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那个殷雪?”

    “是的,田建立通过很多关系,找到了她大学时一个非常要好的同学,据这个同学说,殷雪跟她说过,她要来s市找她的哥哥。”

    “她什么时候来的s市?”

    “具体时间,那个同学也没有记得太清楚,大概是在四个月前说的,之后她们也没再联系过!”

    “不可能!”我突然大声说道。

    刘静生一惊,“什么不可能!”

    “那个时间,殷雪不可能在那个时间来s市!”

    “干吗那么激动?我又没说她一定是在那个时间来的。她们只是在那个时间联系的而已,并没有提什么时候来。”自从对这个案件展开调查后,刘静生恐怕已经习惯了我这种失态。

    我稳定了一下心神,“对不起!因为一开始时,我们就调查过了,殷寻是在死前两个月才租的房子,他的妹妹不可能在四个月前就来s市找哥哥。那时,殷寻还没有到s市呢!”

    “那也没什么不可能的!殷寻是个暗访记者,他不希望别人发现他的行踪,完全有可能换过租住地。现在很多租房者,都不愿意去当地派出所备案。况且,我们现在很难搞清楚殷寻到底来s市多久了。”

    我听着刘静生的解释,脑子里一片空白,刘静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是那样的话,殷寻又对我有所隐瞒。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能算是隐瞒了,而是明晃晃的欺骗。他会欺骗我吗?我的背后冒了汗。

    “我有个问题。”我突然想起了自己一直没有过问过的信息。

    “什么事?”

    “他的妹妹大学是学什么专业的?”

    “读的是医科。”

    “医科?”我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殷雪的出生年月是?”

    “一九八八年,属兔子的,说起来,好像跟你是同岁。”

    “内蒙古小兔子?”我喃喃自语道。

    “什么内蒙古小兔子?你说殷雪?你可真是个大孩子,这种时候还起这种可爱的外号。”刘静生摇了摇头,但他望了我一眼,才发现我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5

    陈平住在西区的一个高层内,名字叫莘园公寓,周围没有停车场,所以马路两边放满了汽车,这使得本就狭窄的道路中间只勉强留下了可以双向通行两辆车的宽度。刘静生开车绕着公寓转了两圈,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停车位,只好冒着被贴条的危险,把车停在路边。

    走到高层前,公寓一层大厅的玻璃门本应是自动的,但好像是坏了,所以门完全敞开着,从里边走出了两个穿着时髦的姑娘,有说有笑。但她们一看到我俩的警服打扮,马上收起了笑容,远远绕开。

    我看着那两个女孩,对一旁的刘静生说道:“这里的居民真奇怪。”

    刘静生故意把声音压低对我说道:“这不是正式的商品房,叫酒店式公寓。”

    “酒店式公寓?”

    “嗯。这是一种新兴的商业地产,说白了就是在一块商业用地上盖起了住人的房子,产权只有三十年,不通煤气,也没有暖气,做饭要靠电磁炉,取暖要靠空调。但优势就是房价是商品房的一半,所以有很多人拿这里当作公司或商铺使用,当然也有一些生活拮据的年轻人在这里安家落户。”

    “陈平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积蓄应该不少,如果他真的还有贪腐行为,为什么会买这样便宜的房子呢?”我之所以问这样的问题,是我确定刘静生在每次调查前都会做足功课。

    “我私下去了解过了,陈平虽然名声不好,却没有人看到过他下班后去花天酒地,也没人见他开什么高档车。就是这样的低消费的人,他的存款却没有多少,而且工资按月全部取走,不知道他把钱花在哪里了。所以,我推测这个陈平过这种拮据的生活,必然是有原因的。”

    正说着,我们已经走进了大厅,大厅里根本没有统一的管理,只有个保安模样的人坐在接待台旁打盹。

    我俩来到了电梯前,“陈平住在十七层。”刘静生说着便按动电梯的按钮。电梯的数字向下滑动得很慢,还时不时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等了半天门才打开。

    当门打开时,里边走出来的人可谓形形色色,有漂亮时尚的女孩,有白领模样的上班族,还有几个老太太拎着布包。当他们看到两名警察站在电梯口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赶紧出了电梯,从我们身边绕了过去,还不时地会朝后看上一眼。

    电梯上升中,又有两个怪模怪样打扮的男人打开了电梯门,当他们看见我和刘静生站在里边时,却没有再往里走一步,门又缓缓地关上了。

    “下次出来穿便装吧!”刘静生的嘴唇微微颤了颤。

    “都是些心里有鬼的人,不用理会他们。”我板着脸,拒绝了刘静生的建议。

    电梯门在十七层打开了,电梯门打开的一刻,率先听到的是楼道里传来的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动感且带有明显后现代气息的旋律,让我们下意识地先寻找音乐的源头,把进入陈平房间的事放在了一边。

    声音是从这一层最右侧的房里传出来的,陈平的房间是1702,那间房正好在陈平房间的隔壁,门口立着一面很大的招生广告,上面是一些漂亮的舞蹈演员在展示着婀娜的舞姿,原来这是一间舞蹈教室。

    房间的门是敞开的,我和刘静生轻轻地走了进去,发现屋中是一群穿戴十分时尚的年轻女孩,她们排成三排,站在一面镜子装饰的墙面前,跟着舞曲的节奏扭动着小蛮腰。

    为首的女孩个子不高,身材却显得很匀称,一头长发,用发带把头发梳成了一个“朝天揪”,偏在左侧,一件红色的短袖t恤,一条七分牛仔裤,一双安踏运动鞋。此刻,她带领着其他女孩动情地跳着。红衣女孩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有张力,还不时地指导着后边的女孩们。

    “好的,提臀,脚往下压,up!up!右手放在脑后,跟一个旋转……”红衣女孩的面容姣好,圆圆的脸庞可爱极了,她跳到最动情的地方,突然左手一甩,把头顶上的发带扯下,一头长发立即随着她的摇摆动作散开,遮住了半边脸,人更显得娇媚了。

    女孩们跟着节奏,展现着性感的舞姿,让人很受感染。

    在音乐的最后一个节拍,红衣女孩突然展开身体,一个竖叉劈开,两手撑着地,最后接了一个身体的右倾。这个动作极难,后边的女孩都没有跟着做。

    当音乐停止后,红衣女孩突然注意到后边有两个穿着警服的人站在了教室的门口,其他的女孩也很奇怪,都转过脸来看着我们。

    “二位警官是?”红衣女孩一边将自己散乱的头发重新系成了“朝天揪”,一边走过去把音响的开关关掉。

    刘静生愣了一下,忙说道:“没什么,只是来调查一起案件的。”

    “是隔壁的那位陈大叔的事吧?”红衣女孩眨着水灵的眼睛,让人不由得对她有种好感。

    我对她笑了笑,主动说道:“嗯,对不起,我们站在这里不会影响你教舞蹈吧?”

    女孩突然拍了拍手,“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大家回去要多加练习。”说完,所有的女孩都拍了一下手,便各自收拾起了行装三三两两地走出了教室。她们对隔壁的事好像也有所耳闻,从我俩身边经过时步伐很快,生怕我俩会留下她们中的某个人盘问。

    当其他女孩都走出教室后,红衣女孩从里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此刻她身上披着一条毛巾,而身后是一个穿戴时尚的老太太,戴着一副茶色的眼镜。

    “你们好!警官同志,请问你们这是?”老太太先开口说道,红衣女孩站在她的身后用毛巾擦着头,但眼光却一刻都没有从我的身上离开。

    刘静生说道:“您好,我们是来调查案件的,没想到被您这里的音乐吸引来了,刚才忙里偷闲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姑娘们的舞蹈。”

    “是为了隔壁陈大叔的事吧?真是个不幸的人啊!”老太太面容里带着一种惆怅,语气里更是掺杂了伤感。红衣女孩称呼陈平为大叔,看来是从老太太这里学来的。

    刘静生点了点头,“对不起,我们这样贸然进来,会不会影响您的生意啊?”

    “已经习惯了。一个月前,隔壁的陈大叔突然死了,来了不少警察,问这问那的,弄得人心惶惶,半个多月都没有什么人来学舞蹈,这两天情况才刚有好转。”

    “看来这间教室还挺火的!”刘静生开始四处观察这间舞蹈教室。

    “嗯。我们这里现代舞、迪斯科、交谊舞、排舞、民族舞都教!不仅女孩们喜欢,有一些男孩也愿意来练练。”

    我对她身后的红衣女孩很感兴趣,便指着她说道:“这是您的女儿吗?”

    老太太看了看身后的女孩,“她吗?不是,她是我请来的热舞教练,现在正在医科大学读大二。我这里的教练基本上都是我在各个学院里挖来的舞蹈队的尖子,她们需要一些收入贴补她们的日常用度。在我这教舞蹈,也算是勤工俭学。”

    “啊?你是s市医科大学的吗?”我有点儿吃惊,我毕业前都不知道学校里竟然还有舞蹈团,看来我参加的社团活动真的是太少了。

    女孩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那算起来,你是我的学妹。”我的脸上保持着微笑。

    红衣女孩瞪大了眼睛,“警官,你是s市医科大学毕业的?”

    刘静生看到我俩寒暄,干脆向二人介绍了我,“这是法医研究所的法医张敏,是来协助刑警队调查你们隔壁那位陈大叔的自杀案的。”

    老太太一指旁边的红衣女孩,“那你们可以问她,是小洋最先发现陈大叔的尸体的。”

    我走过去,对这个面容冷峻的女孩说道:“你是不是已经被警察们问烦了?”

    “没关系,你们如果觉得有必要,可以再问一遍。”小洋没有笑意,面如冰霜,这种表情倒很像是医科大学调教出来的。

    “好吧,小洋学妹,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那天早晨我来这里上课,我习惯每天都要早点儿到。”

    “这是每一个医生的习惯。”我笑着补充。

    小洋微微颔首,像是在回应我对她的肯定,“那天陈大叔家的房门是开着的,我就朝里看了一眼,没想到我看到他趴在门边的桌子上,桌子和地上都是血。”

    刘静生这时打断了小洋的话,“那天你是第一个来舞蹈教室的吗?”

    老太太把话头接了过去,“因为小洋教的热舞,是我这里最受年轻人欢迎的课程,几乎每天都有她的课,所以她每次来得都比我和其他学员要早一些。平常我也会把教室的一把备用钥匙交给她使用,那天正好赶上小洋上第一节课。”

    “如果太晚了,我有时就在张老师这里吃晚饭,张老师也不把我当外人,如果她有事出去,就由我最后锁门。”小洋的话是在给张老太太作补充。

    “你当时进了案发现场吗?”刘静生本在四处观察这间舞蹈教室,突然转过头来对小洋问道。

    “是的,我是学医的,遇到流血事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确定陈大叔的伤情,看是否还有救。”

    刘静生叹了一口气,“但那样会破坏现场。”

    “对于一个医生来讲,首要职责就是挽救人的生命,其他的都是次要考虑。”小洋冷冰冰的面容里带着一种坚定,这股寒气让刘静生都生畏起来。

    我对小洋暗暗钦佩,刚刚还是一个时尚的热舞女孩,这会儿已经是一个自信满满、冷静应答的医生了。

    刘静生虽然被小洋说得很没面子,但还是继续问道:“你在确定死者死亡后,做了什么?”

    “报警!”

    “其他的呢?”

    “如果医生发现伤者已经死亡,那么属于医生的工作也就到此结束了,剩下的工作就是保护现场,等待法医和刑警到来。”小洋的话像刀尖一样锋利,像是在针对刘静生。

    刘静生没显得很急躁,依旧不紧不慢地问道:“那请你回忆一下,当时现场的状况是什么样子的。”刘静生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你不介意跟我们再进一次案发现场吧?”

    “不介意。”小洋的表情似乎对刘静生的这次提问很是不屑。

    刘静生说着,便从文件包中掏出了一把钥匙,率先走出了舞蹈教室,走到旁边房间的门前。他分给我一双白手套,才将钥匙插入钥匙孔里,并向右拧了两圈。

    屋子的门一下子被打开了,房间的窗帘拉着,屋中显得很昏暗。刘静生和我分别戴上手套,他在门口的墙上找到了灯的开关,按了下去,却没有反应。

    “总闸被拉了!”说着,我从墙上的电源盒上,将继电保护器的开关向上抬起,屋子中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在灯光的照射下,我们看到了房间中的整个布局。这间房间本来就不大,是一个大独单性质的典型公寓式布局,门的右侧就是厨台和餐桌,厅一通到底,最里边是床。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一点儿不像是一个男人独居的房间。电视还是29寸的老式电视,也没有见屋里有电脑之类的现代化设备,家中的陈设既简单又陈旧。

    小洋跟着我们走了进来,张老太太堵在门口,身子往前倾,脚却一直站在门外。

    “当时我就是在这里发现陈大叔的尸体,他就趴在这儿上。”小洋一指门右侧的桌子。

    “就是这张桌子!”我看了看一旁的刘静生,正在向他确认自己的想法。

    刘静生点了点头,他也意识到了这张桌子曾出现在了殷寻死亡现场留下的第四张照片中。桌子的四角铺满了血斑,而中间用白线画出了一个人形模样的空位,白色的区域内也有大量的血迹。

    我拿出相机,对桌子上的血点进行了拍照,然后拿出卡尺对血迹和血点,进行了仔细的测量,并把相关的数据记录在勘察表格上。

    随后,我在屋中走了几圈,仔细观察了地板和墙面,“除了桌子周围,其他地方应该都做过鲁米诺实验了,地板和墙面上都没有发现血迹。”

    刘静生在我勘察现场时,继续向小洋发问:“小洋姑娘,当时你进来的时候,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是他杀还是自杀?”

    “他杀!因为当时实在是太恐怖了,陈大叔就趴在桌面上,桌子的周围都是血。如果是自杀的话,没必要选这么痛苦的方式吧?”

    我做了最基本的勘察后,又绕着桌子转了两圈,“凶器在哪里被发现的?”

    刘静生也在盯着这张桌子看,“刀就掉在死者的椅子边,是一把锋利的弹簧刀。知情人称这把刀陈平一直随身携带,刀子上也发现了死者的指纹,死者正是用这把刀扎进了自己的胸膛,最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

    小洋听到刘静生如此说,立即反驳道:“我觉得不太可能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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