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更直白地说：“倘若我们源川能够向莫子豪展示更大的诚意，在钱财方面做出适当让步，你和对方之间的交情，未必能经受住金钱的考验吧。”
    这就是陈骁前天早上隐晦提及的风险之一——尚未过河，便先拆桥。
    确切地说，这是整个合作中最大的风险和变数。
    董事长这话十分犀利且无情。
    路楠坦然地说：“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
    “可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诚如您所说，源川如果直接和莫子豪联系，你们双方固然可以将我甩开。且不说，莫子豪本人对物流仓的认识和见解仅局限于不动产的价值。”路楠这时不再谦虚，而是缓慢却笃定说，“就连白酒行业——白酒行业现在的普遍认知就是：物流仓是前期投资大、收益见效慢的产业，令扬已经在此跌跤了，所以连同国酒在内，没有一家企业愿意往这方面发展。”
    董事长哦一声，反问道：“这不更是代表了这个行业的风险极大？”
    “是的。可是在我看来收益和风险往往都是成正比的。尤其这八大物流仓风险最大的阶段已经由令扬和荣宝承担了。”路楠话锋一转，“物流仓的价值是我先提出的，我既然敢和您谈谈，自然已经做好了周全的方案。”
    “你说说看。”
    路楠微微抬头：“白酒行业一直流传着这句话，说源川酒和令扬酒是冤家对头。可是在我看来，两家企业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董事长您高瞻远瞩，早早就布局了其他产业，房地产、矿业、贸易等等均有涉猎，虽然因此让出去一部分股权，可是源川的抗风险能力和综合实力都远超令扬。令扬唯一能和源川相提并论的，也只有酒水了——更不要提对方现在自砸招牌，连酒水方面都远不如源川甚多。”
    路楠的这番话，夸到了董事长的心坎里。
    董事长心想：要不是我修身养性三年，现在大概要忍不住和路楠碰一杯了。
    “这是我们源川的优势，可不是你的。”尽管被吹捧得挺舒坦，董事长还是保持着理智，他甚至有一点点失望：如果路楠的嘴皮子只有这么点拍马屁的本事，以为这样就可以说服自己，那她可真是太天真了。
    路楠笑着说：“这是源川的优势，也是源川目前面临的发展瓶颈。”
    【当然不只是夸你。】
    “源川集团以白酒为根基，涉足不同行业。但就目前来说，贸易公司仅仅因为和谐酒出口而忙碌、矿业公司的产能也逐年递减，其实房地产公司前年发展的势头确实不错的。”说到这儿，路楠顿了顿，“所以，我觉得，物流仓是源川集团产业升级和转型的契机。”
    第578章
    源川是集团公司。
    正如路楠刚才说的那样， 集团名下有各色产业。
    像房地产、矿业、进出口贸易这些，哪一个听起来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足可以看出沈董事长早早就有进军不同行业的野心噻！
    可实际上，哪怕因为政策便利和吃到了房价飙升的红利， 因而发展势头最好、盈利情况相当不错的房地产公司在没有闹出坍塌丑闻之前， 其一年的营收也是完全不能和白酒销售公司相提并论的。
    这么多年：
    白酒，是源川的根；
    白酒， 是源川集团的支柱产业。
    然而华国国内年轻一代在酒水方面的消费习惯、消费观与中老年人有很大的不同，使得白酒尤其是贵价名白酒难以打入青年消费群体中。
    这是有大数据支持的。
    未来几年，啤酒、红酒、洋酒、低度数的鸡尾酒在酒水市场百花齐放，华国名白酒却会越发艰难。
    不谦虚地说， 这辈子源川和谐酒畅销海内外、从去年开始源川的股票因为海外子公司的业绩而大幅上升，多多少少有她路楠做出的几分贡献。
    但仅凭她一人之力， 能将源川和谐酒点石成金， 却终究难挽整个白酒行业的颓势。
    路楠记得， 她重生之前——就是比现在还要再晚两三年左右。
    那时候，陈骁坐稳了源川集团执行董事的位置，似乎开始着手探寻集团转型道路。
    而现在，值此支柱产业营收年年创新高之际， 但凡源川集团的掌舵人是个有远见的， 都会抓住好时机，趁着集团抗风险能力有了提升， 加速促进产业升级和转型。
    沈董事长没有远见吗？
    陈骁没有远见吗？
    当然不可能。
    他们父子二人虽然脾气截然不同， 但是在事业方面的雄心壮志是如出一辙的。
    ……
    如果说路楠的夸奖让沈董事长想起了年轻时一次又一次披荆斩棘、破除万难的勇气和果决之心，那么她直白地点出了源川集团目前发展面临的桎梏现状，则让他开始正视面前这个年轻小姑娘。
    她有当着自己面道出源川集团不足的胆色；
    更重要的是， 她并非信口开河。
    原本饮着苦荞茶的董事长将茶杯放下， 掀起眼皮子：“你说， 物流仓是源川转型的契机？”
    路楠点头：“以我拙见，是的。”
    “继续。”董事长往后靠了靠，显然是开始认真听了。
    “白酒行业早就过了高速发展的时期。五年前，限制gw消费令一出，就连国酒的销量增幅也开始逐年递减，如果源川不是另辟蹊径抢先一步开发商务用酒客户并且及时抢占境外市场，恐怕现在双高端之中的和谐酒品相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路楠抿嘴笑了笑，“如今境内有源川经典酒，境外有源川和谐酒，却也并不代表源川白酒可以自此高枕无忧。因为按照国内白酒消费趋势，当下年轻人对高度白酒的消费欲并不高，一来喝不起、二来喝不惯。反而是小瓶装的中低度白酒以品牌营销、品牌共鸣为卖点，迅速抢占年轻人市场。”
    对，路楠指的就是现在白酒行业中，正儿八经名白酒公司根本瞧不上眼的某小白。
    沈董事长略有耳闻：“那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要论品质，那个品牌的酒和我们源川流通酒完全不能比。”
    路楠点点头，承认董事长说得对：“您说的没错。我曾经是白酒行业从业人员，于品酒略有心得，我当然知道，源川流通酒就算是在贴牌产品的品控方面都十分严格，是低端白酒市场10——20元终端定价中难得的良心佳品。但是恕我直言，大部分年轻消费者喝白酒只是为了喝个痛快而已，既然都是三四十度、入口爽辣的白酒，对方的包装更好看，拿在手里或者拍个照片都是满满的叛逆文青范儿，为什么不选它？”
    “那如你所言，我们源川大可以对产品包装进行升级。何必承担更大的风险去对整个集团的经营范围做调整。”董事长继续转动着茶杯，漫不经心地问。
    路楠微微侧头：“因为方才我说，整个白酒行业未来的竞争趋势会更激烈。咱们国内的白酒市场已经出于‘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阶段。这不是更改包装或者重新定价就能够改变的。”
    她这属于委婉唱衰了。
    董事长闻言，神色莫辨，只是颔首让路楠接着说。
    路楠笑言：“源川对于其他名白酒企业来说，有了海外市场，未来几年大可不必担心营收负增长。现在不正是集团最好的转型时机么？”
    董事长垂了垂眼：“你倒是敢说……呵，那么即便源川要转型，你又怎么能那么笃定，物流仓是最好的选择呢？”
    路楠措辞一向是严谨的：“其实，我想说的是，物流仓是源川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物流仓有现场储备、配送分类、仓库组合、生产支持、市场形象五大基本作用。而八大物流仓已经过了前期投入阶段，对于源川来说，八大物流仓所在地皆是源川市办所在，不论水平管理还是垂直管理都十分方便。之前源川酒从总部发往全国各地，经销商们总要担心时效和破损问题，如果有八大物流仓为基地，此后源川的供货时效提升何止一倍？更重要的是，八达物流仓配备智能管理系统，货物出入库全有扫码信息记录，追踪溯源的效率又比现在要高不少，查处窜货相当便利。”路楠腼腆地笑了笑，“不瞒您说，我想要参与到物流仓这个行业中，也是为了尽可能地杜绝我们沁然饮料的产品在终端市场出现大批次的窜货。”至于小批量的窜货，那是屡禁不止、防不胜防的，大家都做酒水饮料行业，心里头自然都明白。
    她将自己所图直白地展露出来，让沈董事长再高看她一分——是么，路楠费了这么久的嘴皮子，如果无利可图，这话，是个人都不能信。倒不如老老实实地说出她想要的，显得更真诚一些。
    只是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
    看来，这个路楠还是不明白，哪怕她的提议再具诱惑力，她在此间也不是不可替代的。
    董事长微微一笑，端起了上位者的架子：“你说，你可以协助源川拿下物流仓，条件是要源川为你保留部分物流仓的股份，等你手头宽裕了，再交易给你？”
    “是，也不完全是。或许在合作愉快的前提下，我方可以先按比例拿到物流仓的使用权，其后再补上需要给源川的钱款。”
    董事长哈哈一笑。
    这是小姑娘异想天开，还是觉得自己儿子会色令智昏？
    董事长边笑边摇头，还斜睨了陈骁一眼：“你这个想法，会不会太天真了？这么做，对我们源川来说，可没有什么好处。”
    陈骁奶奶原本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被老头子撞了撞膝盖，便暂时忍了下来。
    路楠并未觉得被嘲讽了。
    她不疾不徐地说：“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一贯认为商场事，要公私分明。所以冒昧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除了帮助源川和荣宝酒业牵线搭桥之外，我可以提供一份五年期的物流仓规划发展方案，以及针对源川经典酒和谐酒在全国范围内窜货情况的解决方案。”
    牵线搭桥是她人情往来方面的本事。
    物流仓发展规划是她基于上辈子的见识和后续政府zc的前瞻判断。
    为源川解决窜货问题则是她名下饮料公司未来肯定会遭遇的发展问题，正好用源川练练手。
    这三点，一样比一样有诚意。
    董事长觉得，如果她能够全部做到，那么去年路楠合同到期后放她走，真是源川的一大损失了。
    “最重要的是，我还有这样两个方案。”杀手锏，都是要放在最后说的，路楠冲着董事长微微一笑，从包里拿出两份文件，“这一份，是沁然和源川酒联名白酒饮料的合作推广……”
    董事长真觉得这小姑娘是算盘打得精。
    因为源川和沁然出联名产品，摆明了是对方公司占源川的便宜！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方案一，翻开方案二，然后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这是？”
    “这才是我最大的合作诚意。”
    ……
    临走前，董事长对路楠说：“以后多来家里坐坐。”
    陈骁奶奶听到这句话，立马咧嘴笑：“可不是！小路，以后来蓉城，就来家里吃饭，住家里也行，咱们这边空房间多得很嘞。”
    过分热情真是让路楠有些吃不消。
    好在陈骁及时开口：“奶奶，我先送楠楠回酒店了。”
    第579章
    路楠走的时候， 手里还拿着陈骁奶奶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一套简约的镶钻珍珠首饰。
    她原本是要推辞的，但是老人家实在太过热情：“上次见过小路你之后， 我就在想这么温婉内秀的女孩子， 就像莹莹珍珠一样。后来希音陪我逛街的时候，我看到了这一套首饰， 觉得和你的气质再般配不过了，当时我就买下了，只是没个由头直接送显得太唐突。今天是个好机会，这是我做为长辈的一点心意， 你可千万不能推辞。”
    路楠转头求助于陈骁，陈骁只是一个劲儿地低头偷笑：他能怎么说？前天老太太都去保险柜里把祖母绿的镯子和玻璃种正阳绿的佛像给翻出来了， 嘀嘀咕咕地说先送佛像， 下次等他们事儿定了再送镯子。那时候， 他已经帮楠楠拦了一回啦。
    最后就连董事长都开口了：“长辈的一点心意，小路你就收着吧。”
    路楠这才坦然收下。
    自然，除了实在推拒不了，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看到包装盒上的logo， 确定这份礼物虽然精巧别致， 价格倒是不离谱，应该在六位数以内。
    上车之后， 电台的晚间情感栏目主持正在倾听一位女生的来电。
    女生向主持人抱怨：“我男朋友特别大男子主义， 有什么事情都不和我商量……”
    这位主持人显然不是走毒舌路线的，她十分有耐心地倾听了一两分钟，然后重新把握谈话节奏：“您说您的男朋友有大男子主义， 他是会干涉您穿着打扮、还是会干涉您工作交友？”
    像这种， 就是过分的控制欲了， 可不单单是大男子主义。
    主持人在导播室撸袖子，心说如果听众是个恋爱脑，一定要给她好好控一控里头的水。
    “这倒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