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水军大张旗鼓的采石、伐木,就地赶造弩箭和石弹,另一边,后方的粮草也在向三水军驻地运送。由于瓦尔镇还在提亚军的控制之内,三水军的后勤队还特意避开瓦尔镇,想绕路通过。可惜他们没有逃过杜基军斥候的眼睛。
当后勤队行到瓦尔镇附近的时候,得到消息的艾德·阿扎宝率军出镇。杜基军多为骑兵,擅长在平地做正面交战,双方还未接触,只看对方杀来的是清一色的骑兵,押运粮草的风军便已吓的慌手慌脚,未做出任何的抵抗,弃粮不顾,仓皇而逃。
深知风军狡猾,生怕中对方的埋伏,艾德·阿扎宝未下令追杀,带上风军遗弃的粮草,凯旋而归。只是几天下来,艾德·阿扎宝率军连续打下风军三波后勤补给队,缴获的粮食足足有二十多万石,可谓是战果辉煌。
艾德·阿扎宝兴奋之余,没忘向自己的兄弟雷米·阿扎宝传递捷报,将自己这边的情况详细说明。接到兄弟的捷报,雷米·阿扎宝自然也是十分高兴,心中也更加有底,只要风军的粮草补充不上来,那么风军的落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估计最近几天,风军肯定会有一波大规模的进攻,这也是风军的最后一搏,能攻破己方的连营便赢了,若是攻不下来,风军就只能被迫后撤,到那时候,也正是己方主动出击的好机会。
雷米·阿扎宝下令全军严守营寨,任何人不得离营出战,另外,他把十万杜基军调到东营,西营只留两万多兵力。
他的估计没错,三水军还真象他预料的那样,在抵达提亚城的第五天,对杜基军军营展开第二轮全军进攻。
这一次,三水军明显比上一次的进攻谨慎许多,没有再草率的全军向前推进,而是先把大型的攻城武器搬出来,对着杜基军的东营狂轰乱炸。
其实三水军所动用的武器很简单,只有两种,一种是破城弩,一种是抛石机,只是风军准备的弩剑和石弹太多了,发射起来,没完不了,不间断地打击着杜基军营的防线。
由于是临时赶制,破城弩的弩箭连铁皮都未包,不过对付木制的寨墙是足够了,弩箭被发射出去,撞击摘墙,巨响声刺耳,木屑横飞,往往能直接把寨墙贯穿,弩箭的一半钉入墙内,另一半则留在墙外。
许多顶住寨墙的杜基士卒全无准备,被突然射进来的弩箭穿个正着,身子挂着箭支上,惨叫着、挣扎着。
抛石机的石弹威力更大,一块块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砸在人群中,哀号声四起,人群扑倒一片,砸在寨墙上,大地颤动,木桩子破碎一大段。
在三水军大型武器强猛的攻击之下,杜基军东营的寨墙变得千疮百孔,地上的尸体叠叠罗罗,分不清楚个数。同样的,杜基军也展开猛烈的还击,不过他们没有破城弩,只是用抛石机猛砸三水军的阵营。
双方你来我往,巨石头在空中来回穿梭。
三水军的大型武器足足连续发射两个多时辰,把以前储备以及连日来赶制的弩箭和石弹全部用光,梁启这才下达进攻的命令。三水军这可不是佯攻,而是实打实的真攻,如果现在能一鼓作气的攻占杜基连营,梁启也就用不着再回撤,联合天鹰军了。
轰、轰、轰——三水军的方阵整齐划一的向前推进,人们迈步的动作几乎一致,每一步踏出,都会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大地也在为之震动。
“风!风!风!”风军战阵在推进的同时,上下将士也在齐声呐喊,并以武器击打盾牌,一是鼓舞己方的士气,其二也能极大的震慑对手。
此时营寨里的杜基军都已渗出冷汗,一各个把武器握得紧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营外的风军阵营。
雷米·阿扎宝亲自出战,指挥这场战斗。他一边把大部分的兵力撤回内寨墙,一边又令小部分的杜基军继续死守外寨墙。
杜基军营的内寨墙其实只是一人多高的土坯,战马只一个纵跃便可以跳过去,但相对的,土坯寨墙也更加结实,不怕抛石机的打击。
内寨墙比外寨墙要矮许多,防守的时候,只要外寨墙没被突破,内寨墙毫无作用,但现在外寨墙破损严重,许多地方被砸毁砸塌,这时候内寨墙的作用便显露出来,人们站在内寨墙上,可以顺着外寨墙的豁口直接把箭支射出去。
三水军的推进速度很快,时间不长,双方都已进入对方的射程,只听双方阵营里弓弦弹动的嘭嘭声连成一片,紧接着,黑压压的箭雨升空,如同两朵乌云似的,在空中交叉而过,分向对方的阵营头顶落去。
“起盾——”
风军和杜基军中的将领差不多是同时高声呐喊,士卒们纷纷顶起盾牌,随后,叮叮当当之声四起,箭雨倾泄于盾牌之上,火星四箭,清脆的声响此起彼伏,其中还时不时地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杜基军的外寨墙豁口太多,现在已形同虚设,但上面仍站有杜基士卒,甚至有些寨墙被砸的只剩下五六米宽,两边都是巨大的豁口,但上面依旧有数名杜基箭手在不停的向下放箭,给风军造成伤害。
对于这些破损严重的寨墙,三水军连云梯都懒着架,只怕云梯架到上面,人在向上一爬,寨墙就得被压倒。等三水军冲到寨墙下后,数十上百的士卒拥挤在一起,齐齐用力,猛推残存的寨墙。
那些仅剩几米宽的寨墙早已摇摇欲坠,哪里还能架得住这么多人的推挤,在风军士卒的齐声呐喊下,一面面残缺不堪的寨墙轰然倒塌,上面的杜基军士卒惨叫着从空中摔落下来,有些人当场摔死摔昏,有些人则摔的骨断筋折,在地上挣扎着向后爬着。
红了眼的风军哪里还管你是死是伤,还有没有战斗力,蜂拥而上,乱刃齐落,把那些未死的杜基士卒砍个稀碎。可外寨墙一倒,里面的内寨墙立刻显露出来,无数站于内寨墙上的杜基军士卒齐齐放箭,在密集的箭雨中,刚刚推倒外寨墙的三水军士卒纷纷中箭倒地。
三水军的反应也不慢,随之展开反击,原本乱哄哄的人群在极短的时间里重新列成齐整的方阵,前面的士卒顶起盾阵,抵挡仰面而来的箭雨,后面的士卒捻弓搭箭,展开回射反击。
内寨墙上的杜基箭手来不及躲闪,被风军的一轮箭阵射倒整整一排人。
很快,杜基军箭手退下内寨墙,以内寨墙做掩体,继续放箭射杀风军。
双方在土坯墙内外,你一轮箭阵,我一轮箭阵,互射不断,两边阵营里的士卒时不时的中箭翻倒,地上的尸体越积越多,双方中箭的伤兵都是成车成车的往后方拉送。激战至此,战斗彻底进入到白热化的程度。
此战无论对风军还是对杜基军来说,都称得上是一场艰苦的鏖战。
杜基军的箭阵虽猛,但风军的阵营还是在不断的向前推进。这时候,风军的先头部队已进入杜基连营,马上要接触到内寨墙。
眼看着风军越*越近,已快到近前,杜基军中的将领发号司令,箭手继续放箭,长矛兵、长枪兵上寨墙御敌。
在将领们的命令声中,无数的杜基兵窜上寨墙,居高临下的向墙外的风军猛挑猛刺。
杜基和贝萨都属同一个种族,身体强壮,浑身的蛮力,对比风军,在身体素质上占有先天的优势,另外杜基环境艰苦,境内绝大多数领土属荒漠,这使杜基人更加彪悍,骁勇善战。
他们在寨墙上一枪刺下来,风军即便用盾牌抵挡住,也被其撞击力顶的连连后退,拿着盾牌的手臂都被震的阵阵发麻,使不上力气。若是未来得及用盾牌抵挡,那下场则更惨,当场便会被连人带甲的刺穿。
当然,杜基军在刺挑墙外风军的同时,自己也在承受着风军阵营里的箭射,许多杜基军胸前、手臂、大腿已中数箭,但仍站在土墙上,继续战斗。
杜基军彪悍,三水军也差不到哪去,如此惨烈的激战,军中无一名贪生怕死之兵,即便明知道顶上前去会被敌人所杀,但人们依旧不断的向前挤压,冲击着敌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双方交战的士卒是你倒一排,我倒一排,交战还未到半个时辰,土墙外的尸体已叠罗起半墙多高,里面有风军的尸体,也有杜基军的尸体,双方的尸体混杂在一起,血肉模糊,分不清个数。
战斗还在无休止的持续,双方的伤亡还在呈直线上升。等天至下午时,内寨墙外的尸体已垒到和寨墙一样高的程度,风军向前推进时已无须爬墙,踩着尸体就能直接登上去。
不过风军冲的快,倒下的也快,或是被反扑的敌人刺倒,或是被敌军的箭手射翻倒地,可是反冲上来的杜基军也站不了多久,立刻又步了前面风军的后尘。
在矮矮的内寨墙这里,双方都拼上全力,你争我夺,可杜基军反扑不出去,风军也强冲不进来,双方打起了最血腥也最为惨烈的消耗战,这是纯粹的比拼兵力,比谁的兵力多,比谁能伤亡得起。
第60章
三水军和杜基军的恶战由下午又一直打到天色大黑,战至到这个时候,杜基军的内寨墙也完全找不到了,只能看到两军之间有一座长长的尸堆垒起好高,鲜血由尸堆中汩汩流出,混在周围的泥土里,使战场的地面都变的无比泥泞,一脚踩下去,得使出好大的力气才能把腿拔出来。很快,鲜血凝固,使土地凝结成暗红色的土块,而后,又有新的鲜血浇灌过来……
战斗已拼到这种程度,对双方的士卒而言是场噩梦,对双方的统帅也同样是场考验,现在比的已不再是全军战力,而是意志力,看谁能坚持得住,看谁能挺到最后。
这一场比拼,雷米·阿扎宝战胜了梁启。雷米·阿扎宝是背水一战,只能咬牙坚守,无路后退,而梁启则不然,他还有后手,还有援兵可以指望,他不会也不可能拿全军将士的性命来换这场惨胜。
战至天黑后,梁启率先下达了撤军的命令,这个命令,对敌我双方都算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如此鏖战一整天,双方的将士皆已拼得筋疲力尽,眼前的一切都是双影,两腿突突直打颤。
等三水军撤退的时候,杜基军将领还下令全军追杀,可下面的士卒们已受不了了,许多士卒当场就累倒在血泥之中,躺在地上,动也不动,有些人则是哇哇大吐,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眼前如山的尸体恶心的。
激战过后,剩下的是出奇的宁静,风军大营和杜基军大营都是鸦雀无声。双方的收尸体队纷纷出动,在战场上收拢各自阵亡将士的尸体。也只有这个时候,风军在杜基军营里是不需要和对方交战的。
如山的尸体被人们一点点的分开、运走,草草估计,两军留下的尸体不下四万,谁都没占到对方的便宜,基本是风军一半杜基军一半,正应了‘你死一千我亡八百’那句话。
回到军营,梁启立刻令人统计己方的伤亡。三水军在此战阵亡的人数高达到两万两千人,负伤的士卒也多达万余人,伤亡加到一起超过三万五,这是三水军进入提亚以来伤亡最大的一场战斗。
看过伤亡统计,梁启幽幽叹息一声,久久未语。好半晌,他方睁开眼睛,说道:“尽快把我军阵亡将士的尸体收回,另外,传书关汤将军,让他不要太接近瓦尔镇,可在瓦尔镇的十里外找隐蔽之处暂做驻扎。”
“是!将军!”一旁的白勇拱手应道。
上官元让说道:“只一场战斗下来,我军伤亡便如此惨重,制造的弩箭和石弹也耗费个精光,接下来还怎么打?”
“打?”梁启苦笑,这仗哪里还能再强攻下去,杜基军战力太强,又处于守势,只怕己方全军的兵力都拼光了,也未必能把杜基军营打下来,他摇头说道:“我军已无力再做强攻,五更天,我军弃营撤退。”
上官元让用力跺了跺脚,他实在不愿意承认,己方和杜基军做正面交锋不占任何的上风。他垂下头,未再说话。
梁启环视左右,说道:“撤退必须得快,不然我们走不了多远就得被敌军追上,军中辎重,只要不是必须品,全部留下!”
听闻这话,上官元让怒声质问道:“都留给杜基军?”
梁启说道:“只是寄存!等我们挫败敌军主力,还会重新夺回来的。”
“哼!”上官元让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坐下,偏着头,看向别处。
直至三更天,风军的收尸队才把阵亡将士的尸体全部搬回大营,不用去看尸体,单单是收拢的军牌就足足装了十只小箱子。撤退时无法携带这么多的尸体,而且提亚距离风国本土太遥远,尸体运回去,半路就得腐烂,梁启下令,尸体就地焚烧,等战后带阵亡将士的骨灰回国。
二万多具尸体,焚烧起来也不容易,得分批分次的火化。好在风军前期伐木较多,此时不用再去现找木柴。
焚烧尸体的时候,梁启、上官元让、白勇诸将都有亲到现场。
望着堆积好高的尸体渐渐被烈火笼罩,上官元让精亮的眸子折射出跳跃的火光,他长叹一声,喃喃说道:“他们都是我大风的勇士!”
梁启眯缝着双目,应道:“是的。”
“可是,谁会记得他们?”
梁启沉默一会,说道:“国家。”
“如果没有战争,他们就不会死。”
“只有相信自己是为国而战,是正义之师,才不会被战争的压力所击垮。”梁启转头,深深看了一眼上官元让,说道:“元让,我们有不得不战的理由,之所以会在这里,我们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国家。”
上官元让笑了,轻叹道:“站在别国的领土上,却说是在保护自己的国家,这不是很可笑吗?”
梁启默然。一旁的白勇则重重清了清喉咙。
上官元让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可以被定上扰乱军心的罪名了,不过他根本不在乎,他皱着眉头说道:“为了救提亚,却要牺牲我大风这么多的勇士,谁敢保证这场战争就一定是对的?”
梁启突然问道:“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和军中兄弟走的太近吗?”
上官元让疑惑地看着他,想了一会,说道:“因为你太孤傲,自以为出身高贵,所以高高在上……”
未等他说完,梁启已接道:“因为我很怕熟记下来的脸孔在一场战斗过后就再也看不到了。既然投军,就要做好为国为王牺牲的准备,就要坚信君上、朝廷所做出的决议都是正确的,没有这样的觉悟,也就不必再留在军中,还不如回家种地,至少那对国家也是一种贡献。军中最不需要的就是埋怨和质疑的声音。”说完话,梁启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同时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边打呵欠边说道:“我有些累了,现在还可以休息一个多时辰,我去小睡一会。”
看着梁启越走越远的背影,上官元让挑了挑眉毛,嘟囔道:“梁启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
白勇点点头,走到上官元让身旁,低声说道:“我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伤亡了,将军心中也定是难过极了,虽然将军从来不说,身为一军之帅,将军背负着全军将士的性命,压力远胜你我啊……”
“这倒是。”上官元让当然能体会梁启的压力有多大,正因为这样,梁启屡次把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他,但他从未真的怨恨过梁启。
等梁启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上官元让突然说道:“他不会躲回营帐中去哭吧?”
白勇一愣,挠挠头发,不确定地说道:“不会吧?”
上官元让甩甩头,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这……不太合适……”
“有我在,你怕什么?!”说着话,上官元让抓着白勇的手腕大步流星的往梁启的营帐走去。
到了近前,也没有和门口的守卫打声招呼,上官元让扯着白勇直接闯了进去。
营帐里,梁启和衣侧卧在床塌上,借着一旁的烛光,正再聚精会神的看着地图。对于突然闯近来的上官元让和白勇,他的脸上没露出丝毫的惊讶之色,只是轻描淡写地问道:“有事?”
梁启如此平静,反倒让上官元让和白勇有些意外,前者尴尬着呵呵一笑,说道:“我和白将军打赌,赌你会不会跑回营帐里偷哭……”
“结果你二人失望了。”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难过啊!”上官元让走上前来,摇头说道。
梁启放下地图,看向上官元让,说道:“男人的悲伤,不是只表现在眼睛上的。不是吗?”说完话,他又垂目看向地图,继续道:“我希望你表现悲伤的方式是在明日之战,用你的刀砍下雷米·阿扎宝的脑袋。”
上官元让慢慢握紧拳头,点头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他向白勇使个眼色,转身向外走去。
在他临出营帐前,梁启叫住他:“元让!”
“恩?”上官元让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