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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他终于意识到两人姿势的不妥,不由伸手推拒,企图撑起身体。

    但晏无师纹丝未动,非但不动,还牢牢将他压制住,他的姿势很有技巧,令人动弹不得,却又不至于令沈峤感到被压迫的窒闷。

    沈峤以为他还在等自己的回答,便道:“晏宗主的托付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回护他们的,若浣月宗有事,只要他们做的事情不伤天害理,我也会尽力回护。”

    江湖人讲究一诺千金,以沈峤的人品,这一诺更是比千金还要贵重,往后除非他死了,这个诺言必然雷打不动。

    他想到晏无师方才说的“托孤”,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边沿梅和玉生烟那两个人,有哪一点跟“弱”和“孤”搭上边了?就算放到江湖上,那也只有绝大多数人被他们欺负的份。

    但这句回答过后,晏无师依旧一动未动。

    他以沈峤从未听过的诚挚与温情问道:“阿峤,你待我这样好,让我如何报答?”

    沈峤:“待友以诚,何须回报?”

    晏无师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继续道:“旁人梦寐以求的金银财宝,名利荣华,于你眼中却一文不名。”

    沈峤纠正他:“这话不对,其实我也爱名利荣华。”

    晏无师:“嗯?”

    沈峤:“玄都山不可能遗世独立,而我要护着玄都山,自然更不可能遗世独立,在江湖,实力是最好的靠山,但玄都山同时也是道门,既是道门,就不可能不与朝堂关联,先前你为我与杨坚牵线,让玄都山也能在长安立足,我很感激你。”

    晏无师微微一笑,这人什么都明白。

    沈峤:“所以名利荣华也还是有用的,只要保持足够的清醒,不要陷入其中就可以了。”

    这句话人人都知道,却说易做难,曾经的郁蔼,谭元春可能也是这样想的,可他们谁又能保持到最后?

    晏无师柔声道:“所以你才是特殊的,这些东西于你而言,是真正的身外之物,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真正能回报你的东西,只能以自己来回报了,你说好不好?”

    当然不好!沈峤目瞪口呆,见他低头就要压下来,不再犹豫,直接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晏无师伸手抓向他的手腕,但这样一来他就无法保持身体重心,不得不微微侧向另一边,沈峤另一只手切向他的肩膀,两人瞬间过了数招,沈峤趁机反制对方,直接将他压在身下。

    晏无师愕然:“原来你喜欢这种姿势,不早说!”

    那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以沈道长的人生阅历,哪怕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也不难听出这其中的暧昧。

    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对方的魔心破绽早就修补好了,否则哪能大战在即,还有闲心在这里捉弄别人!

    沈峤伸手要去点他的穴道,晏无师自然不会被他得逞,双手翻飞,转眼又是数招,招招带着不见血的锋芒。

    两人都是武道榜上的高手,沈峤也许略逊一筹,但这一筹的差距却绝不会大到哪里去,晏无师索性直接放弃抵抗,任由对方一掌打开。

    沈峤果然一愣,反而下不去手,被晏无师觑准时机又反制住压回身下。

    怀中的这个美人,阅遍天下也难再找出第二个,但他的动人之处,并不在他的外表。所有与他有过交往的人都知道,这人有一颗海纳百川的心,历经风雨摧折而不动摇,然而他又从来不会将自己的痛苦加诸于别人身上,平日里,他可以是最温和可亲的朋友,关键时刻,他是最值得信任托付的生死之交。

    沈峤没有说错,在从前的晏无师眼里,抛开徒弟不算,只有两类人,一是对手,二是蝼蚁,但如今,沈峤在他心里的分量,明显并不属于这两类,非但如此,而且还要更重些,再重些,可能连边沿梅也想象不到。

    这种心思是什么时候出现变化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峤在两人一次次的交集里,慢慢对他卸下心防,也肯用对待朋友的态度去对待他,甚至愿意为他担下这么重的一个承诺,但这还不够。

    对晏无师而言,远远不够。

    他想要的,是天下地下只此一双的特殊,不是别人随随便便都能模仿或夺走的地位,他这个人素来霸道,想要,就得要最好的,谁也取代不了。

    但晏无师并没有过分表露出这种心思,别说霸王硬上弓了,相比从前他的诸般手段,这简直称得上温情脉脉,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了解沈峤了。

    这人看着软和,实则内里有一根谁都比不上的傲骨,稍微过火一点的手段,都有可能令对方反感,将他越推越远,看看郁蔼,那简直是再明显不过的前车之鉴了。

    所以晏无师一反常态,一点点来,引君入瓮,非但不激烈,连方才过招都不曾用上点穴这个法子——若将对方穴道制住,倒是可以强迫对方处于被动地位,听自己的话,可那样一来有什么意思?

    当然没有意思。

    所以沈峤吃软不吃硬,被晏无师顺势重夺优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什么都不要,我就只能将自己送上了,难道还不行吗?”按照这个姿势,晏无师本该居高临下,优越感十足,但沈峤居然从他笑吟吟的表情里看出一丝委曲求全来,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在山洞里的情景?”他慢慢垂下头来,语调轻柔,而又温和。

    山洞的情景,沈峤只记过两回,一回是晏无师与汝鄢克惠交手,沈峤以为他受伤了,将人带到山洞里疗伤,结果差点还被对方掐死,另一回,则是自己的山河同悲剑被对方用来刮鱼鳞。

    想及此,沈峤就黑了脸。

    “还请晏宗主放手,我不习惯这样与人说话。”

    “反正也没外人。”晏无师笑了一声,将他揽起来,半压在墙壁上,这样沈峤就从躺姿变成了坐姿,但还是被他半困在怀里。

    沈峤:“……”

    对方也没点住他的穴道,主要是他如果出手要挣脱,肯定得跟晏无师过招,出手轻了,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化解,出手重了,对方就直接放弃抵抗,摆出任人宰割的姿态,让他下不了手。这完全是……

    死猪不怕开水烫。

    晏无师:“我都要赴死了,你连听我说几句话的耐心都没有么?”

    沈峤叹了口气,放弃挣扎:“说罢。”

    晏无师笑道:“但方才我想了一下,说再多,还是不如直接做。”

    他一时一个心思,沈峤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茫然道:“啊?”

    然后他就啊不出来了,声音戛然中断,视线被一片阴影遮蔽,唇上多了火热柔软,对方直接撬开他的齿关,长驱直入。

    旁边传来一下短促的叫声,玉生烟站在门口,那头鹿从背后叼住他的袍角,结果他后退想走,却差点被鹿绊倒。

    沈峤直接一掌拍向晏无师的肩膀,腰部微微一挺,整个人轻盈跃起,不再受制。

    但他嘴唇有些红肿,鬓发有些凌乱,连脸色也很不自然,羞恼交加,分不清是恼多些还是羞多些,但这副样子,想威严也威严不起来。

    玉生烟瞧见自家师尊轻飘飘的眼神斜过来,恨不得直接一头楚死在廊柱上。

    本来以他的武功,也不至于犯这种错误,但怪只怪他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方才在宅子里溜达一圈,本以为两人已经谈完了,他可以过来拜见师尊了,谁知道这一来就正好赶上“非礼勿视”的一幕。

    真是……倒霉啊!

    玉生烟干笑一声:“那个,能不能当我没来过?”

    他也没有向师父请安的勇气了,转身一溜烟就走,有多远跑多远。

    大师兄,我现在回长安去投靠你还来得及吗,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注定跟大王喵其它文会有所不同,因为就算到结尾,它也不会出现明确表示爱来爱去的语句,哪怕是一句我心悦你之类的都不会有。

    因为按照这篇文的风格,他们就应该是在一种心照不宣,无须多言的情况下来意会的,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没意思了,老晏觉得阿峤能理解,阿峤也不是那种会明白说出来的人,点到即止,浅浅淡淡,若有还无,不知道泥萌能理解咩?

    我知道现在很多文都没有这种写法,都是一定要说得明明白白的,但这文木有。

    第126章

    距离决战不到两日。

    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一战。

    抚宁县上的客栈早就住满了,数不清的江湖人士涌到这座平日里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来,一如当初沈峤与昆邪约战前的情景。

    不同的是,当年沈峤名气虽高,却不是以武功著称,他与昆邪一战之所以引人关注,是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祁凤阁与狐鹿估二人的光环的延续,众人在他们身上寻找着昔日天下两大高手的光辉。

    而晏无师与狐鹿估这一战,许多人将其视为中原武林与突厥的交手。

    佛门,道门,儒门,乃至其它许多大大小小的门派世家,听见消息的人,十有八九都赶过来了。

    听说其中一家客栈,还被临川学宫的人包下来,连宫主汝鄢克惠,也亲临此地,准备亲眼见证这一战。

    天台宗法一禅师,青城山纯阳观易辟尘,玄都紫府,法镜宗,合欢宗,琉璃宫,碧霞宗,甚至是远在吐谷浑的俱舍智者……这些人,或亲自驾临,或派遣弟子前来,显然不愿错过千载难逢的精彩决战。

    这是何等的万众瞩目!

    比当年沈峤与昆邪一战还要更耀眼三分!

    可吸引了世人所有眼光的同时,也意味着这一战巨大的风险。

    成,则天下无双。

    败,则如堕深渊。

    这不仅仅是武功的交手,更是名誉与性命的交手。没有谁会天真地以为,这两个人这一战,仅仅是友情切磋点到即止,要知道二十多年前祁凤阁与狐鹿估那一战,狐鹿估受了重伤,差点一命呜呼,这才不得不允下二十年不入中原的承诺,远走塞外闭死关,祁凤阁自然也没占到多少便宜——许多人都私下说,正是因为在那一战里受的伤太重,落下隐患,才会导致后来祁真人的去世,自然,这种说法仅仅是坊间传闻,谁人也无法证实。

    但无论如何,对许多武功疏松平常,也许毕生难窥武道巅峰的江湖人来说,能够出现在这里,哪怕登不上险峻的应悔峰,只在山下这座抚宁县等待,都是一辈子也难得一回的奇遇了。

    “听说现在抚宁县上最大的赌坊同福赌坊已经开了盘口,押宗主与狐鹿估胜败。”说这句话的是别庄管家,他正毕恭毕敬向晏无师汇报情况。

    玉生烟这几天没敢出现在晏无师面前,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们虽然住在郊外别庄,但并不代表消息闭塞,恰恰相反,管家每天都会派人去打听最新消息,县上又来了哪个门派,对方在哪家客栈下榻,临川学宫的人今日去了哪里等等,都能很快传到这里来。

    作为决战的当事人之一,晏无师远比任何人想象的要悠闲淡定。

    他正拿着被侍女敲开放置在一旁的核桃壳去丢小鹿:“阿峤,过来。”

    小鹿正依偎着沈峤撒娇,低头去喝他杯子里的水,被他丢了一脑袋核桃壳,也不与他计较,还好脾气地继续喝水。

    “……”沈峤却有些看不下去,先不说这人将一头鹿取了个跟他一样的名字,显然不怀好意,人家小鹿乖乖的,也没招惹谁,他却总去欺负撩拨人家。

    又一个核桃壳丢过来,却没打找鹿头,中途就被一片树叶掠走,擦着管家的耳际,直接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

    管家惊出一身冷汗。

    沈峤歉然:“对不住,没吓着你罢?”

    管家连连摇头,他何德何能,当得起这位的道歉?

    晏无师不由笑了起来。

    沈峤真想白他一眼,可那样就显得自己也太胡闹了,他摸摸懵懂的小鹿,心说找机会给你换个新名字罢。

    晏无师忽然问:“押多少?”

    管家茫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忙道:“押的一赔十。”

    沈峤没赌过,但他也知道一赔十是什么意思,不由诧异:“押的谁?”

    管家:“押的主人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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