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主子,持礼公的马车进城门了。”

    殷慈墨搁笔,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心中却叹了一句,姜还是老的辣啊。难怪能屹立朝堂几十年不倒,对圣心的把握真的很独到。

    “一切按计划进行吧。”她低低地说了一句。

    晚上,崇德园书房

    一开始,祖孙两人都相对无言。最终,老爷子打破了安静,“你老实说,你心中是怎么想的?”老爷子锐利的眼光落在谢意馨的脸上,似乎不容她说半点谎言。

    谢意馨苦笑,“祖父,现在的关键不是我们怎么想,而是皇上怎么想。”

    “这桩亲事你若不愿,祖父便是豁出老脸,也不让皇上开这个口。”这话,老爷子说得铿锵有力。如同一座大山挡在谢意馨的前面,欲为她挡住所有的压力。

    “祖父,我知道你疼我,但我们都知道如此做的后果,孙女实在不能承受祖父的这份疼爱。如果我们谢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为了孙女而遭罪,纵然以后孙女嫁人了,后半辈子也不会快活的,因为无法心安理得。”

    “唉,苦了你了。”

    老爷子说这话时,人瞬间老了几岁一般,看得谢意馨心酸,“祖父,孙女不苦。都道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只是我琢磨,这世间,最难言的莫过于生死了。五皇子的病在将来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再者,皇上没开口,或许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谢老爷子知道这不过是孙女的宽慰之言罢了,五皇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近二十年都没能治好,指望短短的五六年?

    “祖父,我觉得虽然我们已经决定按皇上的意思办,但是我们不能放过惹出这一摊子事的人。”既然那个人那么希望谢家为此违逆圣意,他们何不将计就计?

    闻言,谢老爷子的眼光变得锐利无比,“对,让他们尝尝算计谢家的代价!”

    此时,谢忻峰带了点心来书房。于是,谢家三代人就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起来。书房的灯亮到很晚才熄。

    不出意料,谢老爷子归家的第二天,皇上传来口谕,召谢老太傅入宫。

    果然,在聊了几句燕子湖那边的风土人情后,皇上开口提亲事了。

    谢老爷子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皇上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一瞬间,谢老爷子颇有一种心灰意懒的感觉。

    皇上见了,原本锐利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想到自己为了儿子,把恩师逼成这样,不由得愧疚几分。

    自己的恩师还是如此,不管自己的决定让他多为难,他都这么支持自己,要是别的人,恐怕早就暗中联合别人劝阻自己了。

    可一想到,慧融大师的话,不由得硬起了心肠。

    前几日,他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让慧融大师合过,大师看了,掐指一算,当场道了一声佛号,直道八字上的两人乃天作之合。

    周昌帝想着,日后两个孩子若是好好的,后面再好好补偿谢家,也算是没有辜负太傅一片忠君之情意了。

    谢老爷子突然一撩衣袍,跪下,“皇上,虽然我们两家孩子的亲事成了,但老臣实在咽不下这口被人算计的气,还请皇上帮臣一把,揪出这幕后之人。”

    一直站在周昌帝身后当壁画的李德机灵地上前把老爷子扶起来。

    “你是说关于那两孩子的流言蜚语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搅动?”周昌帝眼中划过一抹讶异,接着眉头拧了起来。一开始他也派人查过,但确实没查出什么可疑的人来,顶多也以为就算这流言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的,也是针对谢家去的呢。所以他才决定暗中往里推一把的。如今想来,难道幕后之人连朕也一起算计了?

    达成所想之后,周昌帝经提醒,自然想起来如果这出戏背后真的有人的话,恐怕目的不纯。最有可能的是想离间他们君臣,真真是其心可诛!如果没有达成所想,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谢老爷子沉声道。

    “呵呵,有意思,真有意思。”周昌帝眼中冷意盎然。

    此刻周昌帝有种被算计的愤怒,加上对恩师的愧疚,对他的这点要求自然是没有不应的,“好,你待如何做?”

    “此人费尽心机设了这个局算计我谢家,应该还有后招。”

    究竟什么样的后招对刚抗旨惹得龙颜不虞的谢家来说才是最致命呢?

    昨晚,谢老爷子与儿子孙女商量后,觉得关键还在五皇子身上,而谢意馨的猜测是很靠普的。

    他们都是玩阴谋诡计的老手了,两人一对视,均猜到对方的想法。

    周昌帝则是又惊又怒的,他觉得背后之人简直在找死,竟敢把主意打到老五身上!而且心中也有怀疑,那人是真的知道那件事吗?

    “其实是不是如此,我们按着他的预想试他一试就知道了。”谢老爷子道。

    周昌帝点头,“说说你的打算。”

    “臣欲暂且隐瞒五皇子与馨丫头的婚事,等幕后之后揪出之后皇上再下旨赐婚。然后咱们这样......”

    皇上一边听一边点头,计划可行,他本来就是打算在他的万寿宴上再宣布几桩婚事的,太傅的请求与他的想法并不冲突。

    就在他们定计不久,当天,便有流言传出,说皇上欲为五皇子聘持礼公之长孙女为妻,持礼公不满婚下赐婚,甩袖而出,气得皇上摔了最心爱的茶盏。

    一时之间,关于持礼公及谢家恃宠而骄自大轻狂不识抬举的流言沸沸扬扬起来。

    就在众人嘲笑讽刺谢家不识抬举之时,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并且子嗣艰难的留言传了开来。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就是持礼公不满婚事的原因。知道的人越多,对谢家就越发同情起来。

    想想也是啊,毕竟谁不想自己家的姑娘年纪轻轻地便守了活寡,再者,五皇子这般,算是绝了继位的可能了。

    其实若谢意馨是庶女,谢家估计捏着鼻子也认了。只是五皇子是贵妃之子,尊贵无比。与之相配的当然得是顶级的世家贵女了,而且还得嫡女,非庶女可以唐塞。

    可是大世家培养一个嫡女可不容易。而且谢家如今长成的嫡女就谢意馨一人,也难怪持礼公不愿意了。好钢得用在刀口上嘛,当然不能浪费在五皇子这把没前途的刀上了。毕竟活着的人才能有前途,死人是没有希望的。

    皇上再疼爱五皇子又怎么样,难道能越过儿子把皇位传给孙子不成?就算如此,那也得五皇子生得出来才行啊。

    只是看这样子,皇上明显是赖上谢家了。

    而谢家的拒绝又能坚持多久呢?皇上是不会放任谢家的。因为谢家的拒绝真是个坏榜样,不仅扫了皇上的面子,而且还绝了五皇子娶个世家妻子的路。

    如果皇上这回放过谢家,那下次给五殿下指婚世家女的时候,那些世家就有话说了:哦,你恩师家的闺女你舍不得祸害,就来祸害我们家的,太不公平了吧。

    此时,知道这个消息的几个世家,如黎家蒋家等,都无比庆幸,出手出对了啊。他们几家,都有未嫁的嫡女,而且都很优秀,可不能浪费在五皇子身上。而且纷纷决定,次日一定要替五皇子美言,劝持礼公尽快低头。

    持礼公,对不住了,别怪我们推动促成这一结果啊,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既然皇上看上了你家的闺女,你就勉为其难吧。

    其实不低头更好,惹怒了皇上,谢家的人就等着被边缘化吧。那么空出来的肥缺,他们就能安排自己人了。

    众人心中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49更新更新

    这天下午,老爷子派了小厮过来春暖阁传话,让谢意馨赶紧去书房一趟。

    谢意馨仅略作收拾,便往崇德园匆忙而去。

    在半道上遇到本家的几位长辈,忙顿下脚步,“十七叔公,锦扬叔,翔子哥,你们刚从外面回来?”

    谢意馨注意到他们脚下的鞋子沾着黄泥,便猜到他们定是去看那片地了。

    “是意馨丫头啊。”说话的是刚才谢意馨叫的十七叔公,只见他慈祥地注视着谢意馨,笑道,“刚才我们几个去了城郊转转。”

    意馨丫头这称呼是老爷子让这么叫的,原来本家那边的人都称呼谢家第三代为小姐少爷的。不料老爷子嫌弃叫得生分,非得改了。

    谢意馨也不在意,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十七叔公,近段时间府中是忙乱了些,有些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你们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尽管去找管事,管事解决不了的,就找三叔。别客气好吗?”

    闻言,十七叔公心中一片温暖。人老了,对人的情绪就格外敏感。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很容易就分辩得出来。谢意馨语言神态诚挚,再思及话中的意思,府中形势也确实不乐观,但是谢府在如此忙乱之下,仍能尽心地安排他们的衣行住行,丝毫不见丁点看不起乡下人的意思,可见他们是真心待他们这些族人的。

    十七叔公当下也笑道,“瞧你这丫头,你说的十七叔公都知道,如果有问题,我们一定不外道。”

    “这就对了。”谢意馨也笑了,本来还想多聊两句,不料春雪轻扯了她的衣袖一下,思及还要去崇德园一趟,当下也不敢耽搁,只歉意地说道,“十七叔公,锦杨叔,我这还点事,就先走一步了。改天得空了,再去桂院找你们说话,我可是很好奇老家那边的事的呢。”

    他们自然都看到了春雪的小运作,而且刚才遇到时,谢意馨也是一副匆忙的样子,想必是真的有事,当下都劝道,“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要说话哪天都可以的。”

    谢意馨行了个晚辈礼,带着春雪匆匆离去。

    看着谢意馨这个小辈的背影,十七叔公与谢锦杨的心情只觉得沉重。

    这两天他们无意中打听到,京郊那片地,每亩的价钱是十三四两银子,并不是老爷子所说的十两。这一片地,少说都有□百亩,那么谢府至少得往里填补三四千两银子。他们一想,就觉得窝心无比。若是持礼公府红红火火倒也罢了,只是现在他们自己都麻烦缠身,仍愿意向族人伸出援手,这份情谊很重啊。果然是同根同源的才会帮助你么。

    “这么懂事的孩子,真配...的话,可惜了。”谢锦扬摇头,这几天流言纷纷,该知道的他们都知道了。

    “造化如此,自有其用意。”十七叔公倒看得开。

    谢锦扬叹息,“哎,当初在燕子湖时,总想着七叔公定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咱们是来了才知道,原来七叔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这还不是外面那些人闹的,欺负咱老谢家没人。”十七叔公哼哼,人老了,就特别护短,当下扭过脸对一众小辈训道,“我可告诉你们这些小家伙,等大伙儿搬来了京城,你们不给叔公我好好念书,仔细你叔公我手上的鞭子不留情。”

    “谁不好好念书了?”有倔强的小子瓮声瓮气地反驳。

    谢锦扬摸了摸孩子的头,“听你十七叔公的话,咱努力念书,将来出人头地了,好好帮你三叔公他们。”

    “嗯。”另一个孩子重重点头,仰着脑袋道,“十七叔公,锦杨叔,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一准努力念书,将来帮三叔公干活!”

    ******

    “祖父,您找我?”打开书房的门,谢意馨问。

    “嗯。”老爷子抬眼看了她一下。

    “大侄女,就看到你祖父,没看到你三叔我也在呢。”谢忻峰调笑。

    谢意馨哦了一声,“三叔,你也在啊。”

    老爷子指着桌面上的纸张,道,“散播五皇子谣言的人找到了,喏,就在上面写着。”

    “这么快就找到人了?”谢意馨挑眉。一

    谢忻峰笑道,“还好,我们也只比皇上的人慢了一点点。而且刚收到消息,皇上已经把人给捉起来了。”

    谢意馨拿起那张纸,会心地笑笑,这是当然的了,谁敢比皇上还快得到消息啊。

    “屈晋涵?”谢意馨皱眉。不是三皇子和殷慈墨的阴谋,难道从头到尾她都料错了不成?

    “是四皇子动的手。没想到吧,咱们家与四皇子素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他却要对我们下手。”谢忻峰叹了口气。

    屈晋涵,礼部郎中,二叔的同年,有个在后宫当良媛的女儿,可惜的是失宠已久,只在宫中靠着淑妃不咸不淡地熬着日子罢了。

    此人虽说是四皇子的人,但并不得重用,还有一点别人不知道的,就是,此人擅兵谋。

    信上说,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及其子嗣艰难是他在与二叔喝酒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的,被店小二听去,成为流言的源头。

    谢意馨想,难道,一开始,查那流言的源头时,所有线索皆隐隐指向了谢家,原来她二叔被人利用了。

    她二叔,真是——谢意馨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亏得谢家已经向皇上表明了决心,皇上也相信此事必不是谢家做的,才抽丝剥茧地查下去。要不然,单是拒绝了皇上的指婚又散播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及其子嗣艰难的事,就够谢家喝一壶的了。

    “大公主最近有没有动手?”突然,谢意馨福如心至,问了那么一句。

    谢忻峰回忆了一会,才道,“动了几个,工部侍郎张信洲,还有李勤督给事中,还有两个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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