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弃子


    梅校长在成文县跟另一个分配下来的知青结婚,两人同是家庭的弃子,同病相怜,夫妻俩也就都跟家里断了联系。

    70年代后期,夫妻俩被分配到学校,成了乡村教师,而兰香儿就是她的学生。梅校长喜欢她那双不对命运屈服的眼睛,加上她成绩的确好,这些年来多有照顾。

    数年前她丈夫病逝,她便搬到了学校,以学校为家,以教师为家人,以学生为子女,无房无田无业无子无女,教书育人,她把自己的一生活出了圣人模样。

    何米私心里觉得,比起兰香儿那个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亲妈,梅校长才是兰香儿真正的母亲。

    梅校长不仅教她知识,在她被兰家人虐待的时候给她庇护,还教她做人,塑造了她的精神和灵魂,让她哪怕在逆境中也没有放弃反抗的希望。

    虽然兰香儿没有成功逃脱,但是让何米捡了便宜,这个恩情,何米是要报的。

    只是同一个壳子却换了芯子,何米不敢跟梅校长接触怕被看出不同,这三年多都没踏进成文县一步。

    全靠检察官和法庭警察扶着才能在证人席上站稳的梅校长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一身衣服比兰家人还要旧,洗的发白,内层细细得打着补丁,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面对这样一个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大山深处的教育的伟大女性,所有人都会表现出一定的尊敬,这是对圣人的膜拜,就连审判员跟她说话都放柔了语调:“你是兰香儿的老师?”

    心底无私天地宽,梅校长身负重病,身形瘦小但是她在任何人面前都能挺直了腰杆子说话,从不低矮半分:“是。”

    “学校里有那么多学生,你能确保能关注到每一个学生吗?”

    “香儿九岁来村小读书,那时候学校只有三十五个学生,只有我一个人每个星期去上三天课教两个班,一个高年级一个低年级,她是其中最有天分的一个,作为一个老师我当然会关注好学生。”

    “对于何米状告兰解放故意伤害罪一事,你知道什么?”

    “她来上学的第一天就带着伤,我自然记得更清楚。”

    “什么样的伤?”

    “手臂这里,一条这么长的血痕。”梅校长在小臂上比划一条巴掌长的伤口。

    “你能确定那是故意伤害?不是摔伤或者是别的什么伤势?”

    “那是被荆棘条抽打的时候抬手护着脑袋的时候留下的伤,我见过。”

    “在哪里?”

    “在兰香儿的两个姐姐,兰花儿和兰叶儿身上。”

    辩护人问道:“你能确定她们姐妹长期遭受家暴?”

    “反对!”梁律师立刻举手说道,“反对辩方律师故意歪曲事实,我们起诉的是故意伤害罪,而不仅仅是家暴。”

    梁律师是这两年层出不穷的家暴案中脱颖而出的最好的律师,自然不会被辩护律师的言语陷阱给绕进去了。

    他当然知道,家庭暴力的案子里,起诉故意伤害罪要比起诉家庭暴力罪要有用的多!

    同样的伤势,用故意伤害罪来打可能是有期徒刑,用家庭暴力就直接行政调解了。

    可能是因为家人不算是人吧。

    “反对有效。”法官对梅校长说道,“请继续。”

    “我能确定兰解放长期虐待兰香儿,她身上带伤,我去家访,兰解放当着我的面说的好好的,我走的时候落了包,回去拿的时候就看到他就把手炉直接砸在她身上,手炉的炭溅出来砸到她背上,她背上的肉都被烫红了。”

    “手炉?”

    “审判长,是这样的手炉。”梁律师准备周全,马上拿出了实物。一个跟花篮一样的竹篾编织的小篮子,里面放了一个破碗或者铜碗,开口的,没有盖子。

    “浙南地区乡下冬天暖手的炉子,一般由藤条或者竹篾编织成,木炭放在这里,手炉没有盖子,一旦颠簸木炭很有可能甩出来。”

    “兰解放在乡间的主要职业是木匠,但是也会一些篾匠手艺,他家的手炉都是他自己编织的。”

    “不是甩,是扔。”梅校长更正到,“我教书二十多年,都是在乡下,各式各样的家长我都见过,分得清楚是故意发泄还是失手。”

    “香儿是很喜欢上学的,因为兰解放不能追到学校来打她,甚至下课了都不愿意回去,我有时候就留她在学校吃饭。”

    “梅校长,既然你知道兰家的情况,为什么只帮助兰香儿,却对有同样经历的兰花儿和兰叶儿熟视无睹?她们也是你的学生。”辩护律师问道。

    这话,杀人诛心!

    世人都是对好人苛刻,对坏人宽容,坏人做了千件万件坏事,只要做一件好事就有人自动自发得帮他解释脑补并且拼命原谅,好人就算作了千件万件好事,只要有一件好事没做,甚至是做的迟了,以前的功绩都得一笔勾销换来一句不过如此!

    这就是欺善怕恶,也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欺软怕硬。

    梅校长扎根基层二十年,心性坚毅不是常人能比的,又怎么会被他几句话所挑动?

    “我帮不了所有人,更帮不了不想被帮的人,我只能帮得了会自救的人。香儿求我让她不要回家,我就留她在学校,她会溜到学校上学听课,我就给她讲,她要考试,我就给她留着考试资格和准考证。兰花儿和兰叶儿从来没有这样的要求,我也没办法强制要求她们上进。”

    “上学需要的学费不少,兰解放供她们读书的学费同样出的不少。”辩护律师按照既定策略,拼命想要找出兰解放对兰香儿的好处,从而站住“父母打孩子是天经地义”的立场,抨击何米那丧尽天良一样的不孝!

    给他钱的又不是兰家人,他记着呢,官司是输是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何米的名声搞臭。

    常理来说,他这话不错。

    80年代读书,学费和书本费加起来五六十到一百多,看着是不多,但是80年代大部分农民全年的现金收入也不会超过两百!

    兰解放是木匠,手里现金稍微宽裕一点,但是也供不起四个儿女读书的。

    这么一想,家人间的迁就和“牺牲”,似乎也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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