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来巨江的航班每天只有一班， 他们十二点左右抵达巨江机场，等到市区，大概得一点多了。”林燕时机恰好地回答了金律的问题。
    “那行，下午他们两和我汇合， 刚才小魏回忆起来张飞在她面前炫耀过巨江市另外几家和他大批量拿货的批发档口就交给我们了。”金律师这趟过来，就要把取证的事儿都办妥。因为他知道这次的造假售假和前几次不同， 这次的影响太坏， 如果不尽快采取法律手段， 网上的舆论还不知道要发酵成什么样呢！
    但是沁然要采用法律手段维护公司和品牌的正当利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最起码，得有被告人吧？现在的进度还卡在这儿呢。
    金律师等人只能先积极取证，等到警方那边掌握确凿证据之后， 就可以正式发出律师函并给法院递交起诉状了。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么。路楠道了一句有劳， 转头问陈骁：“那我们……下午去一趟巨江市公安局？”
    “正有此意。”陈骁点头附和。
    路楠他们去巨江市公安局，一方面是询问追查假冒伪劣商品源头的进度， 另一方面则是再提供一些可能会对案件进展有帮助的信息并反应立遂也出现同样导致消费者出现食物中毒症状的假冒沁然碳酸饮料。
    谁知道到了的时候， 恰好碰见张飞被巨江市经侦大队请回来协助调查。
    这回金律已经去忙他该忙的事儿了，路楠一行只有五个人，除了司机吕健不认识张飞， 其余四人都还记得张飞油腻猥琐的样貌——哦， 今日该加上一句， 格外邋遢狼狈：梳着三七分的发型，并不浓密的头发已经打绺了，西装是皱巴巴的……
    张飞同样也看到了走进来的路楠等人，他佝了背，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看张飞这个反应，显然他心里头很清楚，沁然饮料公司是谁的产业、他今天为什么会被请到公安局来、路楠等人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么快就抓到了啊？”林燕说得十分小声。
    当然，以为张飞被巨江公安逮捕，林燕的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高兴的。
    路楠轻咳一声：“严谨一点，目前只是协助调查。”
    林燕抿嘴笑了一下。
    翟助理侧了侧头，轻声问陈骁：“陈总，张飞他这是被当弃子了？”
    “未必。沁然公司的售后部门对售后问题的重视程度超乎外人的预料，从昨天陆续接到几起地域相对集中的售后投诉到现在还不足24小时，一般的公司根本没有这样的反应时效，造假方恐怕现在还不知道沁然这边掌握了多少情况，或者干脆没意识到是他们的货出现问题。”陈骁冷静地分析，“这个不惜花重金仿冒沁然产品的人既然找到张飞，必然开出和张飞之前在源川相比恐怕也不相上下的薪资待遇，所以，不至于这么快就把张飞给抛弃了。”
    “陈总说的对。”路楠补充，“看现在的情况，我猜，张飞连我们公司昨晚在网上发的公告都没看到。他这么狼狈，倒像是熬夜应酬完，今早上直接被公安局的人堵了门带回来的。如果真是这样，乐观一点想，恐怕造假方的主事人还不知道张飞被带走了。”
    路楠的猜测，很快就在张飞交代的内容中得到证实。
    至于张飞为什么会老老实实交代——进了公安局，这边自然有合法的审问手段，再加上一些辅助的环境氛围和心理压制，除非那种心理素质极佳的恶徒，不然没人能熬得住。
    何况张飞这种小人，最是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眼见巨江公安局这边掌握了确凿的人证物证，他售假的罪名是妥妥的了，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售假金额问题，张飞恨不得能够坦白从宽、争取获得宽大处理。
    “我就是个打工的，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而且对方找上我的时候，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他们公司是获得沁然饮料公司授权生产的，是在省内新建的另一生产基地。”张飞这时候还在为自己开脱，“我琢磨，沁然饮料公司去年发展势头那么猛，在余安市和外省都有生产基地，那么在巨江找代工厂也不是不可能啊，这边交通便利、四省通衢；人工便宜、节约成本……”
    路楠在单面玻璃后头听得简直想发笑。
    陪着路楠一行人的巨江公安干警都忍不住挑了挑眉：“这家伙，懂的还挺多哈！”
    但是假话就是假话，就算分析得头头是道，也遮掩不了张飞知道他卖的是仿冒品的事实。
    面对警方的盘问，张飞不得不承认：“那我一开始确实是不知道的，后来等到产品出来了，拿到销售话术提纲的时候，我确实察觉到好像有点不对劲，因为卖的价格好像有点低。”
    “有点不对劲你怎么还继续去市场上推广呢？不说和有关部门举报吧，你怎么不辞职呢？”
    “因为、因为对方很有底气地表示公司生产的就是正品，几种防伪方式我都查了，的的确确是真的。”不得不说，张飞为自己辩白的逻辑……还能自洽！
    “你们公司的老板是谁？”
    张飞抬头：“是杨董，就……那个令扬酒的杨董。”
    审问张飞的两名公安对视了一眼：这？不可能吧？令扬酒在国内白酒行业是什么地位他们也是知道的。是听说令扬酒这两年卖的不太好，总是在降价，但是人家毕竟是老牌子，沁然去年一年所有产品的销量加起来应该都不到令扬的1/3？1/4？
    听到这里，路楠冷笑一声。
    【好么，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
    【有钱的造假方？】
    【令扬的杨董当然有钱，且不提令扬酒就算濒临破产目前也属于破船还有三千钉的状态，就说去年令扬和荣宝酒业闹掰了拆伙之后，八大物流仓全部被莫子豪争取到手，莫子豪拿到源川给的钱之后，还按照分割协议给令扬七八个亿呢。这笔钱对令扬来说，想要挽救讲将倾的大厦是杯水车薪，但确实可以干很多其他事儿了。】
    先前在有些说不通的节点现在路楠也都想通了。
    张飞恨她吗？怎么看，这辈子他们的直接冲突都在六年前了，哪怕后来有田阳举报的事儿，张飞至多只是怀疑路楠在其中的作用，他没有证据。
    所以，应该谈不上仇恨，至多只是讨厌路楠。
    更何况，凭张飞的本事，也确实没有报复路楠的能力。
    但是令扬的杨董就不同了。
    从路楠在华安任城市经理开始，每一步都是压着令扬酒往前走的，他们之间的积怨真的不少。
    在华安，路楠抢了名酒世家这个大客户、抢走了田爱珍这个潜力客户；
    在京市第一年，路楠在白酒峰会、丝路论坛等等活动的表现都将令扬比成了对照组；
    她还拒绝了令扬几次挖角、破坏了令扬和米林的深度合作出海计划扭头搞起了八大名酒联合出海，让源川坐稳行业协会中老二的宝座；
    甚至到最后，她已经离开白酒行业了，还挖走令扬销售团队不少人、搅和了令扬和荣宝酒业的合作并且将令扬看重的资产转手到老对头源川手里——要路楠说，最后这两点她其实挺冤的，前者是林浩招的人，后者她不过是在商言商罢了。
    路楠耸耸肩：“所以，张飞说是令扬的杨董，我竟然不怎么意外。”
    陈骁歉然看着楠楠。
    楠楠会将令扬的仇恨拉得这么足，这其中大部分是为了源川酒的利益。
    事已至此，路楠已经知道陈骁说这背后有内情是怎么回事了，她看了陈骁一眼：“你是不是昨晚就知道了？”
    所以才连夜飞过来。
    毕竟对手是令扬的杨董可和张飞这样的乌合之众完全不同。
    陈骁嗯了一声：“昨晚有这个猜测，刚刚现在得到证实。”
    路楠假意白了他一眼：“晚点和你‘算账’。”
    实则她根本没有为此生气。
    以源川现在的财力和实力，打听消息比沁然有优势也是正常的。
    不过……不生陈骁的气并不代表路楠就是个软绵绵的好性子了，对自己人和对敌人当然要用不同的态度。
    令扬的仇，还是要报的。
    她斜了陈骁一眼：“陈总，有没有兴趣和我联手做一笔生意？”
    第669章
    路楠说这句话的时候， 表情带着几分兴味，似乎刚才从张飞口中得知自己以及沁然这家尚在发展中的公司遭到白酒行业资深从业者记恨的事儿根本不值一提。
    陈骁垂眼一笑：“愿闻其详。”
    翟助理瞬间就想到，路总上次和上上次分别说类似话语的最终结果：
    上次还只是小打小闹， 陈总从他个人账户拿出百来万， 和路总、还有一个胖子（孟堂：知道啦知道啦！已经在减肥了！我谢谢你啊！）一起合资搞了个绿色有机农副食品的品牌，占了一小部分的股份。叫翟助理看， 就和闹着玩似的，盈利率虽然很不错，但这个买卖的盘子总共就那么大，哪怕年盈利率超过百分之四十， 分到陈总手里也就四五十万……不过好处也不是没有，空运的时鲜水果蔬菜水灵灵的， 听说董事长和陈总的爷爷奶奶都很满意；
    上上次可就不得了了， 上上次路总说了这句话之后， 直接促成了源川近十年来最大的一笔生意，除了将集团当时账面大部分现金都调动起来之外，集团还另和银行贷了一笔专门的收购款项。不过现在八大物流仓发展势头也很不错，目前除了常规货物存储、运输之外， 很多讲求时效的商品已经陆续和物流仓接触了， 源川去年接手物流仓的时间不满一年，虽然没有扭亏为盈， 不过营收涨幅很不错， 据说集团内部已经按照路总最初给的方案和建议完善了长远发展的规划，争取今年实现盈利！
    足可见路总每次说这句话，都不是无的放矢。至于自家boss签了沁然饮料经销商这件事那不算的， 因为这是boss主动的。
    说真的， 翟助理都觉得自己要对路总的这句话产生应激反应了——这次的对手是令扬， 是和源川在华国白酒第二梯队你来我往、互别苗头足足十几年的令扬！
    虽然之前令扬屡屡在路总这里吃亏，不过严谨一点说，当时令扬更像是作为对照组的存在，而非直接竞争对手。
    要知道除了破船三千钉的俚语之外，还有一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充分形象地诠释了令扬现在的状态。
    翟助理确信，路总如今要是单打独斗对上令扬，显然还是会很吃力。
    不过，如果能拉上源川，赢面就大多了。
    想必路总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对自家boss再次发出合作邀约的。
    翟助理在心中感慨一句：路总呐，真的不是一般人。
    如果她是一般人，当初和陈总确定恋爱关系之后就不会离开源川；
    如果她是一般人，当初即便离开源川，下一步也应该是早日和陈总完婚孕育下一代而非出去创业；
    如果她是一般人，当初她开始创业就应该选择和白酒行业相关的上下游行业，背靠大树好乘凉，而非运作模式相似但源川毫无影响力的饮料行业；
    如果她是一般人，当初在她资金不凑手的时候，就应该主动和陈总撒撒娇、诉诉苦，而非丁是丁卯是卯地借钱、还钱，就算没给利息又怎么样呢？她给源川提供的方案明眼人都知道是多么有价值的东西！
    如果她是一般人……得了，举了这么多例子，足以证明，路总她确实不是一般人。
    翟助理对路总的信心不说百分百，也有百分之八十：小到百来万的买卖、大到数十亿的生意，无论项目是大是小，只要路总感兴趣的，最终都能手到擒来！
    翟助理跟陈总这么多年了，路总是什么做事风格，他一清二楚。
    在别人看来，路总现在想要‘搞’令扬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可是翟助理莫名就觉得：令扬这回，怕是要倒大霉了。
    虽然翟助理对路总有莫名的信心，但他更加同情不久之后的自己：可以预见，领导张张嘴，下属跑断腿，不外如是。
    看在一年比一年丰厚的年终的份上，翟助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打工人忙忙碌碌不就是为了钞票么？虽然路总时不时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虽然陈总永远都无条件配合，给他增加了相当的工作量。但他却无法否认，路总的那些想法一旦付诸实践，往往都能产生巨大的收益，他也能因此获得相应的辛苦费和奖金。
    几秒钟之内就衡量了得失的翟助理表现出了十分积极的态度，准备第一时间拿出纸笔和平板电脑、摆出专业的姿态记录两位boss谈话内容。
    不过，公安局显然不是聊这些事儿的地方。
    没看见旁边陪（监）着他们一起听张飞做笔录的年轻公安已经开始支耳朵了么？生怕里头那摊疑似因为私人恩怨导致的假冒伪劣食品安全事故越闹越大。
    路楠得到陈骁积极的回应，翘了翘嘴角：“放心，不会让你吃亏。一会儿我们出去聊。”
    陈骁嗯了一声，拿捏着腔调笑谈：“和路总合作，我从未担心过投资回报率的问题。”
    他俩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不明二人关系的年轻公安有点儿懵，最后，公安小哥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对路楠了一句：“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过咱们做事要守规矩啊……有问题找我们。现在张飞这边把什么都交代了，下一步只要锁定仿冒饮料生产的实际负责人，之后的事儿完全可以通过法律手段解决的，路女士，你说，是吧？”
    “您放心，我懂的。”路楠忍不住笑了一下。
    从张飞交代的部分可知，经他手铺出去的货值已经超过了二百万元，这还仅仅是巨江市一地而已，想来今早暴出的立遂市铺货金额也不遑多让。
    路楠这两天咨询过金律，按照造假售假的判刑标准，超过二百万就已经够到最高档。
    只是令扬杨董是老狐狸，就算张飞现在说公司老板应该是杨董，可公开能查询到的信息显示法人代表和姓杨的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路楠有十分强烈的直觉，姓杨的在这次事件中大概早就有金蝉脱壳的法子，必定会有替死鬼出面承担责任。
    且不说姓杨的最后会不会被绳之以法，单搜证、抓捕、审问、开庭这个流程就最起码有好几个月。
    人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路楠是等不了十年的。
    十个月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