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菲望觉得褚杭有病。她治不了他，他脸皮太厚了。

    她第一次见褚杭就给了他个下马威，当着所有大人的面，吼他不让他喝那瓶酸奶。

    他是没喝了，但他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她莫名感到心慌。他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眼底竟有隐隐的笑意，细究其实是带着无奈和讽意的。

    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要他不出现在她面前，不给姑姑找麻烦，那她也不会去招惹他的。

    在学校里，她也尽量不和他产生交集，但偶尔还是会碰见的——

    他和江彦周一个班级，她去找江彦周总是会看见他。

    她喜欢上江彦周快一个月了，每次去找江彦周，回头都能看见褚杭正紧盯着自己，她气得跳脚，很想直接冲上去质疑他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自己，但又不想让大家知道她和褚杭认识，便只能一再忍让。

    后来有一次姑姑带他来她家里吃饭，他就坐在自己的旁边。

    听褚叔叔说褚杭不吃茄子，她便故意从红烧茄子里夹了一块茄子，放进褚杭干净的碗里，撑着下巴扭头看他：“哥哥，多吃点菜。”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

    倪蓉脸色僵住，看了一眼褚绍柏，着急：“哎，菲望！褚杭不吃……”剩下的话被她咽回肚子里——

    褚杭吃了，夹起来放进嘴里，吃了下去。

    褚绍柏也微顿，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拍了拍倪蓉的手臂。

    倪蓉也噤声了。

    “谢谢。”褚杭对她道谢，笑容是真实的。比倪菲望的假笑好看多了。

    倪菲望恼怒不已，就像是她好不容易蓄力了一套流星拳结果都打在棉花上了。但又碍着大人在身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笑笑。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间，倪菲望咬牙低声说：“你不是不吃茄子吗？”

    “吃。”褚杭说。

    “那你多吃些！”倪菲望又给他夹。

    褚杭都吃下去了，嘴角甚至带着笑意，像很受用她的殷勤。

    “有病！”倪菲望自己没吃多少，反倒是一直在给他夹菜了。

    她气忿地吃了一大口米饭，然后……噎到了，米粒像子弹一样被她“噗”地吐出来，她咳得眼睛都红了，桌上没水，褚杭叁步作两步地去给她倒水，再放到她的嘴边。

    她咳得急了，也顾不上是褚杭了，低头喝了好几口。

    倪蓉笑着看他们俩，“兄妹关系还挺好。”

    倪爸爸和倪妈妈也很欣慰，只有褚绍柏，脸上还带着隐隐约约的担忧。

    “谢谢。”她没好气地说。

    “不客气。”褚杭回答。

    倪菲望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褚杭救她一命，她对褚杭的厌恶值下降了一点，可能降到……百分之九十了？她想。

    -

    回去的路上，褚绍柏问褚杭，“你吃茄子了？”

    褚杭从小就不吃茄子，不是挑食，反倒像是生理上的反抗，他尝试过去吃，但是一吃就吐。后来褚绍柏就不去做茄子的菜了。

    褚杭已经几年没碰过茄子，今晚却突然吃下去了，是因为长大了能吃了？褚绍柏好奇。

    “不吃。”褚杭摇头，胃里还正在翻滚着，恶心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的胸腔间。好在褚绍柏开车还算平稳，否则他怀疑他下一秒就能吐出来了。

    “那你怎么还吃菲望夹给你的菜？”倪蓉吃惊。

    “她好心好意，我吃了也没什么关系。”褚杭这样回答，想起倪菲望那一脸吃瘪的样子又觉得可爱，嘴角微扬。

    “妹妹本来就不喜欢我，我要是不吃，她生气了怎么办，”

    褚杭说这话时，倪蓉的脸色变了变，倪菲望不喜欢褚杭，是她在从中作梗。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太狠心了，不该这么对付一个单纯又善良的孩子。

    “她不是不喜欢你。”倪蓉纠正，“她只是不习惯和陌生人……算了，我下次再好好跟她说说。”她说不下去了，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双面人。

    她给倪菲望发短信：【不要这么针对褚杭。】

    -

    倪菲望收到姑姑的短信时，委屈得不行——

    【不是姑姑你让我别给他好脸色吗？他不是能吃茄子吗？怪我做什么！】

    【他为了不别你面子才吃的，现在还在厕所里吐呢。】

    倪菲望看到这条消息，脑子一开始是一片空白，后来便自然浮现出褚杭趴在马桶上猛吐的样子。

    瘦削的身躯，呕吐时发出干呕的声音，吐得满脸通红，眼里都噙泪。

    好惨……

    过了十分钟后，她问姑姑：【他好了吗？】

    【吐完了，要去洗澡了。】

    【知道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好了，倪菲望觉得自己对他的厌恶值又跌了百分之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