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隆科多与李四儿逸事即使说给二哥和国师听,也会因为大晋的历史上并无此人而稍显震撼力不足。即使是同样宠妾灭妻的徐家家主当年在战乱时,默许侧室除掉正妻,也主要是因为正妻野心太大且与自己政见不合,而不是什么“真爱”……
崔珩闻言却不由瞠目,“你们两个如今好到连这种话题也聊得来吗?”
不是因为关系好,而是因为我俩都是重生人士——当然不能这么跟二哥解释,崔琰无奈道:“二哥,国师摆明了要娶我好吗!要是连句实话都问不来,这婚就不用结了!”
崔珩大笑,“看你魅力无边,二哥好生骄傲。”
心里却在思量,只有我和妹妹才是真正的胸无芥蒂,无话不谈呢。
☆、37发表
崔琰从二哥腿上爬起来,利落地给自己梳了个马尾巴,“我去瞧瞧捣鼓的那些小菜能吃了没有。再吩咐厨房弄几样下酒菜,咱俩小酌一下?”说着,拔掉了二哥簪子,替他拆了发髻,“就咱们两个,你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崔珩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头发绑了一整天,揪得这块儿的头皮疼得狠。”
崔琰果然替她二哥按摩了会儿,才出门亲自置办夜宵去了。
话说,崔琰的点心无论卖相还是味道都挺不错,但也仅止于不错而已;在厨艺范畴内,她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地方乃是腌得一手好咸菜……
崔琰的咸菜不仅种类丰富而且味道极其别致:其实选材和前期处理都是由仆人们完成,但调味却是她亲力亲为。前两世,她是皇后,更为她的咸菜添了层纯金光环。偶尔她会拿些咸菜送人,皇后的赏赐谁也不肯转卖,最后的结果便是京里无人不以吃到皇后手制的咸菜为荣。
忆起前两世这段过往,崔琰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既然手艺在身,绝对要让亲亲二哥好好享受一下。
这天晴空万里,月色皎洁,清风徐来,在临水亭台之内摆了桌椅菜肴,兄妹俩相邻坐下。
崔琰先给二哥斟了一杯,指着她最得意的两样,“二哥,尝尝看。”
崔珩各自夹了一筷子,细细嚼了又仔细回味了下,由衷赞道:“下酒极品!”
看着自己手制的小菜第一时间被二哥一扫而光,崔琰十分满足,自己也吃下了碗养胃汤面,这才发觉自己手腕处被连着咬了两个包。她捶了二哥一下,“太讨厌了,跟你在一块儿总是我挨咬。”
崔珩幸灾乐祸道:“诶?今天有蚊子吗?”说完,自然又迎来妹妹一顿拳头。
弄琴憋着笑,点起熏香,并撂下亭边的竹帘。
崔琰忽然想念起乔浈:国师四周有奇妙的气流环绕,待在他身边始终蚊虫无踪。想到就做,她叫来庄老板,让他第二天专程送两小坛咸菜到国师府。
二哥酒足饭饱就想聊天,一边揉着胃口说起了件闲事儿,“你猜得到唐歆唐大小姐看中谁了吗?”
“门当户对吗?”
“算是吧。”
崔琰斩钉截铁道:“徐昭。”
崔珩冲着妹妹伸了个大拇指,“唐韵还特地请我拜托你,让他妹妹出嫁前多见见徐昭,好歹了个心愿。”
“唐家的人情,”崔琰卷着二哥的头发,笑道,“还是值得咱们出力的。”
两天后,京城公子小姐们再次聚会,崔琰专为徐昭和唐歆牵了线,奈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不过唐家的姑娘几乎各个都是真汉子:勇往直前,从不退缩,徐昭的婉拒显然不够冷却人家姑娘那颗火热的心。
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唐家兄妹还是诚挚地表达了谢意。
几天后,在瓜分云地廷议上,乔浈先拉走了皇帝以及几个世家家主,美其名曰:别让人家小辈背后嘀咕咱们倚老卖老。重量级的长辈们一起撤离之后,会议由太子接手,唐家立即显示出了他们的诚意:在矿产分配上他们甚至愿意配合崔家忽悠乔家一把。
其实皇帝与太子在云地琳琅满目的出产中,只看重铁矿。
一番绘声绘色地哭穷、扮可怜以及讨价还价后,太子把矿产与商路按照价值平均分成了三部分,写在纸上做成纸团,三家用“抓阄儿”这种看似无比“公平”方式确定了云地资源的归属:皇家拿到了云地最大的铁矿,唐家得到了第二大的矿场和部分商路,崔家则分得了剩余的杂七杂八矿山以及最大份额的商路,而且商税还是要照缴的。
得知结果,崔珩脸色便一直不太好看。
唐韵心生恻隐,当着太子说道:“崔二公子不如把商路转卖给我家,我匀些铁矿石给你。”
崔琰所言非虚,比较起来唐家确实最想开拓商路——因为定地有大晋最大也是最繁华的海港,矿石若有不足他家完全可以依靠进口……
崔珩面露感激之色,抓着唐韵的手,“好兄弟,大恩不言谢!”
太子闻言,也道:“西北铁矿~军~需这块儿,孤也会有所补偿。”心里却想:想要足够的铁矿?拿你家的新式手弩来换吧!
瓜分完毕,太子留饭,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崔珩看起来还算平和,但在不经意间会露出副郁郁寡欢的神情。
等回到秦国公府,崔琰刚把二哥迎进书房,崔珩甚至等不及换衣裳,就将今日收获向妹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个清楚,然后他为了进一步表功,一手挽着妹妹的小腰,另一手从怀里摸出了太子亲笔的那个纸团。
崔琰最想要的镍矿赫然在列!她挺直身子,狠狠地啃了口二哥,“我最喜欢二哥啦!”
崔珩毫不谦虚,“二哥可是头回装傻装得这么传神哟!”
崔琰咳了下,压低嗓音道:“环境改变人啊。珩儿,你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切忌……”话没说完,就听见门外庄老板比她咳得更猛声音也更大。
原来是乔睿到了。
这位密探大统领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信笺,干巴巴地像在背书一样,“九爷说小菜很好吃,能不能再送点给他,他愿意拿这信上的东西换。”说完,就开始杀鸡抹脖子似地拼命朝庄老板递眼色。
连崔珩都看乐了,崔琰也笑道:“庄庄,带乔大人逛逛咱家的园子。”
乔睿得了赦免懿旨,轻松了不少,行了礼便跟着庄老板出门散心去了。
信上正是乔浈得自云地的收成:云地下辖三省,乔浈得了一个布政使,一个都司,以及大型铁矿、煤矿、银矿、铜矿各一。
崔家兄妹看完,默契道:“不愧是国师,果然豪富!”
崔珩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这些东西换妹妹你的咸菜?我怎么觉得这像聘礼……的一部分呢。”
崔琰笑道:“聘礼再多也只是一锤子买卖,仗着这个发家致富不靠谱吧?徐家我总觉得不怎么妥当,唐歆又倾慕徐昭……”
崔珩应道:“徐家不出事天理难容啊,留下徐昭,其余支脉取代嫡支……依附徐家的世家和官员们能不动摇吗?所以你得去国师那儿问个明白。”
三十多年前,徐家正是吃了没有武勋世家做盟友的亏:战乱一起,全家颠沛流离,直到逃到局势较为稳定的中原,在唐家与崔家的~部~队交互守卫下,才过了段平静的日子,并靠着族人们出众的才学再次起家。
徐昭觉得,如今唐家有皇后和皇子已是无欲无求,那么好生结交了崔家,至少在皇帝或者太子拿大世家开刀的时候能留条后路——已然姓了崔的西北军可不是摆设。
可惜如今的徐昭无法代表徐家,因为偏向国师一脉,导致生父对他颇有不满;他短视的后娘和弟弟妹妹们听信太子的蛊惑,得罪了崔家兄妹不止一次,而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他的二弟居然想败坏崔家兄妹的名声——类似于去了的太子妃,顺便牺牲掉他这个大哥或者再加上一个傻妹妹而已。
徐二公子却不知道,前太子妃曾向唐皇后进献过冲撞之物,因此早被判了死刑,这个时候服毒也是为了给及笄的苏四小姐让路而已。
崔琰摊手道:“太子肯定疏忽了,咱们崔家不需要和徐家联合,咱们有国师嘛。”
崔珩很是赞同,“国师虽然没法当傀儡也不能被控制,但却是个无比靠得住的盟友。”妹妹与乔浈亲近让二哥颇感碍眼,但这却不能影响他做出公正且明智的判断。
乔浈毫无疑问是个神一样的队友,崔琰感叹道:“这几天乔浈都没来找我,可见他也忙得不可开交。今儿乔睿能来,分明是个隐晦的邀请嘛。”
“正好明天无事。”
兄妹俩相视一笑,心有灵犀达成一致。
第二天,崔琰与她的咸菜一起到访国师府。
乔浈正在摆弄那套可更换镜头的千里镜,崔琰进门时,他很是得意地笑了笑,“用这个望远镜隔着老远就瞧见你到了。”
望远镜!
崔琰大惊,这个名字她从没跟二哥以外的人提起过。她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黄桑,您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乔浈一愣,沉默片刻,忽然道:“紫薇,别闹了。”
崔琰直接冲了上去,死死抱住乔浈肌肉紧实的腰身,“同志!你为什么不早说?”
乔浈被心上人这忽如其来的热情震住了,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他还是不打算欺骗她,“我并非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崔琰又惊讶了,“怎么不是?”旋即又反应过来,“您知道我……嗯,我的魂魄来自其他世界吗?”
乔浈坦诚道:“对。我能答出你刚才的问题纯粹是机缘巧合,至于具体事项,等咱们成了亲,举行个小仪式之后,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崔琰轻捶了他一下,“不带这么卖关子的,还害我浪费感情。”抱了国师有一会儿,她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了,“您的身体好烫!都病了还不躺下休息?您这样又害得我有负罪感了。”
乔浈显然十分享受爱人的关心,嘴角微微挑起,“你再摸摸看。”说着,双肩一抖,外袍散落在地,只剩件隐隐透出身形与皮肤上纹身的轻薄中衣,又伸展开双臂,摆出副“任君施为”的柔顺模样。
崔琰果然在第三次触摸时就发现了端倪,“是您的纹身好烫。难道您的功法出岔子了?”说完,付之一笑,“您现在还不能说,对吗?”
乔浈拉着崔琰的手,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岔子,你可以当做每过一段时间我就会犯下病,老毛病。”
崔琰装出副懵懂的样子,“您……比二皇子病得还厉害?”
虽然理解上有微妙的不同,但乔浈也认定他侄子仲枢属于疯癫那类,听了这话,他又辩解不成,只好捏住崔琰的肩膀又稳又快地吻了下去。一回生二回熟,乔浈赶在崔琰受不了之前松开了她。
谁料崔琰匀过气来便不满道:“还敢恼羞成怒了你?”话虽如此,国师毕竟是病人,崔琰还是挽着他,半哄半命令地把他弄回了床上。
乔睿在侧间一直留心着九爷和主母的动向,见到九爷终于肯卧床休息,心中不由大赞:主母圣明,主母威武。
乔浈靠在引枕上,而崔琰就坐在床边。
乔浈大手一伸,崔琰又无可抗拒地枕到了国师胸前:她只好默默地取下二人的发簪,用帕子包起来放在床角。
乔浈搂着心上人,缓缓道:“你来是想问我徐家旧事的吧。”
“我想打听您打算怎么办,毕竟是陛下和您的母族。”
乔浈这一回沉默得尤其久,就在崔琰以为等不到答案时,他才开口,而且声音还有微微的颤抖,“当年,金台汗国与那几个部落的~联~军兵临城下时,父皇以为灭国在即,难得刚烈了一把,提着剑在大内追杀自己的儿女,免得他们在城破后受辱。师尊得到消息领着我,带着暗部的兄弟冲进宫里救人,你知道我撞见了什么?我的舅舅和舅母以及徐昭的外祖父居然勾结在一处,联手打晕了我母后,想把她偷运出宫——因为母后乃是大晋第一美人,金台汗国的大汗一直痴迷她想得到她……”乔浈此时抓着被子的手都在颤抖。
崔琰无语凝噎:上代徐家家主你们办出这种事儿死有余辜,还给后人留下这个要命的祸患。
她估计如今的徐家家主肯定不知情,不然绝不可能这么坦然地出现在皇帝和国师的眼皮子底下,以及还有胆量活跃在京城这个~政~治中心。
另外,徐昭的生母和继母是姐妹,而她们的父亲,也就是徐昭的外祖父当然是皇族……这笔烂帐哟!
崔琰起身,抱住乔浈——万幸国师情绪中的愤怒远远胜过了悲伤。她还没开口劝慰,乔浈忽然又道:“自从我进阶天机,便看得清他人魂魄的颜色。只有你的魂魄,整整三世都是唯一一个……经久不衰且拥有让人无法忘怀的澄净和瑰丽。”
☆、38发表
总结一下,乔浈分明就是“身处泥潭仍旧一心向往光明”,听起来很像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可崔琰知道,乔浈若真是朵白莲花肯定活不到今天。
崔琰理解之余,还平添了几分好感:根据前两世的记忆,以及他刚刚的叙述,能在先帝跟前长大,却始终没有同流合污,杀伐果断的同时还保持着一颗正直又公正的心……他的品性与为人确实值得尊敬。
只可惜崔琰有天生“缺陷”,进而对美丑也不特别敏感,最后导致了所有人称赞她的外在,不管是皮相还是魂魄,她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尤其是她还不知道魂魄的颜色与清澈程度正是其内心世界的精准映射。
乔浈每每思及旧事依然难抑愤懑,但这回有爱人的怀抱和安抚,心绪顷刻间便恢复了平和。万幸他并不知道自己最最发自真心的表白,还是没让崔琰有多少触动……
所以说,“无知”之人最幸福。
二人依旧相拥,崔琰轻拍着乔浈的后背温声细语道:“您不能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心中同时自嘲:又得给人当知心姐姐,看我这命!虽然心理辅导的对象好像越来越高端了。
乔浈闷声答道:“我只是矛盾,犹豫究竟如何处置徐家。”
据崔琰所知,徐昭的外祖父、上代的徐家家主与夫人都已然作古多年。按照已经走出封建~社~会的天朝法律与道德来看,纵有再多的怨恨也该随着死人入土而随风而逝了;而在大晋父债子偿才是天经地义。虽然观念如此不同,崔琰也没有一点替徐家的伸张正义的意思。
所谓破罐破摔正是如此,乔浈也不怕吐露更多隐秘,“徐昭的外祖父正是先帝的堂兄,长得很有几分祸国殃民的味道。”
按照辈分,乔浈应该管徐昭的外祖父叫伯父,而他绝口不提这个称呼,可见他有多厌恶他父皇的这位堂兄了。再综合了下先帝的偏好,崔琰刹那间领会了精神,“跟先帝有一腿?”
“不止。”乔浈正色道,“多得根本数不清……的腿。他睡在乾清宫的次数无人能及。所以京城被围之时,他还能带着他的侍卫进宫,并伙同我那了不起的舅舅和舅母,打算掠走母后。”
若是大晋灭亡,其他世家向金台汗国投降,或许还能更进一步,唯有皇族乔氏成员却难以保全性命。徐昭的外祖父一定如此思量:卖了弟媳,就能换得自己乃至全家的小命,而底线、节操和名声这些东西在乱世又能有什么用?
能开玩笑,哪怕并不怎么好笑,也足以说明乔浈心情好转了不少,崔琰抿嘴一笑,“您该这么想,徐昭外祖父总算没说要忍辱负重,以美人换得乔家的喘息之机,而他还是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圣人,可以带领族人先避过风头,然后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再弄个卷土重来呀。”
乔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确实还没有这么无耻。不对,应该说是还没有这么聪明迷人,这么口若悬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