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阿桑找他帮忙的那天他就问过苏尧,但这少爷对自己员工家里的情况一问三不知,挠挠头直接把领班给招来了。后者很有分寸,没说太多,只告诉他阿桑从大一开始就在一心打工补贴生活费,因为人勤快又听话,大家都挺喜欢他,所以才在他有困难的时候帮了一把。
确实是个好孩子,不应该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被当作替罪羊耽误前途。但薛谨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也就家里有点钱,实际上没什么背景,这事他自己可能管不了,至少得找人搭把手,才能摸一摸幕后的水到底有多深。
他看着资料发了会呆,直到准备下班的杨子溪来敲他的门:“还不走啊,你最近不是没活吗?”
邵女士的案子结了以后,薛谨手上另外几个案子要么宣判要么暂告一段落,除了跟特定公司的合作以外手头确实基本没活了。他原本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出门走走,但突然来了阿桑这档子事,现在看来可能暂时走不成了。
“没活,所以去哪都自由。”他叼了根烟在嘴上,却不点燃,含糊道,“你先走吧,我再呆会,晚点约了朋友。”
“那你记得按时吃饭啊。”
杨子溪不疑有他,又叮嘱他两句,然后和乔孟薇一起下班逛街去了。
等她们走了,所里又只剩薛谨一个,他去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回来玩了会手机游戏,等到七点多才终于把情绪酝酿完毕,翻出号码给某人发了条短信。
“看邮箱。”
然后他丢掉那根叼了半天也没点的烟,把整理过的关于这个案子的资料打包给对方发了过去,确认发送成功后关电脑起身回家一气呵成。
这个点小区门口的餐馆已经没什么人,薛谨随便打包了两个菜,拎了瓶冰啤酒回家。等他到家洗完澡,披着睡袍坐在沙发上开始吃外卖时,顾之临的回复才姗姗来迟:“要做什么?”
第10章
薛谨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主动和顾之临联系了,没想到才过了短短一个多月,他就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为了避免又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他跟苏尧借了地方,直接把见面地点定在了一心的二楼,正好阿桑最近都住在店里,谈起来也足够方便保密。
约的晚上八点半,薛谨到得早,和苏尧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把不值班的阿桑从员工宿舍喊了过来。
苏尧本来还想留下凑个热闹看他约了谁谈事情,结果他妈临时召唤他回家,这少爷只好把自己拾掇一番,依依不舍地走了。薛谨闲着无聊,一看时间还早,于是拉着阿桑下楼打发时间,边聊些有的没的边看微信,把约他晚上出去浪的几个损友一一回绝,声称自己还在办公室里加班。
顾之临到的时候,他正坐在一楼吧台前等阿桑弄喝的,一只胳膊杵在吧台上,懒洋洋地抵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偶尔回复苏尧发来诉苦的微信,嘴角噙着一点笑意。
因为不谈公事,薛谨穿得比平时随意得多,与初冬温度相称的薄毛衣领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子,袖子有点长,遮住他小半个手背,衬得手指更加细长好看。他一条腿踩着高脚椅的横杠,另一条随意地支在地上,侧过脸和吧台里的阿桑说话时露出颈侧一片皮肤,上面有一颗浅浅的红痣。
顾之临视力很好,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不远处站了几秒,是面对他的阿桑先抬头发现了他,然后才是薛谨。
“来了。”薛谨点头招呼了一声,主动站起身来,“楼上谈吧,马上要开门营业了。”
他走向电梯,顾之临的视线又落在阿桑身上,后者正从吧台里出来,端着放了饮料和水果的托盘,腼腆地朝他笑笑:“……您好。”
顾之临点了点头,问:“需要帮忙吗?”
那两个托盘被装得满满当当,一手一个显然有些困难,阿桑却不肯让他动手,执意自己端起来:“不用不用,您这边请。”
薛谨已经进了电梯,按着开门键等他们俩进来,然后才松手按下二楼的按钮,回头接过阿桑手上的一个托盘。
阿桑有点为难地求饶:“薛先生,我自己可以的。”
“行了,搭把手而已,又不是什么重活。”
薛谨笑了笑,电梯门打开后把托盘换了个手,想按住按钮让他们先出去,顾之临的手却先他一步按在了上面。
“先走吧。”
他嘴角还有一点没来得及散去的笑意,闻言下意识抿了抿嘴,从善如流地先出去了。
苏尧给他们腾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阿桑已经进了门,乖乖站在一旁等他们,见他们一前一后地进屋却没人先开口,小心翼翼地问:“这些够吗,还要不要吃点别的?”
“够了,谈正事呢,吃不了多少。”薛谨示意他坐下,然后给他介绍了一下顾之临,“这是顾律师,专攻刑事诉讼,处理你这类案子比我有经验,所以找了他来帮忙。”
阿桑忙不迭地鞠躬感谢,被他拦住了:“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先来理一理时间顺序,看我之前搜集的资料有没有缺漏。”
他们花了大半个小时梳理完毕,薛谨把重点记在电脑上,完成后调转屏幕给阿桑看:“是这样没错吧?”
阿桑点点头,不知道他接下来要怎么做,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望着他。
结果薛谨摆摆手,说:“后面的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吧。”
他顿时傻了,站起来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按理说薛谨和顾之临为他的事劳心劳力,他怎么也不应该就这么走了,留这两位自己为他忙活,但薛谨说得也有道理,他留下来除了端茶倒水拿点心,好像真的没什么能帮上忙的。
顾之临原本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看,见他无助地站在那儿,好心道:“你先回去吧,我们自己商量就行。”
阿桑这才亦步亦趋地走了,留下他们俩在房间里独处。
不谈私事的前提下,薛谨觉得顾之临是个很好的工作伙伴,处理问题干脆利落,不拖拉,而且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有时还能指出他的疏忽。他回国后跟着罗山挂一年助理就拿了证,此后一直和自己的助理相处,很少有这样的工作体验,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和自在。
本科那次短暂的合作其实也是这样,队伍里其他人不太跟得上他的思路,只有顾之临能针对他的意见和他即时进行讨论。薛谨偶尔会觉得跟顾之临做朋友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时间一长他就发现,他们俩的确不是一路人,合作愉快仅限于工作层面,再往私人领域扩展就不合适了。
也是因为这样,罗山提起邀请顾之临加入他们律所时,薛谨甚至一度有些后悔——要是他没有跟顾之临滚到一张床上,说不定就没那么多尴尬,可以和平共处了。
“怎么了?”发现他有些走神,顾之临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声问。
“没什么,”薛谨丢开资料往沙发上一靠,决定偷个懒,“我累了,先歇会。”
本来也只是问问,见他没什么事,顾之临哦了一声又继续干活去了。薛谨仰面靠在沙发上,抬起一边胳膊遮住眼睛闭目养神,但心里一团乱麻,老是想些有的没的,不到一会儿就又睁开眼睛,从手臂和脸的缝隙间偷看坐在旁边的人。
顾之临是下班后直接过来的,身上还是衬衫西裤,连下摆都好好地扎在裤腰里,勒出一截窄腰来。他是标准的倒三角体型,熨帖的衬衫恰好能凸显肩背的肌肉线条,流畅但不夸张,从薛谨这个角度看,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薛谨自己是练不成这样的,虽然也有按时锻炼,但他既不用心增肌又不注意饮食,身为胃病资深患者,命中注定只能当一个身材还不错的瘦子。所以他一直不吝于表达对顾之临身材的欣赏,在他看来,自己没有的过过干瘾也不错,既不吃亏也不上当,不是什么坏事。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偷窥的行为可耻,反正顾之临背对着他正在敲打键盘,他也不担心会被发现,于是维持这个姿势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去拿饮料。
阿桑调的特饮加了冰块,但这会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冰块化成的水和浅蓝色的酒形成了渐变式的分层,被他拿吸管搅了搅才不情不愿地混在一起,薛谨喝了两口,拿过刚才自己丢下的资料继续看。
那是顾之临今天带过来的,他没想到对方在见面之前已经开工,用自己的人脉拿到了些其他线索,今晚的见面比起互相介绍,更像是一次资源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