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张若兰知道自己死定了,但是人想要活命的本能在激发她所有的潜能挣扎自救。

    一周,整整一周她都躲在房间。她不敢去学校,也不敢出门。害怕脑袋伸出家门的那一瞬间就被咔嚓一声,身首异地。

    只是她没有等来想象中的那群凶神恶煞的人。没有人揪住她头发往墙上撞,也没有人抬起脚往死了踹她肚子,也没有人给她下毒。

    但是,她等来了一张法院传票还有一个以她为女主角的性爱视屏。

    陈醉要以诽谤罪告她,告到她身败名裂,告到她坐牢,告到她家破人亡。

    她以为只要躲在人群中,她捏着嗓子喊的那一声谁都不会发现,结果,她还是被揪了出来。

    但是,她不怕,她开了视频直播,只要陈醉的人敢碰她,全国人民都会为她喊冤——没有人可以越过法律的权杖私自用刑。

    对方律师今晚就要来。

    池藻藻摁响了门铃,接过陈二递给她的一束艳红的野玫瑰,密密麻麻的刺布满了长长的茎梗。

    很扎人。

    香气浓郁。

    张母打开了门,看见门外的池藻藻,一时觉得恍惚,当初那个一脸巴掌印的小姑娘居然出落的这么好看。又看见旁边一身西装革履气势逼人的律师,竟吓得忘记叫他们进门。

    “不请我们进去吗?”

    张母侧开身,让他们进去。她撩起围裙擦着手上的汗,端起水壶就要给他们倒水,想要套近乎,

    “藻……藻啊,阿姨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她念起她的名字充满了疏离和拗口。

    “您不会不知道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吧?”池藻藻懒得跟她客套,看了眼随行的律师,让他跟她谈。

    张母捧着水杯的手顿在半空中,她知道她的女儿胡乱说了话,人家要告她诽谤罪。陪笑着,

    “兰兰还小,还是个孩子。她就是随便说说,跟你闹着玩儿的,话也不过脑子。你大人有大量……”

    “我国《刑法》第十七条规定,已满十六周岁的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

    “怎么就扯到犯罪了呢?”张母一听刑法两个字就急了,哐当一声放下手里的水壶,扯大了嗓门,“别欺负我没文化啊,我看电视里说了,杀人放火那样的才叫犯罪!”

    律师微微一笑,知道点法律又不懂法的人总是喜欢走钢丝。况且,他想起了陈醉给他的交代:对待泼妇可以恶霸。

    “是,已满十四周岁,未满十八岁,刑事责任从轻处罚,不过——”

    “我觉得我有必要给您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首都大英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律师。您可以理解为,全国第一里的第一。您要是想找律师跟我打官司,建议您先去国外。国内我独孤求败。”

    看着张母微微张大的嘴,律师心里顿时生出几分骄傲,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子介绍自己。

    有点爽。

    “我的当事人会以‘诽谤罪’对您提起诉讼。我相信您已经收到了传票。”

    “根据我国刑法第246条诽谤罪只得是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足以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行为。处叁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

    “别跟我提那些没用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张母握紧了拳头,哪里有原告律师跑上门来解释法律的,他们就是想吓吓她。

    “私了。”

    “私了到我高兴为止。”

    池藻藻看着那扇一直紧闭着的房门,她想张若兰一定是贴着耳朵在那里听。

    “从我进门到现在,张若兰还没出来跟我道个歉。”

    “道歉有什么难的。”张母又在身上的围裙上搓了搓手,松了口气,道说个对不起有什么难的,又不是少块肉,只要不坐牢,不赔偿,让她给她们跪下都行。

    张母进去了一分钟,才揪着张若兰的头发连拖带拽的把她弄出来。

    “别扯我头发!”

    张若兰护着自己的头发,心里埋怨着张母明明在房间里说好了,只是演个戏,怎么就真扯上了!

    疼死了。

    “还不跟人家道歉!”张母强行押着张若兰想让她跪着,但是她一直反抗着,一番拉扯,竟然直接跪坐在地上。

    “这孩子从小就倔。”

    演个戏也不配合。

    陈醉没来。

    张若兰心里有几分庆幸。那天篮球场上陈醉杀人的眼神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让她不寒而栗。

    她仰着头,看着灯光下盈盈微笑的池藻藻,虚伪!她一瞬间感到无比的愤怒。

    她有什么错!

    年少慕强。

    她向往陈醉那样的天之骄子有什么错,她阴谋阳谋想尽不过就是想跟池藻藻争一争。为自己谋前途有

    什么错!

    人本来就是向往权势和金钱的。

    微博和直播里的那些网红不也跟她一样?谁不是金钱的奴隶?

    她池藻藻争赢了就能比她高尚点?

    如今她坐着,她跪着,无非是成王败寇而已。

    将来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还不跟人家道歉!”

    张母看着自己女儿半天不吭声,眼神甚至变得越来越怨毒,啪的一巴掌就打到她脑袋上。

    “对不起。”

    律师嗤之以鼻。

    大英律师事务所每年都会进行一次法律援助,他也曾接手过几次校园霸凌的案子,像张若兰家里这种态度的他见多了——打人的反而成了大爷,仗着年纪不够判罪,态度蛮横无理毫无悔改之意。而那些

    受害人家庭往往连一句道歉都等不到。

    不见棺材不落泪。

    张母见池藻藻没说话,心里觉得可能要下一剂猛药。狠了狠心,手掌高高扬起,就打到张若兰身上。

    第一巴掌下去,张若兰没反应过来,看着她妈挤眉弄眼的样子,瞬间明白,配合着嗷嗷的叫唤着。

    池藻藻有些嫌弃,这么假的一出戏,是把她当傻子了吗?

    “桌上有玫瑰花。”

    张母看着桌上细如荆条的玫瑰花束,会意,拿起花就往张若兰身上招呼,几下下去,玫瑰花瓣都没掉几片。

    “可以了吗?”

    “你说呢?”

    还有完没完!

    张若兰咬着牙,怨毒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纠缠不放的池藻藻,她一直都很讨厌她,天生讨厌。这种厌恶伴随着她脑袋囟门的闭合越来越致密,越来越浓烈。

    没错,她们幼儿园时期就是同班同学,一直到小学毕业。她是院里最漂亮的小公主,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捧着她。她说跟谁玩儿,大家就跟谁玩儿。看着每天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池藻藻跟那个嘴

    巴豁着一个口子的傻子同进同出,是她每天最大的乐子。

    丑八怪配残废,天生一对。

    但是丑八怪没有来讨好她,不愿意把她包里的棒棒糖给她。她没抢过,还被摔了一跤。

    她记下了那个仇。

    “玫瑰花不是我带来的。”

    她想干什么!

    张若兰吓得一哆嗦,心惊胆战的看着她一脸疑惑地母亲,不能被她妈知道,

    “不是你拿来的,难不成还是自己长脚跑我们屋里来的不成?”

    “你那个男朋友哭着喊着求我把花带给你,说你看见花会很高兴。”

    “男朋友!你居然早恋!”

    张母声音拔高,抓着玫瑰花的外包纸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接着她看着律师从信封里拿出的照片——

    男生个个不同,女主角倒是同一个,赤身裸体。

    爬满细纹的脸,青红交加,她愤怒的浑身发抖。

    “我打死你个小兔子崽子!”

    “啊!”

    张若兰尖声喊着,玫瑰花的刺扎破了外层的包装纸,扎到了她的肉。

    好疼。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你才多大!”

    “妈,我错了。别打了。”

    “啊!”

    池藻藻撑着脸看着纷纷落下的玫瑰花瓣,真好看。她特意在花店挑选了好久。

    而那些让花店挑选的,在那一学期风雨无阻送到张若兰手里的玫瑰花,终于值了回票价。

    她有点高兴了。

    密密麻麻的血点从张若兰的衣服上渗出来,柔韧的花茎也打断了。

    池藻藻看着陈母因为愤怒而发出的吭哧吭哧喘气声,想到当年张母也这样打过她,两巴掌。

    原来那些伤口她一直没忘。

    现在到偿还的时候了。

    “砰。”

    张若兰在闪躲中,脑袋一下子撞到了茶几上,磕出了血,晕了过去。

    真晕还是假晕。

    她不想追究。

    “把这个照片贴到她卧房的墙上去。我要她跪叁天叁夜。”

    池藻藻撂下话就走了。

    陈母好奇的打开那张巨大无比的照片,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摔在了地上——

    黑白照。

    男孩子嘴巴咧成了叁瓣,笑得一脸怨毒。

    福吉。

    叁天后。

    就像孙悟空突然顿悟了菩提老祖打他叁下是让他叁更过去学本事。张若兰在装晕时听到的叁天叁夜就

    知道了她的死期。

    她要逃。

    夜。

    雨滂沱。

    张若兰拼命狂奔着,夜色和大雨可以遮掩住她所有的踪迹。只要逃出林城就可以了。

    陈醉也抓不到她。

    “嘭。”

    一声闷响。

    后脑勺一阵刺痛,她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晕过去了。

    醒来。

    一映入眼帘就是一张莹白的死人照,豁开的叁瓣唇露出黑色的牙龈——

    爱孙福吉之墓。

    坟地!

    "啊——"

    张若兰尖叫着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却被池藻藻一把抓住头发,拖拽着,跪在碑前。脸颊被生生按在冰冷的墓碑上。

    白肉和黑岩抵死相压。

    痛得要命。

    偏偏她不得动弹。

    “他的死跟我没关系。”

    张若兰吓疯了,口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喊得含糊不清。

    救命。

    快来个人救救她。

    “他是自己摔死的!”

    还不承认!

    “他是被你推下去,然后活活饿死的!”

    ”是被野狗咬死的!“

    电闪雷鸣。

    池藻藻的话被分割的四分五裂,把她的表情也割裂得明暗不清。

    像个恶鬼。

    她在意他的死,在意的要命。

    ”砰!“

    池藻藻提着她的脑袋,狠狠地撞击着黑色的墓碑。

    "你为什么不道歉!"

    "砰!"

    "你说啊!"

    "砰!"

    "对……不……不起。"

    池藻藻松开手,看着瘫软在地的张若兰,觉得她就像一条在尸体里翻滚的蛆虫。

    "去死吧。"

    她要她死!

    血水在墓碑上流淌,淌进泥土里。

    他会安息的吧?

    "阿吉,我让她陪着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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