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赢了。
即便是赢得如此狼狈和滑稽,依旧赢了。
现在,调律师就在屏幕之中,被束缚在椅子上,带着头套,头颅低垂着,仿佛沉睡。
而更令节制诧异的是,衣服和身体竟然还是完整的。
“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节制嗤笑,“我怎么不知道圣都警卫开始如此文明了?”
在他身后,监狱长欲言又止,不敢说话。
节制回头冷声问:“为什么到现在一份笔录和审讯的报告都没有?”
“……”
沉默里,监狱长吞了口吐沫,看向角落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穿着星辰医疗的制服,神情疲惫。
“实际上,我们恐怕并没有那样的机会……”老人无奈叹息,“也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为什么不用刑?
原因很简单,不敢。
原本已经有人为他预定了豪华的套餐,整个圣都最精通折磨艺术的人汇聚一堂,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彼此之间争执不休,试图证明自己的方案能够带来更多的痛苦和羞辱,只有自己才让调律师变成一滩躺在地上流眼泪的软骨头。
但现在,已经没人敢碰他了。
早在送来的路上,囚笼中的槐诗就已经剧烈的咳血,陷入了昏迷。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什么阴谋诡计,或者是试图越狱的把戏,直到监狱里的医生在枪口的威逼之下,鼓起勇气,做出了初步诊断。
创伤性休克。
在经过初步诊断之后,所有人都在惊骇中迎来匪夷所思的结果。
浑身上下十六处枪伤和四道贯穿性大型伤口,粗劣的缝合和手术之后,还有三颗没能够取出来的子弹。
一颗在颅骨,两颗在胸腔,紧贴着大脑和大动脉,和它们扎根作伴。
肺部、肾脏、肝严重坏死,慢性心肌炎和脊柱上的骨裂,以及多部位严重发炎,双腿和手臂上还有三支没有拆除的钢板。
一只眼睛已经永久性的逝去了视力,另一只眼睛残存微弱的视觉。
而更糟糕的,是长期滥用抗生素带来的抗药性,以及病毒和生化武器的侵蚀。
神经系统岌岌可危,淋巴系统濒临坏死。
没人知道,在如此严重的伤势和恶劣状况下,一个人是如何活下来的。
再如何健康的壮汉在这样的状况下,也应该早三个月就已经装进盒子里了。
星辰医疗最高级的医学研究室派出圣城最顶尖专家和最先进的仪器,抢救了一夜,才堪堪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即便是如此,依旧难以保证他生命的延续。
他要死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明天
“死了?”
当收到这一结果的瞬间,节制陷入了恍然之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对方奋不顾身的自寻死路,为什么对方如此迫不及待的向圣都发起挑战……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实际上,就算是圣都放着不管死了也没关系。
他的结局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只能日复一日的看着死亡步步紧逼,绝望的死去。
倘若是在往日,节制说不定会拍手庆祝,愉快的献上掌声,发自内心的期望着对方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沟里。
可现在,在调律师被捕之后……他却发现,自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么死掉了。
活的调律师,才有价值。
只有活着的调律师,才能证明圣都的强大和正义。
不论是将他永远的挂上失败的耻辱柱,还是驯化成唯命是从的忠犬,成为巨阀们的武器和工具。
亦或者,干脆丢在那里放着不管,都有无数的方法创造价值。
奈何,即便是现在槐诗自投罗网,节制却发现自己已经无从下手了……
所有的手段,都已经派不上用场。
用兴奋剂和药物软化对方的意志?
有用么?那种东西,剂量低一点只能给他止痛,剂量高一点恐怕直接就把他弄死了。
刑罚和折磨?更加可笑。在他活着的时候,每一次呼吸都是酷刑了,每一刻都在自己亲手创造的地狱里。
普通的手段和给他按摩没区别。可就算有能够给他带来足够痛苦且还不危害他生命的方式……他真的会害怕么?
用肉体和灵魂的折磨让调律师低头。
实在是,太可笑了……
节制死死的盯着屏幕中的囚徒,轻声呢喃:“这就是你的目的么,槐诗?”
在投影的屏幕里,有人笑着说道:“往日的调律师倒也罢了,现在只是区区一个阶下囚而已,何必如此伤脑……”
还没说完,节制就已经回头。
冷漠的目光从那些愉快的面孔上扫过,令话语戛然而止。
“阶下囚?”
他冷声说,“你口中的阶下囚,是整个圣都的心腹大患,毁掉了我们不知道多少成果,让圣都的秩序之链连续两次濒临崩溃的恐怖毒瘤!”
“到现在你们还没搞明白么!”节制愤怒的质问,“倘若没有万世乐土的支撑,我们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寂静之中,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人疑惑的开口:“可是……我们不是赢了吗?”
赢?
节制几乎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是你们赢了么?
是他不玩了,蠢货!
“我要跟他谈一谈。”
节制回头,看向监狱长:“立刻安排。”
监狱长哆嗦了一下,用力点头,逃一样的疾步而去。
……
十分钟后,隔着厚重的防弹玻璃,在十几名改装者的保护之下,节制坐在了审讯室的另一面,戒备森严。
即便是如此,他也依旧吩咐过:倘若是自己被劫持的话,那么所有人就立刻开枪,不用顾及自己。
不过,当槐诗的头罩被掀开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忧虑是如此的可笑。
就在另一头的审讯椅上,那个囚徒早已经奄奄一息,甚至就连抬头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只是勉强的,粗重的呼吸里,将眼睛微微抬起了一线。
如此衰微。
可嘴唇,依旧微微勾起,仿佛在笑一样。
等待着他的到来。
节制的身体紧绷一瞬,下意识的警惕,旋即,再度放松了下来,端详着囚徒狼狈的样子,许久,一声遗憾的轻叹。
“初次见面,槐诗先生。”
节制凑近话筒,礼貌的问候:“仔细一想,这还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呢,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地方。”
在另一头,随着点滴的注入,虚幻的活力仿佛再度充盈了那一具躯壳,令槐诗终于抬起了头,张开眼睛,看向这边来。
可他早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模糊之中,只能看到一团团隐约的色彩。
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只是疑惑:“唔?现在已经不问姓名年龄了么?也好……怎么称呼?”
“安德烈。”节制说。
“另一个。”
槐诗靠在椅子上,微微摇头:“我是问,另一个名字。”
“节制,节制之蛇。”统治者说:“有人也叫我残酷使者和火眼之主,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必在意。”
“似乎有印象啊……”
槐诗思索片刻,不确定的问:“我记得,是毁灭要素·波旬的部属?”
“毁灭要素,啊,这是你们现境称呼圣主的方式,确实,你说的没错。”
节制自嘲一叹:“不过,曾经的我也只是个投靠者,并没有那么亲近的位置。而现在拜现境所赐,也只不过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而已,如此狼狈。”
“别那么沮丧嘛。”
槐诗的嘴角勾起,仿佛在安慰那样:“这不是还有至福乐土的offer么?”
在散乱的头发覆盖之下,那一张苍白的面孔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包含着鄙夷和戏谑。
“你们这些精英高管,就算是公司倒闭了,也有其他公司的大把职位可以让你们选,继续唱歌继续舞,说不定还能再捐点钱避税呢,又何必说的这么楚楚可怜?”
节制依旧平静,只是摊手,“可毕竟也没有原本的家那么舒服不是么?”
就仿佛是闲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