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成声嘶力竭地为辽王府叫好时,吴三桂又三顾茅庐去请范文程出山,这家伙当年遵化一战投降了祖大寿,然后在锦州又跟着祖大寿一起投降了林丹汗,最后在赤峰又降回大顺。这次大灾让辽王对辽相洪承畴的行政能力非常不满,对他变得冷落许多,初来乍到的范文程反倒被他引为上宾,封为辽王府左相,而原来的相国洪承畴则被降为右相,甚至还在范文程之下。
对于这种人事安排,辽王府旧人当然难免会有点微词,前明山海关总兵高弟,作为吴三桂多年的老战友出来为劳苦功高的洪承畴鸣了几句不平,认为范文程之前虽然在辽东当差多年对具体情况非常熟悉,但毕竟比不得洪相和关宁一系武将关系这么亲近。辽王闻报大怒,下令把高弟马上下狱,把他和围拢在他身边的山海关一派辽藩武将定为高弟叛顺降明集团。
在收拾高弟势力的同时,王x辅臣又根据辽王的指示,让易成集中火力攻击南明,重点在于要让辽民认识到南明的丑恶、痛恨之,同时还哟啊激发起他们的自豪感和荣誉感。
刚刚从南方流传开的《我们的太平之世》被易成选定为突破口,对于这首歌各方势力的态度都很复杂:
明军内部对这首歌就有不同意见,比如金求德、李云睿都感到这首歌似乎说明齐国公出现了走火入魔的前兆,在他们看来黄石似乎正在被自己的宣传骗进去了,不过齐国公是主子、是未来的皇帝,这歌曲放在将来就是御制品,金求德等人自然不敢禁止它在军中流通。
而北顺得知这首歌的内容后,牛金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损人不利已”,可惜他没有看过后世的武侠小说,不然牛金星一定会说黄石玩的是天魔解体大x法、伤人之前先伤己。不过这首歌曲感染力甚强,顺军士兵中有很多都很喜欢它,许平也不同意处罚他的部下就仅仅因为他们唱了几声小调。当牛金星强调这是反歌时,许平则与他打起了笔墨官司,说这些部下都是出生入死为大顺打天下的人,之前一直觉得牛金星说的有道理的李自成看到许平的这句话后,顿时又反悔赞同军方意见,不再同意处罚唱反歌的士兵,还反过来安慰牛金星:身正不怕影子斜,唱两句歌就能照着做吗?那军中还有好多淫x秽小曲,也没见他们就会因此烧杀抢掠违抗军令啊。
相比让牛金星无可奈何的李自成,英明神武的吴三桂立刻下令严禁《我们的太平之世》在境内传播,易成则开始逐字逐句地进行批判,细抠其中的反中华的思想。
首先易成指出黄石和很多海外蛮夷之邦有来往,他受到蛮风的影响,淡忘了华夏的君臣大义。易成再三强调,皇帝是中国特有的,没有皇帝中国人就不会繁衍众多,不会成为天下的共主,反皇帝就是反中华。
沿着这个思路继续引申,易成随即发现这其实是一个阴谋,大意就是:海外的异邦都羡慕嫉妒中国有皇帝,畏惧中华无与伦比的优秀君父思想,和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中华子民不同,异邦人都看得很清楚:欲想颠覆中国的统治地位,就必须打倒引领中华前进的伟大皇帝制度,如果不能让中国人怀疑皇帝制度的伟大,那么中国在未来将永远是高不可攀的人类顶峰。
而卖国贼黄石,利令智昏与一帮亡我中华之心不死的蛮夷畜类结交,企图把以夷变夏;易成深情回顾了自秦以来皇帝制度的光辉业绩:是皇帝制度让中国人民学会酿酒、学会制绸、拥有艺术文字、是皇帝制度保证了中国人民得以发展航海和耕作——因此一定要坚定不移地坚持皇帝制度,深入揭批毫无廉耻和爱国之心的黄石,绝不能让海外蛮夷的反中华势力阴谋得逞!
……
许平带领军队退回江北后,山东防御使几次要求他收复登州,对此种要求明军早有预料,明军对顺军的围攻并不担心,他们不但没有集中海军陆战队坚守登州,反倒分军攻打青岛、南通等地,在山东沿海建立了一系列登陆点。
在江南战事结束后,海军还把陆军开始运到这些沿海据点坚守,大海对顺军来说是天堑,对明军来说则是通途大道。南明的军事决心是:如果许平派来小股部队,那么明军就利用城防坚守;如果顺军大至,那么明军也可以利用海运补充让顺军精锐顿兵城下;就是顺军不惜代价地强攻,明军也可以乘船撤退。
而无论顺军如何行动,明军正面战场都可以因此获得更大优势。
第三十节 走私
对于明军的多点登陆,一开始许平也动过念头要把他们赶下海,不过亲自去过一趟登州在外围观察过明军阵地后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凭借海运的能力,明军轻松运来上千士兵,修筑了坚固的港口要塞,许平觉得攻打这些堡垒估计会有很大的损失,其实也确实如此,明军的堡垒就是按照能够防御顺军一个野战营的进攻规模来修建的,而且还要确保在顺军压力过大时能够安全退回海上。
后一点许平也有预料,他在登州港外看到了南明海军的风帆,在顺军完全没有制海权的时候,进攻明军的堡垒首先要遭到这些敌军的炮火的打击,然后还难以将守军全歼。
“要是调动兵马来进攻他们,还需要运输辎重粮草,”许平回头对陪同自己前来的周洞天摇头道:“还是不打了吧。”
“就放着他们在这里?”周洞天承认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看着敌军在自己的领土上耀武扬威还是一件让人感到难以容忍的事情。
“放着他们在这里也好,如果我有把握把他们消灭的话,我们走了之后他们还是会回来的。”这漫长的海岸线,许平无法到处留兵,如果不留下足以威胁敌军登陆的部队,那显然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拔掉这些港口是没有太大意义的。
但许平认为没有意义的事情顺廷却认为很有意义,丞相府就认为必须要把这些据点拔掉,以将明军驱逐出山东——这是很有政治意义的事,周洞天就提醒许平这点:“丞相府担心百官和藩国都会就此以为我们没有力量保卫山东。”
“实际上我们就是没有力量保卫山东全境,这不是以为而是实情,除非有强大的水师,否则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就是在登州这里留下大军,他们不敢再在这里登陆就会去其他地方。”眼下明军已经在胶东半岛多处建立了滨海要塞,南明海陆两军希望它们能消耗顺军的实力,虽然许平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但是他不愿意为不可能达成的目标去牺牲珍贵的兵力和物资:“这么多堡垒一个个拔过来,就算南明不再登陆,我军也会被大大削弱,难以挡住明军对江淮的进攻。”
“那就放着他们不管?”周洞天看到明军这样肆无忌惮地在沿海设置据点也很气愤,所以认为至少应该打下一个震慑下明军,而且他认为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如果大人觉得登州这个不好打,我们就去打一个小的,然后他们就不敢这样猖狂了,每个都要驻守更多的官兵才能确保安全。”
“没有水师前我们确实管不了,而且为什么要威胁他们,依我看他们据点占得越多越好,每处都需要修建堡垒,需要驻军,如果实在太过份了我们也可以用来练兵。”许平倒是很想得开,丞相府的政治因素他基本不列入考虑,只是单纯从军事方面思考问题:“他们的补给都要从万里之外运来,修建更多的据点就需要更多的补给线和修建工作,这都要消耗齐国公的国力,就意味着他们在江淮战场的兵力更差。”
在许平的坚持下,顺军中止了一切针对明军登陆点的反击,山东顺军按照除非守住的港口价值大于驻扎防守兵力的价值否则就没有必要坚守的原则进行判断,放弃了山东半岛大部分沿海地区。在内陆许平驻扎了一些警戒部队,如果明军尝试从沿海地区攻入内陆的话,这些部队才会考虑迎战,这样就能让许平集中最多的资源到陆军身上。
像是为了打破许平的这个判断,登陆的明军在迟迟没有等到顺军的反击后确实进一步扩展了沿海的据点,不过随着沿海地区占据的越广,南明陆军部的意见就变得越大,他们也认为海军花费巨大地维持这些沿海据点是一种浪费,当顺军并不像他们期待地那样来反攻沿海据点时,陆军部开始怀疑在山东沿海派驻那么些军队而不是把他们投入江淮战场是不是一种浪费。
可海军部不这么看,他们认为这有利于收集情报,牵制许平的注意力——现在许平处于防守确实稍微好一点,但是假如他想进行反攻,那么就很难无视他背后的众多明军据点,这些地方都可以成为明军的攻击出发阵地。不过对此陆军部也表示反对,他们认为凭借明军的实力,顺军根本无法发起反击,集中全部的资源从长江上发起一线平推才是最优的办法。
不过制宪会议却支持海军部,他们觉得这在政治上有利,能够给北方的官吏民心施加很大的压力,而且从长远看将来若是中国的海军打算离开本土进行较大规模的境外作战,这些也都是不可多得的经验。
为了进一步加强对李顺的军事压力和政治压力,制宪会议建议海军部寻找机会攻击天津到山海关一线的港口,他们判断顺廷可能容忍山东部分港口被明军夺取,但是绝对无法容忍明军侵入京畿地区并徘徊不去,所以如果在能力建立一个港口,那么就可能实现调动山东、安徽顺军并构建一个磨光顺军精锐的绞肉机。
同时海军还被再次提醒到,要尽量避免攻击辽藩的船只,除非它们尝试进入大顺直辖的港口,而且任何试图夺取辽东港口的行动都被禁止——随着明军的军事形势不断好转,南明正在积极对大顺各藩国展开政治攻势。
不过海军夺取天津的尝试很快就归于失败,这倒不是由于顺军的抵抗多么有力,而是在登州等地屡立战功的铁甲舰突然丧失动力,它在港口要塞外炮击了一天后,水手突然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启动它。这时其他的风帆战舰还无法驶入尚未丧失战斗力的港口要塞前直接拖走铁甲舰,而顺军在发现明军战舰的窘况后则开始尝试派出小艇进攻这个铁乌龟。
舰上的水手打退了顺军的几次进攻后,一直到子夜仍无法让铁甲舰恢复动力,最后不得不凿开船底板然后弃船,集体游回停泊在港外的明军舰队上。
弃船之后,明军也不得不放弃了攻占天津的计划,此时他们还发现大量的京畿顺军正向这里赶来,最终不得不返回山东。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施天羽在回忆这次失利时仍坚持认为,如果那次顺利拿下塘沽的话,战争结束将大大提前。
……
“天津已经受到攻击,”钟龟年亲自带着这份报告到前线来找许平,这次攻击虽然没有成功但是顺廷受到极大震动:“许将军还认为不应该收复登州等地吗?”
许平看了一遍报告,抬头答道:“是的,我不认为失去登州明军就无法威胁天津,他们的水师完全可以从长江口一直开到大沽口,所以若是我把明军从山东驱逐出去的话,他们对天津的威胁只会更大。”最后许平还补充道:“如果我真能把他们驱逐出去的话。”
许平的固执让钟龟年感到非常气愤,自从他复出以来,大顺把最大半的兵权都交在他手里,而换回的则是一阵又一阵地后退,先是南京被不战而弃,然后是抗命拒不夺回,再往后则是彻底放弃江南,让战火从江浙一直烧到了安徽、山东,而且放弃起滨海地区来也是眉头都不眨一下,现在看到京畿受到威胁依然无动于衷。
“许将军,大捷是要靠进攻来取得的。”钟龟年从来不会称呼许平为大将军或是吴王殿下,他尖刻地说道:“难道许将军认为靠步步退缩就能赢得天下吗?”
“我从来不这么认为,不过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我首先要考虑是不被敌人取得大捷,”许平知道钟龟年抱怨的理由还有一个,那就是明军占据沿海港口后导致辽东的物资难以运输到前线,路上的损耗变得更大,对此许平解释道:“现在我们已经从江南退回,多出来的那段路已经节省下来了……”除了运输问题,钟龟年还总是抱怨走私变少了,对此许平也有说辞,明军占据这些港口的花销远远高于顺军走私量的减少量,而且许平不认为明军少几个港口就无法在渤海组织起封锁线——顺军远远不可能清除明军的每一个据点并保证他们永远不会回来。
“这并不是放任贼寇侵占我们领地的理由!”
“确实不是,但是兵力不足是一个理由,如果我有二十个野战步兵营,那么无论是反攻南京还是清靖山东沿海我都会欣然从命;如果有四十个,那么防御使大人就连我都不需要。”许平不为所动,坚持要对明军在滨海地区的行动静坐不理:“齐国公正在挥霍他的力量,现在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等待齐国公犯错误。”
“如果许将军等不到呢?”钟龟年此来还肩负有丞相府的命令,朝廷说如此放任明军自由行动,不但对大顺的军心士气不利,而且连藩国也会对朝廷的实力失去信心:“许将军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什么能够等到,也不敢说我们一定能等到。但现在出战我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只会正中齐国公下怀,所以我们必须等,等他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浪费更多的国力,露出破绽给我们。”
“可是藩国会质疑朝廷威信。”钟龟年终于翻出了底牌,自从大顺从江南退兵后,它的直辖领地就已经不比藩国多多少了:“他们会认为我们无力收复山东。”
“我们确实无力收复山东,正是因为我们没有这个力量才不能轻举妄动,难道我们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耗尽了我们的力量连江淮都保不住,藩国就会对朝廷更有信心么?”许平决心停止这场无益的谈话:“防御使大人,我听说南方有一种新式机器,能够大量地生产军火武器,我们应该高价买几台,最好再设法收买些工匠。”
“这个我当然晓得,但是许将军把我的港口都丢光了,我去找谁买呢?”钟龟年没好气地答道。
“趁着天津还在我们手中,多想想办法吧。”
……
天津,
作为北方手中最大的一个滨海城市,这里由一个专门的巡抚负责,这个巡抚的职责之一就是提高走私量。
虽然南军在渤海和天津港外都建立了封锁线,但随着正常贸易路线的中断,走私利润变得越来越惊人,因此南方多有商人干冒奇险,雇佣亡命的船员水手乘坐快船潜越封锁线,在海上和明军巡逻船只捉迷藏、赛跑,然后接着夜色潜入港口。
已经在前线效力多时的胡辰,刚刚得到许平批准返回直隶成亲,这份婚事早在他跟着许平挟持山东防御使前就已经下聘,之后就因为他逃亡而耽搁了,好在他岳家是个虔诚守信的人,在胡辰被赦免后又续上前约,这次许平特批胡辰长假回北京成亲一方面是因为内心对他有愧,另一方面也是要胡辰替他到天津看一看防御体系,毕竟这是北方最大的走私入口。
接到命令后胡辰顾不得先回北京成亲,而是首先奔天津而来,目前的港口守备是他的老朋友张舒博,当初他在近卫营服役,后来才调到港口当差。
见到老战友前来,张舒博也是喜出望外,不由分说一定要胡辰到他家去住,声称他家既宽敞又大,远比军营要舒服得多——胡辰身上有许平给的公文可以住在军队的驿馆。
到了张舒博在天津的临时住宅一看,果然十分的体面,他们二人是妻女不避的过命交情,一进门主人就喊出两个女人让她们去下厨给胡辰做饭洗尘。看到胡辰脸上有些迷惑的表情,张舒博笑着解释道:他的正妻还呆在京师照顾儿女,而这对小妾是在天津买的。
脱去外套,胡辰露出身上满是补丁的军装,张舒博看得只咂舌:“老哥已经是中校了,军衔比我还高,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军中乏布,殿下里面的衣服也是补了又补。”胡辰老老实实地答道:“实不相瞒,这次我是回来成亲的,饷银一直攒着想给浑家多扯两尺布。”
江南易手后,北方的布价暴涨,至于丝绸更是翻了十番,胡辰是绝对买不起了。
胡辰口中的殿下只可能指许平一人,听到这话张舒博马上做不住了,他告声得罪连忙跑进后方,过了半响带着一个小妾各抱着一个大包出来。
翻开包袱皮,上面是几匹上好的黑色的湖布,张舒博让胡辰自己留一点坐套衣服,剩下的都带去给许平:“这布结实,而且染料不褪,算是我对殿下的一点孝心吧。”
张舒博小妾抱着的那个包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鲜艳的红绸,是刚才张舒博特意关照女人找的上等货,今年的浙江新丝织就的:“军务缠身,不能去京师讨老哥一杯喜酒喝,把这个带给嫂子吧。”
胡辰先是惊喜不已地抚摸着那匹绸缎,这种东西他就是有钱也买不到,而对方一送就是一匹……想到此处胡辰连忙站起来推辞:“太重了。”
“不重,不重,实在是不知道老哥要来,小弟已经是惭愧了。”张舒不容胡辰推辞,一边往他面前推,一边解释说这些都是走私船运来的。
“私船运来的?”胡辰奇怪地问道,他记得许平曾经说过,走私船船主虽然为了私利,但对大顺而言却是了不起的英雄,他们一路干冒奇险,把大顺急需的硝石、武器和机器运到直隶,他们从南方送来的东西对打赢这场战争有着非常的大意义,让前线将士能够少流很多血。
“是啊。”张舒博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听胡辰提出他的疑问后,张舒博微微一笑:“老黄历了……”
张舒博告诉胡辰,虽然一开始有商人确实私下收购南方的机器和军火卖给北顺,但随着南军封锁越来越严,他们就不再走私这些军事物资——因为它们的利润远远比不上各种奢侈品。
早从登州开始,走私船就越来越不愿意从事高风险低回报的买卖——把武器、军火或机器卖给顺军被南明发现的话必死无疑,而且顺廷购买军用物资的价格提高得有限,中间的各级官吏还要打点不然还会遭到各种刁难;相反南明对走私奢侈品的处罚要轻得多,而且这种货物也很容易买到,运上船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而到了北方后奢侈品大家都抢着要,根本不需要行贿官府。
翻开那红绸,张舒博随手拾起了下面的一块刺绣,这种苏绣在北京已经是有价无市,只有大顺的官员才能利用关系买到一些便宜点的,普通人家嫁女娶亲如果不想用劣质得多的替代品,就得用很高的价格去买,就是天津城这里也很贵而且货源长缺,更不用说其他的地方。
第三十一节 勾心
胡辰看着那块精美的刺绣,也是有些心旌动摇,为大顺江山效力这么多年,要是能风光成亲也算是有所补偿。
“这块就给嫂夫人拿去吧,下聘的时候亮出来,也让街坊邻居们都喊声好。”张舒博笑嘻嘻地把它又放回包袱中,下面还有不少莫说北京平民,就是大顺官吏都未必拿得到手的好东西,有东海的龙涎香,两颗海南珍珠,还有上好的江南茶叶,这都是张舒博从不同走私船上顺手牵羊拿来的精品(这种货色几乎一到港就会被等候在天津的高官属下买走,以极高的价格流入黑市。),当初胡辰两次冒着新军的弹雨把他背下火线,今天他总算是有机会报答一二了。
张舒博脸上露出神秘,压低声音问胡辰:“老哥可知道这块绣是谁的么?”
“谁的?”
现在走私船越来越少,张舒博告诉不少朝廷大员都有关系户一天到晚在天津等着,一旦有新船到达,他们就会一拥而上把里面的货物瓜分,上次那艘船中的那点苏绣被李建泰阁老用等重的金子买下,前明时期李阁老就有五十个妾,大顺开国后又讨了几个新宠,丰年过节光是家里做新衣服就需要大量的江南刺绣。
其他的官员、豪门,虽然现在是战争但是也不愿意委屈了家中女眷,上次丞相庆生,朝中文武送去的琳琅满目的贺仪,张舒伯偷偷留下又刚转送给胡辰的珍珠就是从大内采购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其中一百颗最大的被高后赐给了给丞相。
“我们需要机器和军火……”胡辰想起许平曾经对他说过的,虽然大顺已经开办了自己的军火生产工厂,走私的数量在明军的封锁下日益下降,不过有总是比没有好:“很久才会有一艘船偷渡成功吧?”
“就是很久才会有一艘船偷渡成功啊,”张舒博知道胡辰在想什么,而他身为海防守备,走私贸易正是他负责的头等重要事务之一,对胡辰的顾虑不以为然:“大军每日在前线消耗的弹药数以万计,这两个包袱就算装的不是织物而是硝石,又能济得了几个人?归根结底还是要靠我们自产啊。”
说完张舒博不由分说地把包袱推到了胡辰面前:“老哥就别多想了,几十万大军的胜败岂会是这一个包袱决定的呢?”
虽然靠着这个肥缺捞了不少油水,但是张舒博自认为还是尽心尽职的,他一丝不苟地检查海防、疏通航道,从来没有在军务上疏忽大意过,前几天他刚刚绞尽脑汁地想出办法把明军沉在港边的铁甲舰打捞了起来,上面的两门超级大炮也都被他小心翼翼地取下来用以加固堡垒,还报请天津巡抚一定寻找能工巧匠设法修复。
现在顺军的工作效率是前明时期无法相比的,在短期内他们大概也不会堕落到明末的地步,而且张舒博还总听巡抚和其他官员们讨论历朝的往事,南明的中兴很可能是昙花一现,大顺开国近十年,人心已定,按照以往的惯例看,战争不可能在短期内结束,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南北割据;就算南明出现了为历朝历代所难得一见的真正中兴,那么以北顺新开国的势头,战争的结局可能也不是一代人能看到的,一般就是衰落到极点的朝代都能依靠半壁江山支撑个几十年。
在胡辰离开前,张舒博又请假陪着他逛了逛天津城,这里云集着北方大量的商贾,西部的藩王也有专人来这里为王府采购,每次走私船成功潜入塘沽后,天津就会热闹得如同过节一般。有特权阶层背景的商家把购来的货物加价卖出,然后再一层层转手,尽管如此,商人们仍然兴高采烈地运走这些奢侈品——随着到江南陆路贸易路线的中断,这些东西在任何地方都能卖个好价。
回到北京之后,胡辰一边忙着下聘尽快完成所有的婚事流程,一边还抽空去看了几个留在京师的老战友,其中一个在北京火药厂监制火药,他听说胡辰要成亲后立刻拍胸脯表示能提供一批火药给他制造爆竹——为了节约火药,大顺已经下令停止燃放烟火。
对这个禁令胡辰也有耳闻,不过这位战友认为他过虑了,虽然平民没有放爆竹的权利,但是大顺高官娶媳嫁女、或是庆生过节时,总是会放上一通的,胡辰怎么也是从河南就从龙的老人,只要排场不太大没有人会计较:“胡哥,每天药厂都是成千上万斤的火药,你就是用个几十、一百斤,难道就会耽误了大将军的事吗?难道你觉得少了几斤药,十万大军就会为此影响胜败吗?大将军就缺这几斤吗?”
那个人觉得胡辰如此设想简直有看不起许平的嫌疑,居然认为区区几斤火药就会左右大将军的胜败。而另外一个工房的人则表示他可以让手下的工匠加班加点给胡辰把爆竹做出来,一定能抢在他成亲前完成,这个厂是负责生产纸包定装铅弹的。
目前许平正见缝插针地训练他的新兵,胡辰知道前线的训练耗费也很大,但是枪炮厂的老战友也见过世面了:“现在都这么做啊,上次主上寿辰,丞相府就下令造了三天的烟火,我这次也就是让几个匠人加两、三个班罢了,不耽误事,而且往死里说,这点子弹又能练出几个兵来?大将军手下几万雄师,还欠一、两个新兵么?”
……
胡辰回到安徽向许平报道时,顺军刚刚又击退了明军对江淮地区的几次试探性攻击,在许平看来对方的攻势并不猛烈,今年他一直有余力继续在后方训练他的补充兵。
在听完胡辰关于天津走私的如实汇报后,许平叹了口气,天津巡抚那里他完全插不上手,而如果要朝廷出惊人的高价购买军事物资的话也很难说过去——许平不是三岁小孩,他现在也知道凡事官买都会有损耗,如果想让走私商贩冒更大的险走私机器,那利润就得比他们现在从事的行当更高,这就意味着朝廷要拿出惊人的经费来。现在正经的大商人现在都不愿意和北顺做生意了,而且很在意重要军事物资的流向,虽然许平不是很理解他们为什么有钱不挣,但总之进口变得很困难。
“无论如何也要进口一些机器,”从南方传来的信息看,齐国公治下的机器对生产发挥了越来越大的作用,许平沉思着打算给丞相府去信,如果朝廷不愿意拨款,他打算从军费中拿出一笔钱悬赏把机器输入北顺的走私商,而且许平觉得如果派自己信得过的人去办,或许中间损耗还能少一些:“军中也有不少工匠,至少我们拿在手里看看,看能不能仿制。”
胡辰把张舒博献给许平的布放在他的眼前,几年来许平一直和将士同甘共苦,上面所赐都缴入军库,这次看到布匹后许平想也不想地说道:“送去军需官那里吧。”
“大人,”胡辰劝说道:“大军也不差这两匹黑布吧?”
“是不差,”许平点点头,当初领着长青营通过山东时,他拿几位大侠给的金银礼品时也不认为新军会差这点东西,派遣部队给大侠队伍保驾护航的时候也不认为新军就差那点兵——尤其是当时还没有和敌人遭遇:“但总归是两匹布,不是一点儿分量都没有。”
“只是若是大军战败,我要负担最重的责任,我已经不堪重负了。”许平向着那两匹布点头示意一下:“我背不动更多的责任了,多一点儿也背不动了——把它送去军需官那里吧。”
胡辰离开后,周洞天带着一人前来拜见许平,这位是朝中兵部派来押送军饷的,上次一个报了些损耗,被许平派亲信上京一直闹到李自成御前丢了官,这次丞相府干脆派兵部侍郎来押送,相比单子上的数目实际运到的东西没有太多短少。对此许平心里很是满意,可见凡事只要认真官员就不敢伸手,至于那些一点点的短少,许平也就不打算计较了,他琢磨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军中粗茶淡饭怠慢了。”许平客客气气地对押送官说道。
“不敢当,”兵部侍郎一鞠倒地:“大将军才是真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