他们决定留在岛上,听任命运的安排。如果他们同意这个办法,我本人没有意见,因为我反正要离开本岛了。只要他们愿意留在岛上自谋生计,我可以饶他们不死。

    他们对此表示十分感激。他们说,他们宁可冒险留在这里,也不愿被带回英国吊死。所以,我就决定这么办了。

    然而,船长似乎不太同意这个办法,好像他不敢把他们留在岛上。于是,我对船长作出生气的样子。我对他说,他们是我的俘虏,而不是他的俘虏。我既然对他们已许下了这么多人情,我说的话就应该算数。如果他不同意,我就把他们放掉,只当我没有把他们抓住过。如果他不愿意给他们自由,他自己可以去把他们抓回来,只要他能抓得祝他们看到这种情况,表示无限感激。于是,我释放了他们,叫他们退回原来被抓住的树林里去,并对他们说,我可以给他们留一些********,并指导他们怎样在这儿好好过活,如果他们愿意接受的话。

    解决了俘虏的问题,我就开始作上船的准备了。我对船长说,我还得作些准备,所以还得在岛上耽搁一个晚上。我吩咐他先回船上,把一切安排好,第二天再放小船到岸上来接我。我特别下令,让他把那打死的新船长吊在桅杆顶上示众。

    船长走之后,我派人把那几个人带到我房间里来。我给他们作了一次严肃的谈话,分析了他们当前的处境。我对他们说,我认为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让船长把他们带走,其结果必然是上绞架吊死。我把那吊在大船桅杆顶上的新船长指给他们看,并告诉他们,他们也没有别的指望,只能是这种下常他们一致表示愿意留在岛上。于是,我就把我这里生活的情况告诉他们,并教会他们怎样把生活过好。我谈了小岛的环境,以及我在这儿生活的经历。我领他们看了我的城堡,告诉他们如何做面包,种庄稼,晒制葡萄干。一句话,一切能使他们生活过得舒适一点的办法,我都告诉他们了。我又把十六位西班牙人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并对他们说,不久他们也要来岛上了。我给那些西班牙人留了一封信,并要他们答应对他们一视同仁。

    我把**都留给了他们,其中包括五支短枪,三支鸟枪,还加三把刀。我还留下了一桶半火药。我之所以还有这么多火药,是因为我用得很省,除了开始两年用掉一些外,后来我就一点都不敢浪费。我还把养山羊的方法教给了他们,告诉他们怎样把羊养肥,怎样挤羊奶,做奶油,制乳酪。

    总之,我把自己的经历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们。我还对他们说,我要劝船长再给他们留下两桶火药与一些菜种。我对他们说,菜种一直是我所求之不得的东西。我还把船长送给我的一袋豆子也留给了他们,嘱咐他们作种子播下去繁殖起来。

    这些事情办完后,第二天我就离开他们上了大船。我们本来准备立即开船,可是直到晚上都没有起锚。第二天一大早,那五个人中有两个人忽然向船边泅来。他们诉说那三个人怎样歧视他们,样子甚为可怜。他们恳求我们看在上帝份上收留他们,不然准会给那三个人杀死。他们哀求船长收留他们,就是马上把他们吊死也心甘情愿。

    船长看到这种情形,就假装自己无权决定,要征得我的同意才行。后来,经过种种留难,他们也发誓痛改前非,才把他们收容上船。上船后,每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鞭子,打完后再用盐和醋擦伤处。从那以后,他们果然成了安份守己的人了。

    过了一会儿,潮水上涨了。我就命令把我答应给那三个人的东西,用小船运到岸上去。我又向船长说情,把他们三人的箱子和衣服一起送去。他们收到后,都千恩万谢,感激不荆我又鼓励他们说,如果将来我有机会派船来接他们,我一定不会忘记他们。

    离开小岛时,我把自己做的那顶羊皮帽、羊皮伞和我的鹦鹉都带上船,作为纪念。同时,我也没有忘记把钱拿走。这些钱一共有两笔,一笔是从自己所剩的破船上拿下来的;另一笔是从那条失事的西班牙船上找到的。这情况我在前面都已交待过了。这些钱由于一直存放在那里没有使用的机会,现在都已生锈了。若不经过一番磨擦和处理,谁也认不出是银币。

    这样,根据船上的日历,我在一六八六年十二月十九日,离开了这个海岛。我一共在岛上住了二十八年两个月零十九天。我第二次遇难而获救的这一天,恰好和我第一次从萨累的摩尔人手里坐长艇里逃出来,是同月同日。

    我乘这条船航行了半年多,终于在一六八七年七月十一日抵达英国。计算起来,我离国已经三十五年了。

    我回到英国,人人都把我当外国人,好像我从未在英国住过似的。我那位替我保管钱财的恩人和忠实的管家,这时还活着。不过她的遭遇非常不幸。她再嫁之后又成了寡妇,境况十分悲惨。我叫她不要把欠我的钱放在心上,并对她说,我决不会找她麻烦。相反,为了报答她以前对我的关心和忠诚,我又尽我微薄的财力给了她一点接济。当然,我现在财力有限,不能对她有多少帮助。可是,我向她保证,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以前对我的好处,并告诉她,只要我将来有力量帮助她,我决不会忘记她。这是后话了。

    后来,我去了约克郡。我父亲已经过世,我母亲及全家也都成古人了。我只找到了两个妹妹和我一位哥哥的两个孩子。因为大家都以为我早已不在世上了,所以没有留给我一点遗产。一句话,我完全找不到一点接济和资助,而我身上的一点钱,根本无法帮助我成家立业。

    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在我这样窘迫的时候,却有人对我感恩图报。我意外救了船长,也救了他的船和货物。这时,船长把我怎样救了全船和船上的人,详详细细地报告了那些船主。他们就把我邀请去,和他们以及几个有关的商人会面。他们对我的行为大大地赞扬了一番,又送了我两百英镑作为酬谢。

    我对自己当前的处境反复考虑,感到实难安身立命,就决定到里斯本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我在巴西的种植园和那合股人的情况。我相信,我那合股人一定以为我死了多年了。

    抱着这一希望,我搭上了开往里斯本的船,于第二年四月份到达了那里。当我这样东奔西跑的时候,我的星期五一直跟着我,诚实可靠,并证明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我最忠实的仆人。

    到了里斯本,我几经打听,找到了我的老朋友,也就是把我从非洲海面上救起来的那位船长。这真使我高兴极了。船长现在年事已高,早就不再出海了;他让儿子当了船长,而儿子也已近中年了,仍旧做巴西生意。那老人家已经不认得我了;说实在话,我也一样认不出他了。但不久我就记起了他的面貌。当我告诉他我是谁之后,他也记起了我的面貌。白马书院

    老友重逢,交谈之际,言词热切。不用说,我接着就询问了我的种植园和合股人的情况。老人家告诉我,他已有九年没有去巴西了。但他可以向我保证,当他离开那里的时候,我的合股人还在人世。我曾委托他和另外两位代理人照管我的产业。尽管那两位代理人已经过世,但他相信,关于我那种植园的收益,我还是不难收到一份种植园这几十年来发展的详细报告。因为,当时人们以为我出事淹死之后,我的几位产权代理人就把我在种植园股份内应得的收入,报告给税务官。税务官怕我永远也回不来接受这笔财产,就作了如下的处理:收入的三分之一划归国王,三分之二拨给圣奥古斯丁修道院,作为救济灾民以及在印第安人中传播天主教之用。

    但如果我回来,或有人申请继承我的遗产,我的财产就能还给我,不过已经分配给慈善事业的历年收入,是不能发还的。

    但他向我保证,政府征收土地税的官员和修道院的司事,一直在监督着我的合股人,叫他把每年的收入交出一份可靠的账目,并把我应得的部分上缴。

    我问他是否知道种植园发展的情况?又问他,在他看来,是否还值得经营下去?如果我去巴西,要把我应得的部分收回来,是否会有什么困难?

    他对我说,种植园发展的具体情况,他实在也不清楚。可是他知道,我那合股人尽管只享有种植园一半的收入,但已成了当地的巨富。他又告诉我,现在回忆起来,他曾听说,仅仅政府收到我所应得的三分之一,每年就达二百葡萄牙金币以上;这部分钱好像拨给了另一个修道院或什么宗教机构去了。要收回这笔财产,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因为我的合股人还活着,可以证明我的股权,而且,我的名字也在巴西登记在册。他又告诉我,我那两位代理人的财产继承人,都是很公正诚实的人,而且都很富有。他相信,我不仅可以获得他们的帮助,领到我的财产,而且,还可以从他们那里拿到一大笔属于我的现款。那是在他们父亲保管期间我每年的收入。

    据他记忆,把我收入部分缴公,还只是十二年以前的事。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感到有些烦恼和不安。我问那老船长,我既然立了遗嘱,指定他,这位葡萄牙籍船长,作为我财产的全权继承人,那两位代理人怎么能这样处理我的财产呢?

    他对我说,他确实是我的继承人。但是,关于我的死亡一直无法证实。在没有获得我死亡的确切消息之前,他不能作为我遗嘱的执行人。而且,还有一层,这远隔重洋的事,他也不愿意干预。但他又说,他确实把我的遗嘱向有关部门登记过,而且提出了他的产权要求。如果他能提出我的死亡证明,他早已根据财产委托权,接管了我的糖厂,并派目前在巴西的儿子去经营了。

    可是,那老人家又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这事你听了可能会不太高兴。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已死了,大家也都这样认为,你的合股人和代理人就把你头六七年的收入交给了我,我也都收下了。但当时,种植园正在发展,需扩充设备,建立糖厂,又要买奴隶,所以收入就没有后来的那么多。不过,我一定把我的收入及花费开一份可靠的账单给你。我和这位老朋友又连续商谈了好几天,他就把我种植园最初六年的细账交给了我,上面有我的合股人和两位代理人的签字。当时交出来的都是现货,像成捆的烟叶,成箱的糖;此外,还有糖厂的一些副产品,像糖蜜酒和糖蜜等东西。从账目中我可以看到,收入每年都有增加,但正如上面所提到的,由于开头几年开支较大,实际收入不大。尽管如此,老人家还是告诉我,他欠我四百七十块葡萄牙金币,另外还有六十箱糖和十五大捆烟叶。那些货物在船只开往里斯本的航行中因失事而全部损失了。那是我离开巴西十一年以后发生的事。白马_书院

    这位善良的人开始向我诉说了他不幸的遭遇,说他万不得已,才拿我的钱去弥补损失,在一条新船上搭了一股。不过,我的老朋友,他说,你要用钱的话,钱是有的。等我儿子回来,就可以把钱都还给你。说完,他拿出一只陈旧的钱袋,给了我一百六十个葡萄牙金币,又把他搭在新船上的四分之一股份和他儿子的四分之一股份一起开了一张出让证交给我,作为其余欠款的担保。

    那条船他儿子现在开往巴西去了。

    这位可怜的老人,心地这样正直善良,实在使我深受感动,我真不忍心听他讲下去了。想到他过去对我的好处,想到他把我从海上救起来,对我一直那么慷慨大度,特别是看到现在他对我的真诚善良,听着他的诉说,我禁不住流下了眼泪。于是,我首先问他,以他目前的经济状况,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拿出来后会不会使他手头拮据?他告诉我说,拮据当然会拮据一些,但那是我的钱,而且,目前我比他更需要这笔钱。

    这位善良的老人所说的话,充满了真挚的友情。他一边说,我一边止不住流泪。一句话,我只拿了他一百块葡萄牙金币,并叫他拿出笔和墨水,写了一张收据给他,把其余的钱都退还给了他。我还对他说,只要我能够收回我的种植园,这一百块钱我也要还给他。这一点我后来确实也做到了。至于他在他儿子船上的股权出让证,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收的。

    我说,如果我要用钱,我相信他一定会给我的,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诚实的人。如果我不需要钱,我就再也不会向他要一文钱,因为,他认为,我完全有理由收回我所指望的产业。

    这些事情办完后,老人家又问我,是不是要他替我想个办法,把我的种植园收回来。我告诉他,我想亲自去巴西走一趟。他说,如果我想去,那也好。不过,如果我不想去,也有不少办法保证我收回自己的产权,并马上把收入拨给我使用。目前,在里斯本的特茹河里,正有一批船要开往巴西。

    他劝我在官方登记处注册了我的名字,他自己也写了一份担保书,宣誓证明我还活着,并声明当时在巴西领取土地建立种植园的正是我本人。

    我把老人的担保书按常规作了公证,又附上了一份委托书。然后,老人又替我写了一封亲笔信,连同上述两份文件,让我一起寄给了他所熟悉的一位巴西商人。这一切办完,他建议我住在他家里静候回音。

    这次委托手续真是办得再公正也没有了。不到七个月,我收到那两位代理人的财产继承人寄给我的一个大包裹。(应该提一下的是,我正是为了那两位代理人才从事这次遇难的航行的。)包里有下述信件和文件:第一,我种植园收入的流水账,时间是从他们父亲和这位葡萄牙老船长结算的那一年算起,一共是六年,应该给我一千一百七十四个葡萄牙金币。

    第二,在政府接管之前的账目,一共四年,这是他们把我作为失踪者(他们称之为法律上的死亡1)保管的产业。

    由于种植园的收入逐年增加,这四年共结存三万八千八百九十二块葡萄牙银币,合三千二百四十一块葡萄牙金币;第三,圣奥古斯丁修道院长的账单。他已经获得十四年的收益。他十分诚实,告诉我说,除了医院方面用去的钱以外,还存八百七十二块葡萄牙金币。他现在把这笔钱记在我的账上。至于国王收去的部分,则不能再偿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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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还有一封合股人写给我的信。他祝贺我还活在人世,言词十分诚挚亲切。他向我报告了我们产业发展的情况以及每年的生产情况,并详细谈到了我们的种植园现在一共有多少英亩土地,怎样种植,有多少奴隶等等。他在信纸上画了二十二个十字架,为我祝福。他还说,他念了无数遍以万福马利亚”开头的祷词2,为我活在人间感谢圣母马利亚。

    他热情地邀请我去巴西收回我的产业。同时,他还要我给他指示,若我不能亲自去巴西,他应把我的财产交给什么人。在信的末尾,他又代表他本人和全家向我表示他们的深厚情谊,又送给我七张精致的豹皮作为礼物。这些豹皮是他派往非洲的另一艘船给他带回来的;他们那次航行,看来比我幸运得多了。另外,他还送了我五箱上好的蜜饯,一百枚没有铸过的金元,那些金元比葡萄牙金币略小些。

    这一支船队还运来了我两位代理人的后代给我的一千二百箱糖,八百箱烟叶;同时,他们还把我账上所结存的全部财产折合成黄金金,也给我一起运来了。

    现在,我可以说,我犹如约伯,上帝赐给我的比从前更多了。当我读到这些信件,特别是当我知道我的全部财富都已安抵里斯本,我内心的激动实在难以言表。那些巴西的船队,向来是成群结队而来,同一支船队给我带来了信件,也同时运来了我的货物。当我读到信件的时候,我的财产也早已安抵里斯本的特茹河里了。总之,我脸色苍白,人感到非常难受。要不是他老人家急忙跑去给我拿了点提神酒来,我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一定会使我精神失常,当场死去。

    不但如此,就是喝了提神酒之后,我仍感到非常难受,一直好几个小时。最后请来了一位医生。他问明了病因之后,就给我放了血。这才使我感到舒服了些,以后就慢慢好起来。我完全相信,如果我当时激动的情绪不是用这种方法排解的话,也许早就死了。

    突然间,我成了拥有五千英镑现款的富翁,而且在巴西还有一份产业,每年有一千镑以上的收入,就像在英国的田产一样可靠。一句话,我目前的处境,连自己也莫名其妙,更不知道如何安下心来享用这些财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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