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海苍天,死灰濛濛,只因被瀰漫的骨灰染污一片。
沿路上,啟明和玉清、上清两位生死之交见尽战场的血腥可怕,只因四周死伤无数之馀,还正上映一幕让人看得毛骨悚然的戏曲。
在茂密的丛林里,一头乳海人称梅齐里额,亦即后来希腊文中的『μeγαθ?pio』-大地懒正在呆头呆脑的吃着树叶,吃得津津有味,继而与大队同伴失散。
看准这个机会,十数头披着棕毛的豺狼悄然而至的包围着牠,却见牠仍在伸着长舌的舔着从树上滴下的树汁,彷彿沉醉其中而不知死期将至。
倏然,那群豺狼咧嘴而笑的一拥而上,边耻笑着猎物的愚蠢,一边以锋利如刃的犬齿咬破地懒身上的每根血管,吞吃每片筋肉,不用几刻鐘已把其吃得骨肉不剩。
三人当中,性情最为火爆衝动的上清气得猛扯鬍子,只想替那头刚被吃得乾净殆尽的巨兽报仇。玉清则边捋鬍子边闭眼默哀,又口里喃喃地为牠唸经超渡。至于啟明则伸手扯住上清,对他道:『笨蛋!那里有整群豺狼在,你还敢过去吗?还是要我们俩替你陪葬?』
『呸!我怕什么?我有通灵宝塔,一下子就可以把那些大豺狼恶豺狼收伏,再把牠们酿成芳香美酒。』
『你个疯子!看看情形再说吧!』啟明比比那群豺狼,只见其成千上万的同伴一下子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一方面跟刚才杀死猎物的同伴们抢食,同时又对着三人低鸣嚎叫,彷彿在宣示主权。
上清一见,刚才那份勇武顿时全消,并且把手中兵器收好,然后缓缓的往后退步,期间伸出双掌以示无恶意。
『哼!居然会懂得害怕,不像你哦。』玉清见此后嘲讽道。
『什么意思?我...我不想连累你们才撤退,别想错!』上清结巴的微怒道,惹得太白打从心底笑了出来。
『呵!你笑什么?』上清一见就盛怒的想往他后脑勺捶过去,却被玉清所阻止,只冷冷的道:『我们来搅拌乳海,是要把这里的百姓救离于水火之间,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说罢,又戴上面纱及包紧头巾的以防备一阵到处乱刮乱吹的风砂,和漫天的骨灰。
他们仨继续往前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一条邻近王城的村落,只见那里的后山升起了焚天的烟火,为死灰的碧落划出一笔红莲。
他们看看一名正在村口售卖格里酱汁炒饭的小贩,只见其神情愁苦,却依然摆出勉强的笑容,不住以搅拌乳海的语言喊着:『欸!很香很好吃的格里炒饭,快来试试吧。』
在他旁边,则有一个长着又长又曲的白鬚(彷彿几个月没有打理过一样),头上裹着一条蓝色布巾的老伯,正在销售几套自己亲自缝製的长袍。从其羸弱如藤的身躯可以看出他到底熬了多久饿,王城那边的战况有多恐怖多激烈。
三人当中,唯独上清到过搅拌乳海做贸易,懂得这里的语言和文字,于是看了看那两个摊档的货品价钱,接着眉头紧皱的摇头道:『不是吧,一碗炒饭要十吊钱,一套这么普通的衣服要十五吊钱。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的百姓一家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大概七两,东西那么贵的话他们怎么买得起呢?』
啟明一听,就『嘿嘿!』的笑道:『在这种粮食短缺,百物腾贵的时势,物价再高也轮不到他们抱怨了。所以你们俩就应该珍惜一切,感恩我们生活在和平盛世,不用经歷这些痛苦。』上清却只不屑的『呼!』了一口气,把上唇的鬍子吹得往上飘然。
接着三人继续往前头走了近一个时辰多,终于被汨汨而至的腥浪淹没鼻腔,个个掩鼻叫苦,却仍提醒着自己:『搅拌乳海是我们中原人重要的贸易伙伴,他死我亡,救援绝不可以拖延。』接着便一同拔出神兵利器,应战迎面而来的敌军-湿婆军。
他们全部提着灵巧如蛇的双弯刀作战,身上穿着连利刃也难以贯穿的藤甲,使得三人只能且战且退的把他们诱至崖边,再乘着一身重装的他们笨手笨脚得不及回避的一瞬把他们拽下深渊,一击而亡。
可是三人当中的上清正身处于与崖边较远的位置,只能与对方十万雄师硬碰力拼,先使出通灵宝塔的把近百名将士消化乾净。宝塔虽然满载,但他亦终于有出手的机会,趁着馀下敌军被吓得发呆的一剎那挥舞出捆仙索,纵是后世天宫眾神,包括广目天也无法挣脱的最强兵器,化作饥饿的毒蛇噬咬眾生,又似蜘蛛丝把猎物紧紧纠缠,断气而亡。
可是当援军愈来愈多,上清亦开始支撑不住,心里骂道:『妈的!为何那个梵天的禁卫军那么久还未赶来?难道无用得连宫城也出不了来吗?』
倏忽,一名同样使着软鞭的敌兵一挥墨龙,扬起滚滚尘土,瞬间蒙蔽着上清的视线,接着便以镶满铁钉的鞭身一下勒过去上清的脖子,企图割破他的喉头。
『上清!』太白一见,立时慌得抖颤如酷寒里的一头小鼠,却又随即见着希望的曙光,只见玉清骑着青云驾临,手上的一把尘拂绽放出黯淡的白泉,于眾敌兵的胸口上直贯而出,接着又于剎那之际把数百数千名重甲兵的头颅砍掉如飞星殞落,于猛洒的血海中蠢动如白龙渡江。
太白见此良机,咧嘴一笑的高举右手,一弹指之下霍地从天上爆闪出致盲的闪焰,让好几十名刚好看着天上的兵长巨吼一声的捂着眼,滚地慟哭,继而被己方兵马踩成肉碎。
『嘿嘿!连太阳的闪焰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沦为你的道具。』上清捧腹大笑着,猛讚作为眾星之首的太白的法力之高,却忽听玉清高呼:『有妇孺,小心!!』期间一边指着遥遥的他方。
一看之下,只见一名黝黑却秀丽绝美,鼻樑高挺且双眸迷离的少妇正跌跌碰碰的从王城的方向往这边走来,双手紧抱着一名酣睡于襁褓中的婴儿,因着连连的战火鼓轰而惊醒大哭。
三人当中唯一懂得搅拌乳海语言的上清立即上前搀扶着她,问她:『你怎么了?没事吗?怎么你会从王城那边走过来呢?』他只想这名少妇必然是王亲贵胄,否则又怎可能身披锦衣华布,又浓妆艳抹的四散着妖冶之色。
可是还未等到那少妇开口讲话,三人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隆隆的巨响,接着水声潺潺的仿似洪涛奔流。
『发...发生什么事了?!!』太白紧盯着远处一座雪山,见其正猛然倒塌,千年冰雪熔解成滔滔江水的往民居的方位涌流过去。
『那...是搅拌乳海与中原的交界点,倘若发生雪崩甚至引发洪水,百姓们就...!!!』一向沉着冷静的玉清也不禁咬牙切齿,接着便腾云驾雾的立即赶往大雪山的方位进行救援。
可是当他飞到半路中途时,却双腿发颤的倒坐在青云上,感受着其一生中唯一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恐惧。
『玉清!!你怎么了?』上清急忙问道,却忽见正搀扶着的那名少妇突然面容扭曲抽搐,浑身发冷的直抱紧双臂,并捂嘴吐着泉涌般的鲜血,大雪山的倒塌对她来说彷彿七癆八损,让其几乎猝然而毙。
她却只把婴儿端到太白的手上,双臂发抖得差点儿让婴儿掉在地上,惹得太白马上替她把婴儿接稳,但随即心生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又觉这襁褓中的婴儿浑身散发出慑人的邪气,麻痺他浑身的经络,近乎折断。而且这婴儿的额间长着一道小小的裂缝,里面直渗出刺眼的赤光,让他只想:『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怪物?居然会外露着那么强的妖邪之气。』
这时,那少妇亦开始张嘴,以搅拌乳海的语言对上清说:『拜託你,救救我的夫君...还有我们的儿子!他之所以反叛,只因为...』
接着只听她发出『呃!』的一声闷哼,双眼翻白的倒地昏厥,再也没有反应,显然已经一命呜呼。
正当二人仍不知所措之际,玉清正骑着青云而逃来,一脸畏色的不住往后看,似乎在逃避什么的让他们俩完全摸不着头脑。
可过了不足一息之瞬,两人即见一名头顶九重天的巨人长着一身紫蓝色的肌肤,淡白如银雪的一头曲发随寒风飘逸,肩膀上长着四隻手臂,双眉之间更夹着一颗闪耀出骇人无比的重重幽光的赤瞳。其正从嘴里吐出无明的暗焰,把大雪山附近的民居烧成灰烬,额瞳所散发出的邪光又让一些本来及时逃脱,却因着对家乡的思念而不禁回顾的难民顿时浑身抽搐的呆站原地,随即被猛火烧成灰烬。
三人看了看刚倒塌不久的大雪山,只见山麓的部分仍燃着未熄的暗焰,可见大雪山是被这名四臂巨人恶意破坏掉。
这一切的起因,只因这名四臂巨人-湿婆一直心想:『就算要牺牲我的妻子,我也要把大哥这个卖国恶贼杀死!』接着,他所谓的『大哥』,即搅拌乳海的创造者兼君王-梵天正从大雪山的另一端爬起身来。其长着前、后、左、右四张方大又肃穆的金脸,一双眼眸却一直紧闭着的似乎不对起兵造反的王弟有丝毫畏惧或忿恨。
『吾弟!难道你还不清醒吗?还掛念着那个即将消灭的所谓故乡吗?掛念那帮摒弃吾等的所谓同伴吗?』
湿婆却丝毫不听,只伸出坚韧如铁石的四臂,一下高举的从地面唤出数十团仿似乌云漆黑的瘴气,逐颗逐颗的直往梵天飞过去,终于使得他不禁睁眼大惊,立即以迅雷之势打算统统回避,绝不能让早已伤重的己身再度受创,却导致原本繁华璀璨的王城焚成火海一片,剎那间撕碎成焦黑的炭灰,而且不一会儿,梵天的身体开始累得颓废,速度逐渐变慢的被数颗瘴气弹炸伤得洒血见骨,若不折肢必然迅速坏死的感染整片胴体。
『糟了!我们不是对手。快走!跟玉清一块儿走!』太白一边大喊,一边想把手中的婴儿扔到地上,却遭上清稳稳的接住,问他:『看!你都慌得疯了,连个轻似无骨的孺子也拿不稳。』
『可恶!你不是真的想把这小魔头带回中原吗?!』他心里抱怨,却未等对方回应已见他一吹口哨的唤出战马,上鞍的向东方策马奔驰,馀下黯然无语的他自己,惶恐的回头一看,只见那梵天看紧湿婆只顾释放瘴气弹的胡乱盲射,对于己身丝毫不加以防御的时机,霍地从五指间弹飞出一枚仿似晚星闪耀掠过的铁针,直刺向湿婆的额瞳让他忽然一怔,双眸瞳孔放大,瞪着从天上透射而出的烂漫艷阳,脑海里只想着遥远的他乡,整个躯体摆出『大』字状的轰隆倒下,把连绵的山脉压碎破裂,发出的巨响震耳欲聋,连早已逃至百千里之远的玉清和上清,还有那襁褓中的婴孩—辩才天也被吓得大喊大哭,神智近乎失常崩溃。至于太白,则打从心底的產生出一份长达数万年之久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