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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每退开一小步,赵良栋都感到自己距离这个可怕的漩涡远了一些,但不幸的是,明明一只脚已经碰到了台阶的边了,却被吴三桂发现了。和吴三桂那凶狠的目光一接触,赵良栋就知道自己没机会置身度外了,这个时候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大帅明鉴,末将对此一无所知,如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赵良栋的反应奇快,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赌咒发誓起来。赵良栋也不解洪承畴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他想谋害吴三桂,独占平定西南的功劳吗?立下这样的大功,就是被朝廷封为割据一方的藩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真没看出来,洪经略还真是人老心不老啊,赵良栋在心里嘀咕着。

    吴三桂盯着赵良栋再三思量,这个人不太可能参与了洪承畴对付自己的阴谋。晚宴上赵良栋喝的酒也不少,而且吴三桂这些日子为了拉拢赵良栋确实下了一番功夫,他觉得洪承畴也拿不出更多的功劳来收买此人。最后,吴三桂又想到李名一事,这件事很可能会被洪承畴做成一口黑锅,对朝廷说是自己的亲兵和赵良栋的部下在昆明纵火,这样看来赵良栋也在洪承畴的算计当中。

    “我对皇上、朝廷忠心耿耿,这是陷害忠良啊。”吴三桂换上了一幅悲戚的表情说给赵良栋听,他觉得无论是洪承畴打算利用李名诬陷赵良栋、还是想用这个把柄威胁赵良栋,都说明现在赵良栋还不是洪承畴的人。

    “正是,正是,末将敢请大帅上书朝廷分说个明白,末将敢请信末具名。”

    赵良栋觉得洪承畴此举实在太过冒险,固然可以说是吴三桂叛变,勾结西营李定国企图夺取昆明迎还永历,不过这种弥天大谎朝廷会信么?洪承畴老谋深算,既然他敢动手,那后面肯定会有一连串的凶狠杀招使出来。赵良栋真不想卷进这场吴三桂、洪承畴相争的浑水里,只是不表明态度就过不去吴三桂这关,可是表明了态度赵良栋也只有一条路走下去了。他马上建议道:“末将在城外还有一营兵马,没有末将令箭谁也调不动,末将愿意派一个亲兵去招呼他们进城。”

    赵良栋设身处地替吴三桂想了一下,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确保昆明,控制住手边的军队保证吴三桂的安全。而洪承畴最大的机会就是趁乱杀了吴三桂,只要吴三桂能坚持到白天,让城外官兵看清自己,那么洪承畴就不好杀人灭口了。不管洪承畴有什么理由,只要这场官司打到朝廷里面去,吴三桂看起来就不会输,多半是洪承畴要倒霉,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朝廷各打五十大板,让他们继续和衷共济。

    吴三桂也是这样琢磨的,不过他同样深知洪承畴的厉害,而且对方今晚一出手就是非同小可的杀招,火烧昆明的同时引发城外八万大军混战。洪承畴闹了这么大动静,接下去不知还会有什么手段,也许有置自己于死地的杀手锏。

    吴三桂点头同意,和赵良栋一起赶到北门。路上吴三桂和赵良栋酒意又消去一些,开始怀疑起刚才的判断:洪承畴是国家重臣,他烧昆明干什么?不过怎么看调动兵力和放火烧城都是有连带关系的,不太可能是两批人这么巧合地同时制造混乱。

    等二人赶到北门后,吴三桂马上就唤来城门楼的军官再次询问情况。这些人也说看到清军主动离开军营向南进发。吴三桂和赵良栋听完后断定这是有人在调动军队,既然不是吴三桂那只能是洪承畴。如果军队是洪承畴调动的,那放火也是他干的——总不可能是别人放火,然后洪承畴一看昆明着火了就突然调兵遣将攻打城南的兵营吧?这老家伙一辈子坑过不少人了,也算得上是老奸巨猾,吴三桂觉得还是安全第一,万万不可大意。

    从城头上看到赵良栋的军营确实安然无恙后,吴三桂改变了主意:“不,不要让亲兵去传令。”

    吴三桂知道赵良栋是想取信自己,但谁敢说洪承畴没有在赵良栋的军营外埋伏,或者已经收买了他的某个部将?赵良栋的亲兵拿着令箭回去正好就是把这营兵马也送给洪承畴。吴三桂知道现在形势异常凶险,目前还不敢对大家说明他对洪承畴的怀疑,只能打着灭火的借口调动部队,先把各个城门牢牢控制在手。这么大的一座城,除去不可靠的以及失去控制的乱兵,吴三桂算算手中的兵力还是非常紧张

    赵良栋的几千部下加上吴三桂的本部,这是能不能坚持到天亮的重要筹码,现在就赌一把赵良栋是不是肯和自己共进退了,吴三桂说道:“我和将军一起去。”

    让赵良栋回营可以保证控制住军队,而和他一起去既是为了保证赵良栋的安全,也是吴三桂预先防止赵良栋回营后把营门一关,再也不管他和洪承畴的死活。

    命令一个亲信部将替自己守住城门后,吴三桂急急忙忙地与赵良栋一起骑马向他的军营奔去。在一片大乱中好不容易见到主将回营,赵良栋的部将们都又惊又喜,吴三桂没有给他们询问的时间,急不可待地催促赵良栋赶快带兵进城。

    有吴三桂在边上监督,赵良栋也不再迟疑,当即下令全军入城。

    现在城南的数万清军还在激战,急需有人统帅全军,但吴三桂此时以为他们由洪承畴统帅,所以不打算往里面跑——在看不清洪承畴手段的情况下,吴三桂决定还是以静制动。

    等进城之后,吴三桂觉得自己的安全已经有了保障,就派出几个精干的亲信,让他们持着自己的令箭出城。城外有一些将领吴三桂认为肯定会服从自己的命令,就让这些亲信去寻找这些部队,让他们停止与西营交战退回营地。

    现在吴三桂计划小心地恢复自己对军队的控制,让部下从无谓的交战中抽身出来,至于救火的问题……现在吴三桂哪里还有心思考虑昆明城里的火势?

    第五十七节 信件

    这次对永历的南明朝廷发起大举进攻后,清军称得上是顺风顺水,从湖广到贵州再到云南,戴剑雄就没见过明军进行过一次像样的抵抗。

    这主要是因为南明三王内讧造成的严重混乱,清军每到一处几乎必定有人带兵投降,就算没人投降也有内应把明军的部署、虚实报告得一清二楚,因此清军总能攻击在明军的薄弱环节。同样因为三王内讧,西营上下也缺乏斗志,秦王、晋王、蜀王三系的兵将之间还互相敌视,清军来了不是互相拆台就是见死不救。

    因此清军对明军的战斗力是相当轻视的,磨盘山一战则是因为全是晋王系统的明军出战,没有什么内讧问题所以给清军造成较大的损失,但清军并没有因此改变对明军的轻视——毕竟磨盘山清军也没有战败。

    一开始怀着对敌人的轻视,戴剑雄认为很快这场进攻就会变成一边倒的屠杀,但他和两路友军都被蜂拥而来的西营兵将围住,几经冲突始终杀不出重围,直到城北五万大军杀到分散了西营官兵的注意力,戴剑雄才得以从重围中杀出。

    直到这个时候,清军仍然认为对面的敌军不过是一些麻烦而已。但越打下去,清军就越感觉不对,对面的西军人人舍死忘生,哪怕是身负重伤的敌人仍狂呼悍斗不止,哪怕手臂断了都要扑上来咬你一口。今夜不管投降的三万的西营来自哪个系统,他们只知道清军这是要把他们西营都杀光,正如吴三桂刚才担心的一样,现在西营将士里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杀降坑卒的旧例,他们现在不是为了永历天子、孙可望、李定国或是刘文秀拼命,而是要在临死前弄死一个对面的清兵报仇。

    如果是一般没有月亮的夜晚,敌人的斗志再强也无法充分发挥出来,毕竟他们也要担心误伤的问题,但今天旁边的昆明城燃着熊熊大火,把城边都照得明亮。清军伤亡不断增加,官兵都意识到无法轻易取胜后士气开始渐渐低落,而三万多西军则愈战愈勇,把几乎是他们两倍的清军打得不停地后退。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南面的城楼上,巍峨的昆明城楼开始熊熊燃烧的时候,清军变得更加人心惶惶,都不知道城内到底进入了多少敌兵,有不少清兵更怀疑昆明快要失守了。戴剑雄左翼的友军率先开始败退,身后还追着已经杀红眼了西军。不久后右翼的一股友军也宣告崩溃,还有溃兵向戴剑雄这里跑过来,嚷嚷着说他们的将军阵亡了。

    戴剑雄赶忙带着自己的本部向北后退,等他回身后发现后方也是一片混乱,还有的军队好像正在撤离战场。见状戴剑雄气得破口大骂,正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远处有好像在喊自己。

    片刻后,一个部下带来个骑兵,这个骑兵正是吴三桂派出的亲信之一,见到戴剑雄后这个骑士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已经没有明确的战线,东一团、西一团到处都是乱战的士兵,虽然有昆明的火光照明,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在这一片混乱中找到戴剑雄的面前。

    “戴将军,洪经略在哪里?”这个骑士一路上边寻找吴三桂要找的将领,便打探洪承畴的位置,但所有他遇到的人都没见过洪承畴。

    “洪经略?”戴剑雄也是一头雾水。

    这时从黑暗中突然飞出来一支箭,戴剑雄身边的一个卫士还来不及喊小心就被这箭射落下马。

    “大帅命令,”这个骑士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场合,急忙拿出吴三桂的令箭:“戴将军火速带队回营!”

    戴剑雄接受了命令,同时心里还一阵奇怪,为什么要回营?现在激战正酣,怎么不见吴三桂的本部前来?而且他对吴三桂的传令兵带着令箭来也有点迷惑,这战场上传个令怎么还搞得这样郑重其事?

    西营的降将马宝仍在奋勇冲杀,他面前的清军不断地后退,有些清军脱身后头也不回地退出战场,北方急速退去。本来马宝是李定国的部将,昆明失守后他与晋王的联系被切断,部下完全丧失了斗志,马宝见势不可为就投降了吴三桂。

    当初投降的时候马宝忧心忡忡,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自己和部下,可吴三桂对他也相当客气,没有拆散他的军队,允许他独立扎营,还提供给他粮食。虽然马宝对吴三桂要求进攻李定国这个命令感到很屈辱,但渐渐他也打算接受命运,部下们眼看能有一条活路,拒绝吴三桂的后果可想而知。

    直到今天晚上,马宝觉得前些日子完全是被愚弄了,吴三桂终究还是不打算放过他们。既然吴三桂决心对付他们,那马宝认为对方多半是有了稳妥的计划,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很小,他带着部下冲出来拼命的时候也没想过今天还能活着离开昆明。

    但这仗越打越顺手,又有一队清军被马宝冲垮,那些清兵丢盔弃甲地四下逃散,马宝和部下不依不饶地追在他们身后,砍死每一个被他们追上的敌人。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后,马宝环顾四周,附近竟然已经没有敌军了!

    “怎么回事?”马宝顿时也迷惑了,想杀光降军的清军,已经被击败了吗?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看到面前的道路上已经没有阻碍,马宝的作战欲望也迅速地消失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撤!”马宝大叫一声,带领部下迅速远离昆明而去,同时还不忘派出几个传令兵通知身后的西营友军,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杀开了一条生路,要他们赶快跟着自己的队伍一起逃生。

    ……

    离开昆明后邓名马不停蹄地撤向东川府,日夜兼程还一直小心提防,怕有追兵赶来,但一直等他快到东川府境内的时候还是没有遇到,也没有听说昆明发出的警报——靠着吴三桂的亲卫腰牌邓名掠走了遇到的所有驿站的快马,没日没夜地向北狂奔。

    “吴三桂的反应为何会这么慢?”邓名对昆明迟迟没有下令全境捉拿自己很不解,不过这对他来说当然不是坏事,在离开云南前,邓名在最后一个清军驿站取出吴三桂的令箭,向驿卒要了笔墨,一口气写了十几封内容一模一样的信。

    封好第一封的信口,邓名把它交给毕恭毕敬的驿站站长:“火速送去昆明,这是给吴大帅的急件。”

    看到一个驿卒急如星火地带着信件离去后,邓名又把其他信件一一封好,分别发向其他府县,除了云南还包括贵州等地。这些优先级就不必很高了,邓名没有指定要发给某个人,而是发给当地的衙门。

    “先生写的什么?怎么写了这么多封信?”离开这座驿站后,周开荒急不可待的问道,他们这些卫士同样不知道所有的信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

    “是一封给吴三桂的公开信。”邓名微微一笑,他先给卫士们解释了下公开信的意思,然后告诉他们:“在信里我自称将军,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自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邓名就是自称殿下他们也不会觉得过份。

    “来昆明之前,我觉得如果让吴三桂以为我们是建昌的兵比较好,会让他死了劝降建昌的心,不过我们大闹昆明之后,估计吴三桂很快就会认真打听我们的来历,不久他就会知道我们和建昌并没有什么关系。”邓名很清楚就算以前自己不出名,昆明之后也会名扬天下了:“所以我也就不再假扮庆阳王或是狄将军的部下了。”

    虽然不能继续让吴三桂误会是建昌的兵在东川搞破坏,不过现在邓名觉得也没有这个必要了,经过昆明一火,邓名觉得一时半刻吴三桂肯定无力北顾,就算他明知自己和建昌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拿不出资源和兵力威胁建昌。相反,邓名此行远比他预想的更加成功,想必足以让冯双礼等人恢复一些战斗下去信心,而且能够堵住那些主降派的口。

    “邓先生在信里写了什么?”李星汉急不可待地想知道内容,刚才邓名说这封信会发到西南清廷的十几个衙门中,昆明的大乱肯定会震动西南,甚至惊动天下,有了邓名这封公开信就会变得更加引人注目。李星汉现在心情也非常激动,二十多岁就可以参与到这种轰动天下的事情中——他现在觉得自己也有点了不起了。

    “我写到……”邓名把信复述给部下们听,他在信中首先提到了自己和其他十七个人的人名,然后声明自己就是搅乱东川和昆明的人。具体行动并没有写的很细,有些内容邓名还是打算保密的,而且邓名觉得自己写的模模糊糊对宣传也没有坏影响,西南各地的满清衙门得知昆明大火,又看到自己的这封对具体过程语焉不详信,肯定会好奇心发作去打听,说不定还会瞎猜,把自己想像的比实际情况更加神武一些。

    说完信的前半截的内容后,邓名又对一些卫士们抱怨道:“你们的名字太简单了,比如武三、吴三这种,天下重名的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别人一看就会觉得是无名之辈,记不住你们的丰功伟绩。”

    “本来卑职想在学字后给自己起个名字的,”武三抓住机会,趁机向邓名要求道:“那就请先生帮我起个名字吧。”

    “好吧,”邓名今天的心情非常愉快,就问武三道:“你有什么样的志向,愿望?”

    “我的志向?”武三皱眉琢磨了一下,回答道:“卑职的志向就是保得先生平安。”

    “不好。”邓名哈哈大笑,他现在觉得被人恭维确实是一件令人畅快的事,不过总这样恐怕会失去自知之明:“应该立志保天下平安才对啊。”

    “先生说的是,那卑职以后就以保天下平安为志。”

    “嗯,那就叫武保平吧。”邓名点点头,给武保平起了名字。

    “谢先生赐名。”武三喜笑颜开。

    “卑职的志向也是一样的。”吴三看得眼热,也急忙赶到邓名身边叫道。

    “你们俩名字本来就差不多,还想一模一样,不行!”邓名摇头道:“你换个志向,不,你有什么愿望吗?如花美眷,田土宅地?”

    吴三有些误会邓名这话好像有论功行赏的意思,这次他的功劳确实很大,虽然邓名现在没有什么但可以先记着,吴三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卑职听说江南很好,气候好,吃的不比四川差,还有大海和海产,若是将来天下太平了,卑职很希望能去江南终老。”

    “其实四川物产一点不比江南差,不过确实,没有海产。”邓名想了想:“那你就叫吴越望吧。”

    其他没有大名的几个卫士也纷纷上来,都嚷嚷着要邓名一视同仁,也帮他们把名字给起了。

    “还有呢?”好不容易等邓名给大家起完名字,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李星汉和周开荒同时问道:“信后面还有什么?”

    “还有一段挑战书,”邓名笑道:“我说:……”

    ……

    昆明城内的气氛极其沉重,由于完全没有集中人力救火,昆明的城区几乎全毁,连城楼都被烧掉了两座,大火一直烧到第二天中午还完全没有熄灭的意思,如果不是下了场雨估计最后的那点城区也要毁掉。

    驻扎在城内的一万清军也被大火卷去了两千多,这些都是吴三桂和洪承畴的精兵;城南的三万西营尽数逃走了,吴三桂的心都要碎了;而城北的五万兵马在混战中损失了上千,随后在败退中又被西营追杀了好几千。本来城内外接近十万的大军,现在只有原来的一半。

    数日前昆明的清军还趾高气扬,赵良栋也雄心勃勃,打算穷追李定国,哪怕深入缅甸也在所不辞。而现在五万清军士气低迷,军营里看不见任何笑容,听不到任何欢声,赵良栋也不用出征了,现在昆明的唯一工作就是设法征粮,大火把昆明储备的粮草烧了个一干二净,放在营外的军粮只够大军数日所需。

    虽然从城南各营翻出了一些西贼没来得带走的粮食,但这对吴三桂来说仍然是杯水车薪,而且他知道征粮工作肯定不会顺利,之前吴三桂已经仔细征收过了——他怕民间有粮食会帮助散步在云南各地的残余明军;而且昆明的大火震动方圆百里,附近的百姓见又发生大战,都尽可能地远远逃离了昆明。还有那些逃走的西贼,他们洗劫了沿途的清军驿站和小仓库,吴三桂因为缺乏军粮还无法派兵去追击他们。

    在把清军将领召回来后,所有的人都说他们根本没有接到洪经略的命令,而是有一队吴三桂的亲卫持着他的令箭来传达的命令。这些将领一对口供,发现他们接到的命令都一样,全是“便宜行事”。

    一开始吴三桂还不信,甚至一通大发雷霆,但人人都这么说,由不得他不信。

    第二天下午和晚上,吴三桂忙着整顿部队,同时继续寻找有关那个神秘的亲兵的线索——他和赵良栋彻底醒酒了,重新开始怀疑那个保宁千总,带“李名”来的那个亲卫报告那队人加上保宁千总本人一共有十八个,而城北众将看到的也都是十几个骑兵,戴剑雄的一个部下更出来作证,他当时也数了一下人数,确实是十八个没错。

    不过吴三桂还是很难相信这么大乱子全是那个家伙搞出来的。这时他们两个最想见到的就是洪承畴,以便问问他都了解到什么情况。但这老头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始终不见踪影,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曾跟着洪承畴去救火的亲卫,他们说最后见到老头子的地方是粮库。这几个亲卫不是自己逃走的,就是奉命去寻找部队但根本没回去的,而跟在老头子身边的那几个同样没有音讯。

    听完他们的描述后,吴三桂和赵良栋都起了不祥的预感,等下雨后大火熄灭,吴三桂就派了一队士兵,押着那几个临阵脱逃的洪承畴亲卫去粮库找人,不过一直找到第三天天亮也还没有找到洪承畴。

    第三天早上,吴三桂又接到一份报告,他的亲卫从原来的西城楼守卫那里问明,在大爆炸发生前,有一队武装到牙齿的骑兵出城去了,拿着吴三桂的亲卫腰牌以及他的令箭。吴三桂和赵良栋一起上场,仔细盘问完这守城官后,二人都确认领头的那家伙十有八九就是保宁千总李名,装束和城北的众将描述相当吻合。

    “这厮!”搞清楚一切后,吴三桂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道:“多半东川也是他烧的吧?然后烧到云南境内,凑巧有个笨蛋去找他,他想想闲来无事,就顺便昆明侦查下地形吧;然后他一看能混进武库,就顺手又点了把火;杀了我的人抢了令箭混出城,出城后意犹未尽,顺便又假传了一通命令!这贼,休要落到我的手里!”

    “恐怕,大帅去建昌的人也是他伏击的。”等吴三桂骂完,赵良栋低声说道,现在回想起来,那保宁千总对建昌一战的叙述怎么看都太完美了,但如果是他就是袭击者,那一切就解释的得通了。

    “狗贼!”吴三桂拍案大怒,到现在洪承畴还没有找到,看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大帅,”这时一个亲卫进来,手里还拿着封信:“急报,说是您的一个亲卫让送来昆明的。”

    第五十八节 战书

    听到亲卫的报告,周围的武将都露出惊奇的表情,吴三桂脸色阴沉,摆摆手让亲卫把信拿过来,他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信封,信封上写着“公开信”三个字。

    “什么叫公开信?”吴三桂不太明白,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撕开信封掏出信看起来。

    边上的将领看到他们的大帅脸色变得越来越坏,看到信末的时候已经是狂怒之态,吴三桂突然双手一揉,就要发力把信扯烂。但片刻后吴三桂又停住手,把揉成一团的信又打开,从头再看了一遍,这次吴三桂看得很慢,等他看完信后脸色也恢复了平静。

    “他承认都是他做的,在建昌伏击我的手下,然后在东川府骚扰破坏,最后来昆明放火、诈传军令。”不等部下问询,吴三桂就对他们说了一遍信上的大概内容。说话期间吴三桂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把信纸一撕两半,接着再撕成四份……吴三桂一边语气平和地与众将说话,一边慢慢地将信撕得粉碎,动作里没显出一丝火气。

    “是冯双礼的人吗?”有人问道。

    “没说,他没有自认是任何人的手下。”就算邓名自称是某个将领的手下,现在吴三桂也不会再相信他的话,同样会认真地调查邓名的身世来历:“再说冯双礼何德何能,会有这样的得力部下?他要是有这本事,会像条野狗似的逃去建昌吗?”

    吴三桂把信纸的碎片扔到一边,突然轻笑了一声:“我吴三桂平生敬的是英雄,重的是好汉。可惜这样的人才,不识大局,不能为我所用啊。”

    发完这声感慨后,吴三桂就下令给四川李国英去信,问他知晓不知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同时他还让人持着自己的信去追那些逃走的西营将领,虽然吴三桂知道希望不大,不过还是设法劝说他们回来;吴三桂要考虑的第三件事就是如何向清廷交代,昆明损失如此惨重,清廷得知后一定会勃然大怒。

    可是吴三桂需要洪承畴的配合,吴三桂和赵良栋都和邓名见过面,赵良栋替他求的通行证,吴三桂发的令箭,论起责任来两个人谁也跑不了。他们二人现在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吴三桂计划对朝廷隐瞒真实的过程,反正西南离北京那么远,只要洪承畴肯和吴三桂、赵良栋统一口径,那还是能隐瞒一些罪责。

    不过洪承畴始终不见踪影,如果洪承畴失陷在火场里,吴三桂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朝廷了。

    想什么来什么,第四天上午,在粮库附近搜索的部队发现了几具被烧成焦炭的骸骨,清兵从上面找到了几只令箭、一方大印,虽然这些东西也被烧得难以辨认,但大约还能看出是属于洪承畴的东西。仅有这些还不能判断到底那具尸骨是洪承畴的,不过现场的士兵还从其中一具尸体的身上找到了一块玉佩和玉石扳指,他们就把这些东西拿来给吴三桂等人过目。

    吴三桂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些玉器,脸色苍白得再也没有一丝血色:“这确实是经略的东西,总是贴身携带的。”

    没有辨识出奸细,把自己的令箭授予敌人,导致昆明失火,大军自相残杀,最后更失陷经略级别的重臣,吴三桂此时真有一种拔剑自刎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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