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两人身上:“那刺客虽侥幸逃脱,却是从身上落下一物,此物来历蹊跷,是清风观云上君的随身携带之物。”语气一顿,看向二人,缓缓道,“云纵之前奉了朕的密旨出了京城,却久久不见回归。他去了哪里,只有朕知晓。如今身在何处,朕也知晓。”

    二人一动不敢动,皆身心俱颤。

    贺兰羽心内想的是,难道云纵已经入宫见过父皇了,将赫阳山庄之事,全都一一禀明?若果真如此,那他势必逃不脱勾结内宦,杀人灭口,图谋不轨之罪了!只是……若罪证确凿,为何父皇不下令将他抓捕,而是宣他入宫呢?连同老七一块儿宣进宫,又是何意?

    贺兰楚心里想的却是,皇上怎会知道云纵如今身在何处?那云纵难道本事通天,被他关在密室,还能将消息传到皇宫?

    皇上冷眼瞧着他二人,道:“二位皇儿,对此事可有何见解?”

    贺兰楚还未出声,贺兰羽已抢先开口:“父皇将儿臣与七弟一同召入宫中,就是为了询问此刺客之事?儿臣愚钝,实不知此事与儿臣何干。”

    皇帝面色阴沉:“是么?”

    贺兰羽忽然冷笑一声,忽然站起身来,开口道:“父皇既然下密旨令云纵暗探儿臣的赫阳山庄,想必是早已对儿臣起了疑心。儿臣自忖论才干,论军功,论资历,皆不输于六弟七弟,为何父皇却迟迟不肯册封太子?就因为儿臣的母亲身份低微,所以儿臣也该低人一等吗?”

    皇帝不由得勃然大怒:“放肆!”

    贺兰羽毫不畏惧,竟然一步跨前:“难道儿臣身上流的血,便不是父皇您的皇家血脉吗?”

    贺兰楚猛然起身,蹿前几步将他拦住,大喝道:“贺兰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父皇出言不敬,是何用意?”

    贺兰羽猛地转头,嘴角掀起一丝冷笑,声音阴冷:“七弟又何必惺惺作态,你心中所想难道不是与我一般?否则父皇又为何要同时召见我二人入殿?莫非,那名刺客是你指使的?”

    贺兰楚被戳中痛处,怒道:“胡说八道!你若再敢往前一步……”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脆响,却是皇帝一脚踹翻了龙案旁的一只花瓶。

    就在这一瞬间,数名太监涌入,二人皆变了脸色。只听皇帝伸手一指贺兰羽,对为首那名太监道:“将这个逆子给朕拿下!”

    那太监领命上前,奔到贺兰羽身边,而贺兰羽脸上却毫无畏惧之色,只是似笑非笑。贺兰楚不由得心中起疑,就在此时,顷刻间变故陡生,一直垂首侍立在皇帝身边的那名太监,忽然从背后出手将皇帝制住了。

    原来此人正是当时与贺兰羽在赫阳山庄内密谋的刘公公。

    皇帝猝不及防,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名跟在身边多年,一直深受自己信任的心腹大太监:“你!”

    刘公公满脸惶恐之色,眼底确是闪过一抹嘲讽:“陛下息怒,老奴也是不得已。寿王殿下文韬武略,犹胜六殿下与七殿下,陛下本应立他为太子才是。”

    而此时,贺兰楚也已经被几名太监制住了,贺兰羽却毫发无损,笑吟吟的望着皇帝,得意道:“父皇,连你身边之人也被我收服,这江山,还怎么坐得稳呢?”

    话音一变,目露凶光:“我这次回京,原本只想劝得父皇下诏立我为太子,本无二心。谁知形势迫人,如今竟不得不对父皇不敬了!”

    贺兰楚吼道:“大胆逆贼!你欲如何?”

    贺兰羽冷冷道:“你闭嘴!我自然也会送你陪父皇一同上路,到时候便对外宣称是你图谋不轨,我护驾来迟。这殿上之人,皆可为我作证!”

    言罢,便要吩咐众人动手。

    就在此刻,门外把风的小太监突然冲进来:“大事不好了!修王带兵闯进宫中,往这边来了!”

    贺兰羽先是一惊,与刘公公对视一眼,继而冷笑:“他带兵入宫,难道我就没有人了吗!”

    挟持住皇帝,一语不发。

    第43章

    却说修王贺兰凌,自从贺兰羽进京后,他便多留了个心眼,命其心腹苏遗风悄悄带兵埋伏在城外,日夜监视贺兰凌行动。前一日傍晚,秦扣枕突然潜入王府来找他,贺兰凌大惊,正要唤人将他拿下,却被秦扣枕一句话钉在了原处。

    “云纵如今被贺兰楚囚禁在了府内,你救他不救?”

    贺兰凌闻言立刻变了脸色,惊疑不定的看了秦扣枕半晌,才开口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秦扣枕也无废话,直接便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贺兰凌原本还耐着性子听,直到听到秦扣枕言说自己答应了贺兰楚的要挟,要入宫行刺皇帝时,贺兰凌不由得又惊又怒,骂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要求,你竟会答应,不要命了?!”

    秦扣枕冷冷道:“我若不答应,云纵只怕性命不保,换了你,又能如何?”

    贺兰凌一时无言,秦扣枕方继续说下去:“你速速入宫去见皇帝,只说收到密报,今夜或有刺客来袭,恳求亲自驻守殿外。等我进宫行刺时,会假装不敌,逃跑时故意落下云纵的随身之物。你将此物献给皇帝,恳请皇帝明日召见贺兰羽和贺兰楚入宫,如此才有机会救出云纵。”

    贺兰凌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既然贺兰楚软禁云纵,逼你行刺皇上,罪证确凿,我又何必等到明日?即刻入宫面圣,禀报一切不可?”

    秦扣枕嗤笑道:“比起七王爷,三王爷才是真正的野子狼心,将他两人一同宣召入殿,岂非省事?”

    贺兰凌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便答应了他,等天亮贺兰楚被召进宫中后,他后脚便带人直闯了齐王府,将云纵救了出来。

    云纵被从密室内带出,见到贺兰凌,大吃一惊:“你如何会得知我被软禁于此?”

    贺兰凌沉默片刻,道:“是秦扣枕昨日找我,告知我你被老七软禁于府中,让我前来救你。”顿了顿,又说,“此人虽狡诈多端,害你至深,却又肯为你冒如此风险,性命不顾……实在令人费解。”

    云纵叹息不语,贺兰凌本想将他送回清风观休息,可云纵执意要入宫面圣,只得将他带进宫中。二人来到御书房外,见殿外值守的只有两名小太监,见他二人便显得神色有些慌张,一听贺兰凌说要入内面圣,更是连连摆手,只说万岁与两位王爷正在御书房内商议要事,任何人不得入内。

    贺兰凌心中起疑,与云纵互相对视一眼,均暗道不妙,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转身离去了。贺兰凌出了宫门,立即带领御林军直奔御书房救驾,不料原本驻扎在城外的贺兰羽麾下人马,也在苏遗水的带领下攻了进来。

    贺兰羽将皇帝抓在手中,刘公公跟在他身侧,神情紧张。贺兰羽微笑道:“怎地,公公莫非是怕了?”

    刘公公摇摇头,他既然已上了贺兰羽这条船,是死是活,早已做好了完全打算,只是回道:“当年良妃娘娘待我不薄,得知我母亲病重,不但请太医去看她,还屡屡令人替我母亲买药。在我母亲病逝后,更是赏了我一大笔银子,让我厚葬了母亲。此等大恩大德,无法回报,只恨老奴当年人微言轻,良妃娘娘遭贱人陷害时,有心无力,帮不上忙。如今但凡能帮得到王爷一丝半点,也算是老奴偿还了当年娘娘的恩德。”他顿了顿,“老奴只是担心,六王爷不好对付啊……”

    贺兰羽微微一笑,道:“好教公公放心,那御林军的副统领方湛早已被我买通,早晚便会反水。”

    皇帝闻言不由得浑身一震,贺兰羽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眼神阴冷:“父皇,当年就因为一两个贱人造谣中伤我母妃,你便狠心将她弃于冷宫之中,使她郁郁而终,好狠的心哪!”

    皇帝长叹一声:“我知道良妃之事是你心结,是以久久不肯立你为太子,便是想看清你心内是否已经放下了往事。果然,你终究还是反了。”

    贺兰羽冷冷道:“若父皇肯早日立我为太子,我何至于铤而走险,自然会好生伺候父皇。如今父皇却将这一切推到儿臣头上,儿臣真是冤枉啊。”

    正在此刻,却有太监来报:“王爷,六王爷率领御林军已兵压宫外!”

    贺兰羽不慌不忙道:“御林军副统领方将军可在?传令他来见我。”

    那太监颤巍巍的回禀道:“回王爷……那方将军早已反了,如今正率军破开宫门。王爷手下的亲兵上前问话,也被他一刀砍翻,只怕这早晚便攻进来了!”

    贺兰羽终于面色大变,咬牙切齿道:“枉我一心一意拉拢他,金银财宝不知送了多少,竟被他摆了一道,临阵倒戈!”

    皇帝淡淡道:“方湛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对朕忠心耿耿,怎可能被你区区几万两银子收买?”

    贺兰羽冷冷看向皇帝:“这么说,父皇,你是早知道儿臣要反了?”

    皇帝垂下眼帘:“你和老七,都是糊涂人啊。”

    贺兰羽内心焦躁,不再与他废话,只扯着皇帝欲退回后殿。片刻后,宫门被破,方湛率军冲入宫中,只见贺兰楚被几个太监制住倒在地上,见御林军攻进来,那几个太监慌忙要逃,被一个个抓住杀了。

    方湛将贺兰楚扶起,被他挥开了双手。贺兰楚咬着嘴唇,显然对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十分在意,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剑,转身向后殿冲去。

    方湛急忙带人跟上。

    贺兰羽此时领着数名太监,挟持着皇帝从殿内逃入后殿,刚奔出殿门,却是一惊,那里埋伏等候的不是他的军队,却是黑压压一片,旌旗纷飞的御林军。

    为首之人一身盔甲,容颜如玉,面如修罗,不是贺兰凌又是谁。他左侧是贺兰楚,右侧另有一名年轻男子,道士打扮,却是云纵。

    贺兰羽微微定了定神,笑道:“六弟,上君,别来无恙。”

    第44章

    贺兰凌面沉如水,一挥手,身后数名亲兵一拥而上,一群太监很快被束手就擒,贺兰羽往后一退,忽听“噗嗤”一声刀刃入肉的声音,扭头一看,刘公公已经被人从背后一刀撅穿了胸口。

    鲜血喷涌而出,刘公公哑声道:“王爷,老奴只能陪您到这儿了……”身子颓然落地,气绝身亡。

    贺兰羽眉头一皱,眼中有隐隐的水光闪过,很快便恢复了常色。他一手卡住皇帝的咽喉,冷冷道:“你们谁敢上前?”

    贺兰楚厉声道:“三哥,事已至此,你还要负隅顽抗?还不快放了父皇!”

    贺兰羽冷笑道:“不放,你又能如何?”

    话音未落,“扑”的一声,一只长箭向他直射而来,竟是瞄准了他微露出来的一小块肩膀,直射在肩上。贺兰羽吃痛,手一松,皇帝趁机一挣,跌跌撞撞的往前奔了几步,立刻被贺兰凌手下的亲兵抢回去,送往内殿压惊。

    贺兰羽一手捂住肩膀,另一手握住箭矢,用力一拔,竟是硬生生将箭头给拔了出来。他面色惨白,强自笑着:“六弟手下能人辈出,为兄真是佩服。”

    贺兰凌微微皱起眉头,正要下令将他拿下,一条人影忽然从假山后跃出,出其不意间袭向贺兰凌。一旁的云纵忙叫了声:“小心!”,纵身上前,挥剑一击,被来人躲过后,顺手点了他的穴道,拎着他一跃而起,落在了贺兰羽身前。

    却是苏遗水。

    贺兰凌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云纵被苏遗水带走,就在此时,另一条人影远远奔来,直追苏遗水而来,不是秦扣枕又是谁。

    苏遗水抓着云纵,手中的剑横在他颈间,面向秦扣枕微笑道:“师弟,我们又见面了啊。”

    秦扣枕面色阴沉,低喝道:“你快放了他!”

    苏遗水笑着摇摇头:“那可不行,我还要用上君换我家王爷的性命呢。”

    秦扣枕脚步往前一动,苏遗水手下微微一使力,云纵脖子上立刻渗出细密的血珠。他脸上仍是笑吟吟的,秦扣枕霎时不敢动了。

    贺兰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双方成僵持状。

    苏遗水冲着贺兰凌叫道:“只要你下令放了我家王爷,护送我们出京城,我保证云上君毫发无伤。”

    贺兰凌冷冷道:“逆臣贼子,岂可说放就放?”

    苏遗水冷笑:“那我就只好让云上君给我家王爷陪葬了!”

    贺兰凌深深看了云纵一眼,云纵眼神平静,只是向他微微颔首。贺兰凌眸色一沉,在秦扣枕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即拨转马头,带领身后御林军,缓缓退至宫门外,苏遗水用剑抵着云纵的脖子,低声对贺兰羽道:“王爷,你紧跟在我身后,小心有诈。”

    贺兰羽微微点头,捂着伤口,咬牙跟着苏遗水往宫门的方向移动。秦扣枕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后,默默往一边让了让,苏遗水笑道:“师弟,多谢让道。”

    秦扣枕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贺兰羽紧跟在苏遗水身后,眼看宫门就在眼前,苏遗水拿剑架着云纵,喝道:“牵两匹马过来!”

    贺兰凌立在城门上,挥了挥手,一名士兵牵着两匹马上前,交到了秦扣枕手里。秦扣枕缓缓走过去,苏遗水示意贺兰凌先上马,然后道:“王爷,你先走。”

    贺兰凌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立即摇头:“不,要走一起走!”

    苏遗水急道:“事从紧急,王爷还不快走!”趁他分神间,秦扣枕猛然出手,一掌袭向他胸前。苏遗水猝不及防,被秦扣枕劈手将云纵夺了回来。

    苏遗水踉跄了一下,却仍勉强笑道:“师弟……我以为你不会对我动手……”

    秦扣枕将云纵护在怀内,迅速解了他的穴道,来不及与苏遗水废话,一个纵身往后掠去。电光火石间,只听城楼之上的贺兰凌下令道:“放箭!”

    话音一落,早已做好准备的弓箭手立刻就位,顷刻间箭如雨下,饶是秦扣枕事先已被告知要放箭,纵使武功高强,也只能堪堪护住云纵,翻滚躲避间也被射中了好几处。

    苏遗水躲避不及,身中数箭,单手插剑入地,强撑不倒,仰天大笑:“王爷,在下不才,不能追随王爷左右了。知遇之恩,来世再报!”

    最后一句话已是强弩之末,抓着剑的手缓缓松开,终于倒了下去。被他挡在身后的贺兰羽闭目淡笑:“你且先行一步,本王随后便来。”

    话音未落,无数箭矢迎面向他射来,扑扑扑数声,直将他射成了个箭剁。贺兰羽嘴角犹带着一丝似嘲讽又似不甘的淡笑,仰面倒地,双眼缓缓阖上了。

    眼见贺兰羽与苏遗水均已伏诛,贺兰凌手一挥,弓箭手们立刻后退一步,收回弓箭。贺兰凌走下城楼,先是令人将贺兰羽和苏遗水的尸首拖走,然后慢慢走到了秦扣枕面前。

    秦扣枕亦被射中了好几处,浑身是血,狼狈坐在地上,云纵倒是被他护得极好,毫发无伤,只是穴道刚解,全身又无内力,只得坐在他身旁。

    贺兰凌居高临下的望过来,手中长剑直指秦扣枕:“意欲行刺皇上,你也难逃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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