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死刑


    韩青松收手, 冷哼一声, “你该庆幸会被枪毙。”

    否则一拳拳打到死!

    胡宗虞虽然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狼狈得很, 却还是在笑, “韩局睚眦必报, 服!”他踹了韩青松五脚, 韩青松给了他五拳,他划破林岚的脖子,韩青松也割了回去。

    韩青松冷冷道:“可惜你只有一条命。”换不来四位战士的英灵。

    韩青松起身, 大旺上前扶,他摆手,“我没事。”韩青松转身出门去看林岚, 她一直扒在门上紧张地偷看而不肯去包扎伤口。

    看他出来, 林岚忙扶着他,轻轻地摸了摸他肋骨那里, “疼不疼?”

    韩青松垂眼看她, “疼。”

    林岚面色紧张, “快去瞧瞧。”

    已经有公安请了医院的大夫来, 杨晗带着一个护士来的, 顺便给胡凯生换药。林岚看见赶紧招呼, “盼盼,快来给我三哥看看。”她把韩青松推过去,要掀他的警服。

    韩青松摁住, “没事。”他握住她的下颌抬起来, 露出她颈上的伤口,虽然不是很深却被反复割伤,皮肤雪白衬得伤口触目惊心。

    杨晗皱了皱眉,“我说兰花花,你这是去剿匪了?”

    林岚笑了笑,“不小心当回人质,差点光荣了。幸亏我家三哥和大儿子勇猛,要不你这个大夫就只能来给验尸……”

    “林岚!”韩青松蹙眉,声音明显不悦。

    林岚俏皮地笑了笑,“呸呸呸,童言无忌。”

    杨晗用镊子夹着棉球给她消毒,割深的地方还渗血,便又涂抹上止血药水,再用绷带缠一圈。绷带有点长,他递给韩青松,笑道:“韩局,好好牵着吧。”

    林岚翻了杨晗一个白眼,“让你说的跟牵小狗一样呢?”

    真是欠揍。

    杨晗笑而不语。

    韩青松已经洗过手,只是手背和手指的挫伤加重,才擦过止血药水。他拿一块绷带把手擦了擦,拎着那条绷带在林岚脖子一侧系了个蝴蝶结。

    他歪着头,跟系鞋带一样的动作,表情认真又虔诚,好像做什么庄重的事情一样。系好了,他欣赏一下,觉得挺配她的。

    杨晗看了一眼,眼睛睁了睁,没好意思说什么。

    林岚拿起杨晗医药箱里的一把剪刀对着脖子照了照,夸道:“三哥手艺真好,相当……漂亮了。”

    不辣眼不辣眼,直男审美没毛病。

    “盼盼,快看看韩局的肋骨是不是坏了。”林岚让韩青松站好,开始解他的警服、棉袄,又要把里面的贴身绒衣掀起来。

    韩青松微微蹙眉,瞅了女护士一眼,“你、出去。”

    护士:…………

    杨晗也愣了一下,还没见过这样霸道的人呢,人家护士是工作,谁要看你来着?

    林岚偷笑,自从前几年韩青松晨练有老娘们围观他,她就不许他人前光膀子,他倒是养成习惯。

    那护士受不了韩青松的气势乖乖地出去,瞪了杨晗一眼,“可不是我偷懒啊。”

    杨晗朝她歪了歪嘴角,他看看韩青松的肋骨,带上橡胶手套,轻轻地触摸一下,“疼吗?”

    韩青松:“没感觉。”

    杨晗:你就吹。他用力摁了摁,韩青松微微蹙眉,却没喊疼。

    杨晗:“你要是再折腾,这肋骨就真断了。”受伤了不养着还去和人打架,啧啧,公安局除了局长没人么?

    林岚紧张起来,“盼盼,不要紧吧?”

    杨晗打趣道:“不要紧,你三哥壮得跟骡子一样,只要养着自己也能好。”他还是给正了正骨,用束缚带缠一下固定骨位,免得到时候骨裂缝隙变大。

    固定好,他对韩青松道:“养几天,别逞能。”

    韩青松:“谢谢。”

    林岚给他把手包一下,他盛怒之下用尽力气打了胡凯生一拳,又用尽力气打了胡宗虞一顿,手上有挫伤,看起来也挺吓人。

    水房里,韩青松走后罗海成让人把江春霞和那个女职工抬出去看大夫,再把胡宗虞给捆了。

    胡宗虞脸上沾了血,褪去刻意柔化的虚伪表情,整个人阴鸷又狠戾,就算倒在血里也如毒蛇一样慑人。

    几个公安觉得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没什么,三个人上去捆他。谁知道胡宗虞突然发作,一脚踹在王庆福的肚子上,将他踹飞。

    王庆福被踹得撞在水台上,捂着肚子半天没缓过神来。

    罗海成等人立刻拔枪,戒备地看着他。

    胡宗虞鄙夷地瞥了他们一眼,抬起被韩青松割破的那只手看了看,还好没全废掉。他从大腿侧兜里掏出一只小药瓶,咬掉塞子把白色的药粉全洒在伤口上。

    急救止血药粉的药效快,却也非常疼,他紧抿唇角忍了五秒,然后把药瓶丢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朝着大旺笑了笑,“长大了啊。”

    大旺在一边手摆弄着胡宗虞被卸下去的两枚指环刀,看起来和荆国庆的一样,但是更锋利。

    他之前的狠戾暴怒已经退去又变成那个冷静淡漠的少年。

    他瞥了靠在墙上的胡宗虞一眼,“杀人是什么感觉?”

    胡宗虞朝他招手,“你来,我告诉你。”

    罗海成:“大旺,小心他耍诈。”

    大旺却不怕,他走过去蹲在胡宗虞跟前。这会儿的胡宗虞浑身上下都是伤,肋骨还断了,要打普通公安还行,自然威胁不到自己。

    他问:“你在部队这么多年,一点感情都没?”

    父亲和陆锦绣他们那样的战友情谊,还有苗喜发、陈司令、邵师长,当年纯粹的战友感情,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也不会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而变质。

    为什么胡宗虞就能不眨眼地杀了四个人,那四个人可能还对他表示歉意,甚至会说如果是误会就让公安局好看,好好地给他赔礼道歉才行。那时候,他们肯定是偏心胡宗虞的。

    可他不但不感激,居然冷酷地杀掉他们。

    胡宗虞往墙上靠了靠,让自己在大旺面前不至于那么狼狈,他右腿之前被大旺踹了一脚,现在疼得厉害,左肋还断了两根肋骨,怎么挪动都疼得要命。

    “人的感情有限,在我的心里,他们一直都只是踏脚石,不是感情。甚至……”他笑起来,看着大旺,“我对他们的感情,还不如对你的深一些。”

    大旺却不为所动,“我对你没有感情,我只是想跟你学那些奇技而已。”

    “终究是缘分不到。你如果跟着我们,你会更厉害。”这孩子的天赋比自己还好,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惜,终究是缘分不够。

    “是更随心所欲无所负罪地杀人吧。”大旺轻嗤一声,“抱歉,我对杀无辜没兴趣。”

    他和胡宗虞没接触几次,并不觉得胡宗虞对他有什么感情,不过是找不到更好的,总会念着错失的。

    在得知他挟持林岚的时候,大旺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

    在林岚、韩青松拖延时间的同时,他在楼上演练准备,要怎么才能又快又狠又准地踹进去,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窗户不是很大,胡宗虞也不是普通人,他的反应极为敏捷迅速,一旦感知危险,可能会立刻杀掉林岚。

    他不容许有丁点闪失。

    这也是韩青松要故意激怒胡宗虞的缘故,激怒他,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样大旺就更有成功的把握。

    胡宗虞笑起来,直视着大旺的眼底,声音轻快地道:“杀人,不管好人还是坏人,都是一样的。因为……人、是一样的,都是贱命一条。”

    大旺俊容冷淡,“不,人是不一样的。你的命才是贱命,我娘的命不是你换得起的。”

    胡宗虞哈哈笑起来,“你想杀了我。”

    大旺点点头,“如果不是我爹太正直,我已经杀了你。”

    他诚然不能快速轻松战胜胡宗虞,但是时间久一点,他一定可以取胜,再不济就算两败俱伤,他也可以杀掉胡宗虞!

    他甚至设定好了两败俱伤的招式,自己手受伤却能用荆国庆那把指环刀抹了胡宗虞的脖子,让他自己尝尝厉害。

    现在冷静下来,他知道韩青松的意思:胡宗虞是死刑犯,一定要公开审判、公开处决,这样才能彰显政府和公安局的威严。

    既能惩罚胡宗虞,让他罪有应得,又能警告世人。

    胡宗虞认真地看着他,点点头,“我信。”

    越是瞧不起别人的人,对旗鼓相当的对手越是佩服。

    “真想好好和你打一架。”胡宗虞低低地说。

    大旺站起来,冷冷道:“我和敌人不会打架,只会拼生死,并且你没机会了。”

    眼前的胡宗虞被韩青松伤得一身血,大旺已经没兴趣再对他出手,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宗虞扭头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不愧是我和祖爷一起看上的人。”

    罗海成呸了一声,“你也配?韩旺国用不着你看上,你们这些阴沟的臭虫不配看!敢挟持我们局长嫂子,你他娘怎么那么坏?”

    王庆福终于缓过来,上前一脚狠狠地踹在胡宗虞肚子上,“还给你!”

    胡宗虞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惹我,临死我也能弄死你。”

    罗海成:“别跟他啰嗦,捆起来。”

    他亲自动手,把胡宗虞连胳膊带腿捆了个结实,抬到牢房去上脚镣,看他还能踹人。

    想起被胡宗虞杀的那四个战士,罗海成就恨不得一刀捅死他。他现在是队长,不好用私刑,可其他公安要关门揍一顿他也不会管的。

    胡凯生被锁在牢房里,呜呜地哭,想要见见胡宗虞。

    韩青松下令直到被枪毙之前,不许他们见面,也不许再见陆敬雅等家人,让别人家破人亡,他还想见家人?

    做梦!

    陆家人都被关在革委会的小院里,和公安局隔着一些距离,喊破喉咙也不会听见。

    晌午韩青松亲自提审胡凯生,“不想连累家人,趁早交代。”只有交代清楚,无辜的才会被摘出去。

    胡凯生痛哭流涕:“韩局,请你让我见见儿子,老头子拜托你了,这辈子没求过人,就求你这一次。”他老泪纵横,泪水流在伤口上疼得厉害,他都没有什么知觉。

    这一刻他不再是什么祖爷,只是一个惦记儿子的父亲。

    韩青松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半点怜悯,“你也知道流泪。”

    胡凯生心碎道:“韩局,谁不会流泪?你这样的铁汉也会流泪,更何况我一个只想安稳过下半辈子的老头子?”

    “被他杀害的战士还能见到他们的父亲吗?”韩青松语气森寒毫无感情波动,“胡宗虞妄图挟持人质远渡东洋,你若不交代清楚,你应该能预见后果。”能远渡日本,肯定有日本熟人可以接引。

    那可就不是反动会道门的罪名,而是汉奸、特务、卖国贼。

    胡凯生缓缓低头,知道再也没有机会,自己年纪一大把,儿子被抓孙女也没机会,所有一切只能带去棺材。

    他艰难道:“我交代,我都交代,求你让我看一眼我儿子,让我对他说句话。”

    他从来没想到这辈子居然会有想和儿子说句话而不能的时候。

    他想告诉儿子,他以儿子为荣,真的很优秀,他还想告诉儿子,他真的很爱他,以前对他那么严厉都是希望他能一直上进不懈怠。他想告诉儿子,他后悔了,要是能从头来过,他真的会做个本分厨子,让儿子好好当个军人。

    韩青松捏了捏绑着绷带的手,冰冷道:“胡凯生,你儿子杀了四名战士,挟持我媳妇儿。我没当场杀他而是留他接受公审,这已经是我作为军人最大的忍耐。”

    胡凯生泣不成声地点头,“老朽明白,明白,这个熊孩子……”

    “胡凯生,不要再装了,他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韩青松已经失去耐心。

    胡凯生:“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他把之前不肯交代的全都交代出来,一点不落。包括他当年结交的日本人、国军将领李光亚等等。

    还有他知道的日本特务、国军特务的联络方式和密码等。

    其实大部分已经失效,毕竟日本投降、国m党远遁台湾,这些特务也就沉睡,等于恢复自由。

    如他后来真的和日本人、国军都自然断了联系,毕竟隔山隔海,他恢复自由当然为自己打算。

    他又把自己这些年经营的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手下还有什么人,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一样。

    至于他门下那几个把头,没有老大,空着为了纪念陆文启。二把头柳浩哲,三把头胡宗虞、荆国庆,四把头陆文旭,五把头王国安,六把头崔小六。其实每个把头他都训练几个人,万一一个出事,其他人也可以顶上。

    韩青松检查过笔录,确认无误,让他签字画押。

    “韩局,我申请和已故的老妻合离。”

    他现在是反动会的头子,成分一落千丈,他不能连累丫丫。丫丫是烈士的闺女,就不会被他连累。

    韩青松:“无辜者清白,有罪者难逃,不用你操心。”

    胡凯生连连点头:“相信党和政府会明察秋毫。”

    旁边的书记员冷嗤一声,现在希望党和政府明察秋毫了。

    “山水农场的,交代全了吗?”韩青松问。

    胡凯生:“全了。”

    “范毅坤、秦玉婵、吴开富、刘向前……”韩青松又说了八/九个人名,这些都是张黑驴带人监视范毅坤、秦玉婵、韩青桦的时候挖掘出来的。

    他们本质上的确和柳浩哲、老六不是一路人,但是却也可疑,所以韩青松让人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监视。

    胡凯生苦笑:“韩局,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不知道的我都交代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这几个和我们认识,但不是一伙儿的。他们自己抱团,就是右/派,当然,有国军沉睡的钉子也说不定。”

    韩青松让书记员继续记录,他则去门口招了刘剑云来,“去提范毅坤、秦玉婵、吴开富……”他说了几个名字。

    刘剑云立刻去了。

    下午韩青松继续提审胡宗虞。

    胡宗虞一张阴柔的脸被揍成猪头,身上也到处是伤,却不耽误他笑得更加张狂,现在不用掩饰自己的表情,那斜挑的眼角挑衅又孤傲,看谁仿佛都在说“你们这群废物”。

    他双腿被绑在凳子上,双手朝后铐着,生怕他暴起伤人。

    韩青松在他对面坐下,胡宗虞撩起眼皮看他,笑了一声,“你赢了。”

    韩青松:“跟敌人对阵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胡宗虞挣了挣,龟孙子捆得可真结实,“我倒是好奇,你会不会为了救她真的准备船?”

    韩青松:“会。”

    “然后眼睁睁看她被我带去日本?你就不怕我杀了她?”

    “你杀不了她。”

    假如真有那么一种可能,留下会死,离开可以活,他自然希望她活着。他相信,以她的个性,在哪里都会活得好好的。

    “还真是,我真的没想杀她,挺有意思一人。”胡宗虞说实话,随即又笑了笑,对韩青松道:“帮我给她道个歉,吓到她了。”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却没接话,分明就在说你的道歉我们不稀罕。韩青松翻了翻胡凯生的口供,“你在军中供职,表现优异,本有大好前途,偏要做贼。”

    胡宗虞笑了笑,“不过是个活法儿而已。”

    韩青松看着他,胡宗虞这一身本事掩藏得不错,在军中他表现格斗技能一般,主要从事政治工作。不管审查还是批d都落不到他头上,他还能趁机整别人或者帮人欠他人情,可谓深得老头子真传,如果为国效力肯定是非常优秀的军人。

    他既没有敌我阵营各为其主的对立,也没有血海深仇不得不敌对,就因为胡凯生的洗脑便完全服从他荒谬的命令。

    何其愚蠢。

    胡凯生到底给他们画了多大的饼,构建了多大一个梦之国?

    胡宗虞:“韩局你错了,我从来没做贼,如果你不抓我爹,我自始至终都是一名军人。是你……”他笑了笑,“逼得我不得不做贼。”

    韩青松虽然性格沉默表情严肃,可他并不喜欢咄咄逼人,有时候被人批评或者开玩笑,他也很少怼回去。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他并不较真。

    可胡宗虞这句话,却让他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是贼冒充军人,而不是被人逼着做贼。”

    胡宗虞点点头,“你说的对,确实如此。我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一名军人,在我心里,我一直是我爹的儿子,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军中有同伙,趁早交代。”韩青松示意书记员准备记录,不想和胡宗虞闲扯谈心。

    胡宗虞:“我交代不交代也没什么,反正与我有交际的挨个审查,总能查出点什么不是么?”

    这也是一贯的手段,大家都会的。他没什么好交代的,坦然认罪。

    韩青松去审讯胡宗虞的时候,林岚和杨晗告辞,自己在办公室里犹豫,她寻思要不要和孩子们说自己今天加夜班不回家,免得他们看到自己脖子上的绷带担心。

    这时候门开了,大旺从外面进来。

    林岚眼睛一亮,“大儿子,你看我这里可忙了,你晚上早点回家跟弟弟妹妹说我加夜班呢。”

    孩子们已经放假,不过他们也不闲着,二旺和麦穗陪着小旺去歌舞团排练,两人也被吕团长安排角色扮上。

    大旺视线在她脖子上停了一下,看到她被刀压着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感觉心里有凶戾的猛兽突破闸门冲了出来。他无法想象如果她被杀掉会怎样,他们那个美好平静的家庭会瞬间支离破碎,从今以后都被痛苦笼罩。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就红了。

    林岚仰头看看他,见他眼睛有些发红,关切道:“大儿子,怎么啦?”她摸摸自己的脖子,“没事,就划破一点皮。”

    大旺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娘,请你一定好好的。”

    林岚:……你先放开我!你要憋死我了!你一定要多练练怎么拥抱,免得追女朋友给人家吓跑了。

    “好,娘好着呢,咱们都好好的。”

    大旺放开她,“该回家了。”

    林岚:“你爹还没回家呢,我等等你爹,你先回去跟弟弟妹妹说一声。”

    大旺握住她的手臂固执道:“他们应该知道。”

    林岚:“……好吧。”回家接受孩子们围观。

    她磨蹭到快五点,这才和同事们打招呼,跟着大儿子回家。

    走到院子里遇到罗海成,她道:“帮我告诉韩局,我先家去了。”

    罗海成:“嫂子,没事了吧。”

    林岚笑道:“能有什么事儿啊,白赚了个脖套。”她指了指脖子上的绷带。

    大旺:“……”

    罗海成也很无语,“天冷,嫂子你赶紧家去吧,别冻着伤口。”

    林岚和大旺回家,孩子们已经回来,麦穗和二旺正在蒸花卷和香肠,小旺从歌舞团带了一柄二胡回来,正在学拉春江花月夜。他对什么乐器都不排斥,都欣赏,有一种海纳百川的兴趣。

    麦穗用小笸箩托着几个花卷过来,“娘,二弟新做的,可……”

    二旺也问:“大哥,抓着坏分子了……”

    小旺也瞅着林岚的脖子。

    姐弟三个都聚过来盯着林岚的脖子瞅,麦穗:“娘,这个是什么,这样一个蝴蝶结不好看啊。”

    林岚:“别瞎说,你爹给我系上的,不好看也好看。”

    二旺:“你受伤了?!”他说着就要来看林岚的脖子。

    林岚赶紧护着,“别激动,都别激动!”

    麦穗和小旺也急了,早上出门好好的,怎么回来脖子都受伤了?脖子可脆弱了,要是受伤那得多惊险啊?

    大旺:“没事了。”

    小旺眼睛都红了,开始抹眼泪,拉着林岚的手,“娘,你疼不疼啊,我想替你疼。”

    林岚赶紧道:“一点都不疼,就是蹭破点皮,没事的啊。”她看了大儿子一眼,警告他不许说过程。

    大旺:“……”

    小旺:“大哥,我也要每天和你们训练打仗!我要保护娘!”

    麦穗:“还有我。”

    林岚:“哎呀有点饿。”

    孩子们赶紧收拾饭菜吃饭。

    吃过饭以后,麦穗开始摆弄毛线、布料、彩线、绣花片之类的。

    林岚好奇地看她,“闺女,干啥呢?”

    麦穗看看她的脖子,“娘,我给你做个好看的颈圈戴着,比这个好看。”

    颈圈?我又不是小狗。林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真有点疼,不过有孩子们这么关心她,再疼也不疼了。

    最后麦穗决定织一个红色羊绒线的颈圈,边上还要勾一圈小花边,侧面钩一朵玫瑰花。林岚皮肤白,戴上明亮又衬肤色,非常抢眼。

    她还设计一款绒布的,把之前练手绣的小绣花片钉上,缀上一些小珠珠当花蕊,还有用蓝宝石下脚料做的小葡萄,一串串用细小金属托盘镶嵌着,钉在上面特别好看。

    她动作快,还让二旺和小旺帮忙,等韩青松审完胡宗虞回来吃饭,她已经做好一条。

    林岚把绷带拿下来一多半,只留下戴药的那两层,塞得细一点,然后兴奋地让麦穗把项圈给她戴上。

    这么好看,一点都不像小狗。哈哈。

    我闺女真时尚!

    她从镜子里看到韩青松,就朝他招手,“三哥,你瞧好不好看,闺女给做的。”

    韩青松连她绑着条绷带蝴蝶结都认为好看得不得了,这会儿更是天仙本仙了。

    “好看。”他说,上前看看她的伤口,让她小心点,别发炎了。

    因为林岚受伤,家里从韩青松到小旺,都把她当成最小的孩子一样,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

    吃饭喝水吃水果,洗脸洗头洗脚,穿衣扣扣梳头,全程都有人伺候。

    林岚:“……”

    我手脚好好的啊,嘴巴也好好的啊,所以这是怎么啦?

    好在韩青松嫌孩子们缠着她,表示她的伤口不要紧,让他们不要大惊小怪,林岚算是从小旺和麦穗两个过分的呵护中脱出身来。

    ……

    有了线索,接下来公安局行动非常迅速,当天夜里电话打给各公社。民兵连协助公安局,连夜从青怀县、高青县揪出胡凯生剩余的团伙,又抓出十几个大小头目,全都关押在高青县公安局。胡凯生精力和行动有限,所有的势力都集中在这两县,这一下被一网打尽。

    山水农场隐藏的特务头子吴开富被揪出来,秦玉婵等七八个是他发展的下线,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打成右/派送到农场劳改。在随时都要汇报思想、开会批d的农场,他们又失去了上级的指使,所以根本没有机会做什么,客观上制止了他们犯罪。

    范毅坤却两头不沾,他虽然认识胡凯生和秦玉婵等人,可他只是右/派、知识分子,却不是特务也不是反动会成员。只是因为和两边人都有来往,少不得也会被牵连,需要汇报思想接受监视等。

    调查工作完毕以后,就准备开公审大会。

    此前省革委会下令,地区革委会和公安局执行,青怀县革委会、公安局、公社革委会,一大批干部被撤职查办,重新委任调任新的干部。

    高青县因为公安局得力,所以革委会和公安局上下都没受到太大牵连。只是苗喜法内疚自责,再也不插手县委事务,并且主动要求将女婿降职,闺女苗红英的干部职务也主动辞掉降为普通职工。

    小年那天明岛军分区、本地区军分区、县革委会、县公安局、青怀县革委会、青怀县公安局集体派出代表在高青县举行公开审判大会。审判大会在县委前面的广场上举行,县城、公社、大队的社员们都来围观,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跟赶庙会一样热闹。

    这案子本来是民间反动会案件,由县革委会、公安局审理,上报地区就行。但是因为牵扯到四名战士,省军区下令严打,一切从严、从紧,从内到外肃清反动会道门势力的渗透。

    于是就有了这一场全民参与的公开审判大会。

    胡凯生、胡宗虞、荆国庆、柳浩哲、陆文旭、潘士农、吴开富、等十个反动会道门的头子、精锐、特务被判死刑,没收所有私人产业。

    荆国庆年迈的父母哭天嚎地的,不明白儿子怎么就学坏了,也就是不爱说话,内向一些,怎么就学坏了?他原本不必死刑,因为省军区下令严打,他虽然没杀过人,但是这一次如果不是公安局防备得当,柳浩哲已经被他杀掉,所以认定他为杀人犯,而且他没有悔过表现所以和胡凯生一起处决。

    柳浩哲、潘士农重审之后死刑,因为戴罪立功改判缓期两年执行,这意味着两年后可能会改为无期。

    烈士家属李文龙因对坏分子警惕性不高,被剥夺烈士家属称号,取消一切优待。

    烈士家属俞秀梅,因为对坏分子有包庇之过,判刑十年,在山水农场服刑。

    烈士家属陆敬雅,未成年,一直在外求学不了解家庭状况,情有可原,但是部队不予接纳,从此以后工作生活需要受公安局审查监督。

    陆家庄大队革委会党支书、大队长等一律撤职查办。

    秦玉婵几个吴开富发展的下线因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逃过死刑,改判无期继续在山水农场服役。

    范毅坤虽然没有加入反动会、特务组织,但是与他们过从甚密,且有被利用事件,要求接受监督,汇报思想写检查,以观后效。

    韩青桦虽然没有加入反动会,但是交往过密,且乱搞男女关系,被判五年。

    韩金玉作为反动会门头目家属,有包庇之罪,被判十年。

    其他犯罪分子也各有审判,在原本罪责的基础上从严从紧判处。

    有家里孩子被引诱学坏的父母,冲过去对着被绑着跪在地上的那一排人吐口水丢烂菜叶子,还有人丢石子。

    更多的人拍手称好,“打死这些坏分子,让老百姓过安生日子。”

    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就算死刑,多半也会等过了年再说。

    但是胡凯生和胡宗虞罪大恶极,军部不想留着过年,要求年前处决。反正搞运动的时候经常杀人,这时候根本不讲究十五初五还是春天冬天的。

    所以这十个死刑犯,近日就要被押赴刑场。

    “反动会道门头子,听说要公开枪毙!”

    “真的?还在原来地方枪毙不?”

    “早点去占地方!”

    老百姓自古以来就喜欢看公开行刑,古时候砍头,这时候枪毙。他们害怕、好奇又兴奋,只要说哪里处决犯人,就有人想尽办法去瞅瞅。

    确定了处决时间,还要抽签决定行刑手。二十人抽5个,分两批执行。

    晚饭前,韩青松示意大旺出去说话。

    两人走到小广场那里,此时夜幕四合,北风在耳边呼啸着。

    韩青松站定,看向大旺:“敢不敢做行刑手。”

    大旺诧异一瞬,立刻点头,“敢。”

    他只是没想到韩青松会让他做行刑手,毕竟这时候行刑手都是公安局的公安轮流执行,他不是正式公安人员。

    韩青松看着他:“作为一名军人,既要有对国家的忠诚,又要有对敌人的狠绝。从军以后你会遇到很多敌人,你不杀他们,他们就杀你。从现在开始训练自己的杀意吧。”

    杀意,可以在与敌人对垒的时候保护自己,武装自己,战胜内心的虚弱,摒弃仁善的陷阱。

    一个军人,若有连绵如海的杀意,就会有永不枯竭的勇气。

    饭后大旺也去参加抽签的时候,可把罗海成几个惊讶坏了,韩局可真狠。

    大旺手气旺得很,第一次参加便抽中,而且抽中了贼头子——胡凯生。

    罗海成看看自己的空签,再看看大旺的,真是一言难尽,他可是憋着气要抽胡宗虞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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