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微微一怔,不知道这悬镜王怎么突然转移话题,不过还是环视了一圈山月楼,说道:“各有千秋。”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顶层,李泌领着陈洛往最深处的雅室走去,口中说道:“玲珑骰子安红豆,透骨相思知不知。便是那位王驾给那玲珑楼的题词了!”
“你再看着山月楼,可能想到什么诗词?”
陈洛一愣,脱口而出:
“山月不知心底事!”
“是温飞卿?”
李泌哈哈一笑:“正是,不过在幽冥,他封号花间王!”
说到这里,两人已经来到雅室门前,李泌伸手一推,陈洛就看到一个人影站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大道,幽冥的风吹过他披散的长发,身姿挺拔,如同玉树临风。
“飞卿,丰都王到了。”
李泌说了一声,那身影才缓缓转过身来,语调温润:“温某见过丰都王。”
“前辈客气,洛……”陈洛正要还礼,看到转过来的温飞卿,突然愣住。
花间王温飞卿,多文艺的封号与姓名!
怎么可以这么丑!
这是钟馗失散的表兄弟吗?
不过陈洛到底也是七千里的修为,反应自然不慢,连忙做好表情管理,接着道:“洛因私事入幽冥,只是和轩皇有些人世间的联系,承蒙错爱才封了王。”
“二位在人间都是流芳百世的前辈,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温飞卿那和幽冥完全不违和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招了招手:“来来来,幽冥与人间消息不通,本王贸然打扰,实在是想知道一些人间之事。”
李泌倒了一杯酒,点点头道:“本王入幽冥许久,对人间之事也是好奇的很。”
陈洛入座,端起酒,敬了一杯,说道:“二位想听,那我便说一说。”
温飞卿摆了摆手:“稍等片刻。”
说着,温飞卿手腕一番,顿时拿出了一连串王命旗牌。
就连悬镜司李泌也惊了一下,看向温飞卿:“飞卿,你又被封王了?”
“莫要胡说。”温飞卿将那些王命旗牌一一放好,说道,“听闻我与你要约丰都王谈谈人间的事情,其他王驾各有职司,无法前来,就将王命旗牌送到本王这。”
“他们自有一丝神魂在里面,也能听到丰都王的话。”
说完,还随意点了几块牌子给陈洛介绍:“这是晦言王李义山,这是焚书王杜牧之,这是扶风王韦义博……”
“温八叉,废话不要多说。”一道王命旗牌中发出一道声音,“丰都王,后世人间可有什么大事要事。快说来听听。”
陈洛闻言一笑,于是开口说了起来……
这一说,就是大半夜的功夫,直说的陈洛口干舌燥。那句“当浮一大白”也不知道喊了多少次,喝的陈洛有些酒意上涌。
“对了,晚辈有件事不明白。”大致说完了自己能记得的人间大事,陈洛突然说道。
温飞卿饮尽杯中酒,笑道:“丰都王但问无妨。”
陈洛看了眼李泌和温飞卿,这才说道:“据我所知,人间之人或妖,一旦死亡,生灵灵光入生灵长河,会被长河洗刷,与其他灵光融合。”
“若是被甩入了幽冥,那灵光重聚神魂,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或妖了。”
“可是我观诸位王驾,似乎不在这条规则之内,仿佛是完整的神魂进入幽冥之中。不知二位王驾可有教我?”
这是陈洛刚才就很在意的问题。譬如范无咎和谢必安,若是问他们在入幽冥之前,是人世间的什么身份,他们一定都不记得了。因为现在的他们,乃是经过生灵长河洗练融合的灵光重新凝聚而出的生灵。
但是无论是之前自己看到的来俊臣、还是这几位王驾,甚至包括麟皇,似乎就是带着人间的记忆进入的幽冥!
要知道,陈萱入幽冥,是踩着五衰境菩萨进来的;他能进幽冥,是青龙帝皇亲自出手,二十七颗菩萨舍利开道才进来的。
那这些王驾和麟皇呢?
听到陈洛的问题,温飞卿和李泌对视了一眼,陷入了沉默。而桌上的王命旗牌也一个个缓缓飞起,直接消失。
“这问题……”悬镜王李泌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笑道,“丰都王还是去问轩皇的好。”
“此事另有玄奥,我等受益,同时也受制,无法宣之于口。”
陈洛闻言也一愣,不能说吗?
不过陈洛一路走来,不能说的事情也经历了不少,当下也不再纠结,又问起了另一个他感兴趣的问题:“我见丰都百姓安乐,似乎做鬼也不是一件坏事啊?”
范无咎和谢必安之前的态度,让他还是有些在意的。既然有王驾在面前,那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听到陈洛的话,李泌苦笑摇头,温飞卿也是叹了一口气。
“啊?这也不能说吗?”陈洛疑惑,李泌摆摆手:“非也。这其实根本不算秘密。”
“只是丰都王你是阳身,所以感受不到而已!”
温飞卿也是点点头,看向窗外那热闹的街景,说道:“幽冥本就是死寂之地。人间生灵若是死亡,生灵灵光进入生灵长河之中,且不论是否会尽力冲刷和融合,总归还能再有下一世。”
“但幽冥不同。虽然说道理相同,死后也有灵光,但是幽冥并无天道,所以生灵长河不会主动召唤幽冥的生灵灵光。”
“很多生灵灵光还没走多远,就会自行消散了。”
“不止如此。”李泌补充道,“身为鬼身,日夜缠绕幽冥死气,早晚会被这片冥土同化,成为幽冥的一部分。”
“所谓功德,一来可以帮助修行,但更重要的,就是延缓这种同化的速度。”
“但是结局早已注定。”
“中央婆娑净土有句话说的颇有几分道理,他们说,这冥土就是一处无边地狱,一言以蔽之:苦!”
“我等已经将一身浩然正气转化成幽冥死气,圣道无望。若是……日后也逃不了同化的命运。”
听到李泌的话,陈洛感觉气氛突然沉重了下来。
但是他身为阳身,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才对。
“不必安慰。此事是我等自己的选择。”李泌似乎看穿了陈洛的心事,笑了笑,“无妨的。”
“正是,不提这些。”温飞卿笑着开口道,“丰都王,我从上官昭容处得知你在人间也是开道之主,方才与我们说人间事的时候,怎么没有提啊?”
陈洛连忙摆手:“区区小事,怎么敢在前辈面前自吹自擂,不合适,不合适。”
只是陈洛摆手间,储物令似乎出了点问题,一本记载着陈洛生平事迹的《红尘录》居然“掉”了出来,落在了桌子上。
“嗯?”温飞卿眼疾手快,直接将书籍拿在手中,而陈洛终究是“慢”了一拍。
“好家伙,原来都写下来了。”温飞卿翻了几页,笑着扔给了李泌。
陈洛一副无奈的模样:“夸张了,夸张了……”
“什么千年一遇,天纵之才,都是写书的人抬爱,夸张了。”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武道之主!”
温飞卿和李泌同时抬头看了看陈洛,六目相对,片刻后,爆发出一阵笑声。
气氛又重新活络了起来。
……
但是几个时辰后,皇城内御花园中,气氛就不是那么活跃了。
不久前上官昭容带着人冲进了山月楼,将喝的兴起的陈洛带回了皇宫。随后,就是眼前这幅场景——
小亭中,麟皇一边抽着烟,一边翻看着上官昭容收缴回来的《红尘录》,而陈洛老老实实站在亭子外,低垂着头。
怎么说呢?
像极了去洗浴中心被妈妈抓了个正着。
“小小年纪,就跟那帮老鬼喝花酒……”麟皇吐出一口烟,“难怪失了元阳……”
陈洛无奈道:“师伯,那是意外……”
“我们没有喝花酒。”
“你以为朕不知道温八叉是什么人?”麟皇斜瞟了一眼陈洛,又望向上官昭容,说道,“花间王罚俸一年!告诉他,下次再带陈洛去山月楼,朕就把山月楼给封了。”
“是。”上官昭容点头道。
“那个,还有悬镜王……”陈洛轻轻说道。
要罚都罚啊,您不能因为温飞卿丑就只罚他一个,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不是悬镜王同行,你以为朕的惩罚会这么轻吗?”麟皇淡淡说道。
啊……这……
这李泌,是宠臣啊!
陈洛心中一叹:老温,对不起,我尽力了。
又过了片刻,麟皇再次看了看陈洛,说道:“进来坐吧。”
陈洛这才挪进花亭中,刚刚坐下,麟皇就将面前的杯子推了过去,说道:“这冥土的酒,闻起来美味,但若放在人间,也不过是些泥灰草灰之水,以后少喝一些。”
“弟子下次不敢了……”陈洛乖巧.jpg。
“不敢?”麟皇合上手中的《红尘录》,说道,“你连天门都敢炸,还有什么不敢的!”
陈洛:( ̄ェ ̄;)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弟子感叹天下武者艰辛,不忍他们在天门外徘徊。纵然炸天门而受反噬,弟子甘之如饴!九千里时自有修心之途。”
“哼,算是无忌教的不错。”麟皇淡淡评价了一句,随即画风一转,说道,“本来要为你兴建一座丰都王府。”
“不过朕改变主意了。”
“这轩皇皇城本就是按照大玄皇宫的规制建成的,那东宫还空着,你日后就住东宫吧!”
陈洛一惊,正要开口拒绝,就听到麟皇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说说正事!”
说着,麟皇手腕一翻,昨日他给麟皇的文稿重新出现在麟皇的手中。
“想回阳间,你要助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