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它的瞬间,槐诗下意识瞪大了眼睛,视线仿佛被粘死了一样。
再也挪不开。
脑子里,忽然有一段不知何时铭刻在记忆中的描述闪过。
【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
“这……这玩意儿……”
此刻,在尸林君惊恐的尖叫声里,那一块五色巨石,寸寸降下,轻柔的落在了建木之上,仿佛掠过幻影一样,悄无声息的穿透,继续下降。
而通天彻地的巨树,在瞬间就已经化为了飞灰,迎来湮灭。
巨石还在坠落,轻而易举的穿透畸变的身躯,坠入到大地之中。
于是,便有一缕轻柔的焰光飘飞而起。
在八门卦象的闪耀之间,覆盖一切。
整个世界仿佛被瞬间砸出了一道缺口,缺口之后,远处的混沌和毁灭井喷而出,将熔炉之内的所有尽数吞没。
毁灭?燃烧?风暴?
什么都感受不到。
槐诗的感知之中,所能察觉的,只有一片令他毛骨悚然的虚无。
以兜率八卦的神迹刻印重新再造先天,然后无限的将齐天大圣的天命向上追溯。当回归原型的五色神石将现实彻底碾碎之后,便拖着敌人一起回归混沌原初,在那重订地水火风的虚无中,迎来彻底的湮灭!
这便是独属于齐天大圣的威权遗物。
无视所有的差距,针对一切对手降下的绝对毁灭。
——【先天八卦·补天神石】!
只是一瞬间,便已经快要掏空了夸父这些年攒下了私房钱修正值。
可哪怕仅仅只维持了一瞬间,但在一瞬间过后,一切都已经消失无踪,连同先天八卦一起……统治者、怪物,建木,血海,尽数不见。
只有漆黑的灰烬从风中飞扬而起,去向了远方……
烟消云散。
无穷的力量,深渊的威权,永恒的生命,尽数葬送在这先天的混沌之中。
只有一缕哽咽的哀鸣,从烧成琉璃状的大地上响起。
灰烬之中,焦炭一般的残骸在蠕动。
“救……救……救……”
好像被烧成焦炭的蠕虫一样,尸林君艰难的蠕动,拖曳着一串畸变的内脏,艰难的爬行着,祈祷,呼唤,悲号。
呼唤奇迹的到来。
可奇迹这一次再没有出现。
在短暂的爬行里,他终于撞到了一双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靴子,烧成块的独眼,艰难的抬起,看到咧嘴微笑的夸父。
在含糊的哽咽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掉头,努力的想要向另一个方向爬行。
然后看到了另一双沙滩拖鞋,还有插在自己脑门旁边的三叉戟。当他绝望的试图再度调转方向时,便看到最后的空位上,阴影所凝结成的运动鞋。
“唔?”
槐诗蹲下来,仔细端详,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感叹:“命真硬啊。”
不愧是八卦炉,炼过之后,留下来的都是精华。
戳起来邦邦响。
“死抠门的,就舍不得一点修正值呗。”尼普顿扣着鼻孔,嗤笑。
为了省点私房钱,竟然连一秒钟都没烧够,留下了残骸。
简直丢人!
“哎呀,留下一点也无所谓啦,反正都是一棒子的事儿……”
夸父摆手,再度拔出定海神针,举起,却听见槐诗的声音:“等等!”
“嗯?”
槐诗抬起手,从归墟里抽出了一块琥珀色的结晶,抬起手,像是磕鸡蛋一样,在残骸的脑门上磕破了。
顿时,里面封存的一缕诅咒就流了出来,落在了尸林君的残缺灵魂上,蒙上了一层黑斑。
然后……卵用都没有。
充其量不过是诅咒对方走路摔一跤的一个倒霉玩意儿而已,即便是濒临崩溃的统治者,也依旧不破防。
“好了,请吧。”
槐诗起身,让开来,引手示意。
夸父举起棒子,又有些怀疑,回头看向他,满是怀疑:“人头真的给我了?”
“真的真的。”槐诗点头。
“那我可真的拿了嗷。”夸父看着他的表情,分辨任何细微的变化。
“拿吧拿吧。”
槐诗无奈的后退了一步,抬起双手,我不抢你的人头好吧?
夸父于是松了一口气,再度举起铁棒,可旋即又狐疑的看过来:“你真……”
“我特么——”槐诗翻了个白眼,直接掏出苦痛大锤。
啪!
眼看槐诗真的来抢,夸父急眼了,什么都顾不上,直接对着尸林君的脑门就是一棒!
一声闷响之后,最后的哽咽声猝然断绝。
抽搐了一下之后,再无声息。
死透了。
所有的观测者,都陷入了呆滞。
就在距离从尸林君从血海中走出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战斗开始十二秒钟过后迎来结束,又过了半分钟,战场之上第一个统治者陨落的消息如同惊雷一样传遍了现境和地狱!
在指挥所的屏幕上,代表着尸林君的讯号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东夏、罗马和天国谱系的三方联合所缔造的成就。开战以来最为耀眼的战果。
夸父、尼普顿,槐诗!
三人协力,就在血海和雷云的笼罩加持之下,强行将一整个全盛形态的统治者,挫骨扬灰!
“真死了?”
寂静。
短暂的寂静里,夸父依旧不敢置信。
看着血染开光之后焕发金光的定海神针,他就愣住了,宛如石化。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感动的快要泪流面面。
“啊,人头,我的人头……”
好像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之后,终于从一个辅助的手里夺回了身为输出的尊严,差点喜极而泣,“这就是carry全场的感觉么?!爱了爱了!”
“不,实际上也没太carry吧?”
槐诗看着他一副八十岁老童生中了举的样子,不忍心戳破真相。
但狂喜的夸父已经自动屏蔽了无关的杂音,抱着铁棍开始傻笑:“嘿嘿,我的人头,嘿嘿嘿嘿……”
不知为何,槐诗忽然很想要打人。
至于吗!
在旁边,尼普顿戳了戳槐诗,压低声音问:“喂,你究竟给他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哪儿有啊。”
槐诗茫然的摊手,一脸无辜。
“那他每次喝完酒之后骂人都要带上你?”尼普顿明显不信,摇头啧啧感叹:“还说你丧尽天良,缺德到家,坏事做尽呢。”
“……都是醉话,哪里能信啊?”
槐诗摆手,面对流言蜚语和朋友的误解,也只是和煦一笑,释然的说道:“夸父老哥心直口快,性格爽朗,有什么想法也不藏在心里,有话就说,一口吐沫一个钉。所以,大家才都愿意听他讲话,相信他。
我就喜欢这样的性格。况且,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即便是偶尔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忍忍也就过去了。
是吧,尼普顿老兄?”
“……”
尼普顿脸上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在这短暂的插曲过后,随着胜利的喜悦消散,便再一次的,回想起起被单身俱乐部的老光棍们嘲笑时的悲愤,还有突然之间名声扫地的屈辱……
沉默。
突如其来的沉默。
不知不觉的,他的手中的叉子已经举起。
对准了夸父那扭来扭去的屁股。
眼睛就已经红了。
那一瞬间,他脑中浮现出古老的斯巴达战士们在温泉关向着波斯大军透出长矛的雄伟英姿;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明月之下带着项圈的少年从瓜田中飞身跃起,冲着孽畜投出猎叉的轻灵身影……
那一瞬间,他不再是一个人!
而是复仇的化身!
就在无数历代英豪欣慰的注视之中,尼普顿仰天长啸着,飞身跃起,向着害自己沦落如此的万恶之源,向着那个扭来扭曲的屁股,刺出了手中的复仇之叉!
“狗东西给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