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百一十、
本来在这边的东西并不多,没多时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本来颜子衿还以为要到下午时才出发,结果还不到中午便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马车辘辘驶入城中,耳边顿时传来商贩人流的喧闹声,有些久别重逢的熟悉,又有些陌生,伸手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正好路过以前自己最爱吃的糕点铺子。
什么都瞧着好奇,什么都觉得怀念,可还是得伪装成司空见惯的样子,可燕家对她的恩情是真,绣庄姊妹们对她的关心是真,如今回到颜家后,便要全部都断了个干净吗?
想得出神,连马车已经停下了也浑然不知,还是木檀掀开车帘唤了一声颜子衿这才回过神,她看着车帘外熟悉的台阶,竟有些近乡情怯,特地放慢了动作。
院子还是那个熟悉的院子,高大的花树,树下堆了花叶的圆形石桌,廊下放着水缸,浮着几朵如今才谢的秋花,院门口的灯笼已经换了新的,但依旧是颜子衿熟悉的款式。
那座二层绣楼紧闭许久后终于得以迎回它的主人,各处门窗大开,还有仆人小厮在里面打理忙碌,院中空地处堆着晒好了还没来得及收回的书籍。
站在马车上默默瞧着院中,颜子衿忽地回头朝着苍州的方向看去,然而入目只有楼阁墙瓦,哪里还看得见苍州半点山水。
“怎么了?”颜淮走到车边向颜子衿伸出手,等了许久,她这才收回目光,牵住他行下马车,其他人连忙招呼着将行李收拾进去。
问起母亲他们,颜淮说今日秦夫人带着颜殊出门,颜明照旧在书阁读书,陆望舒陪着颜子欢去了宫中教坊,大概过些时候便回来了。
这边奔戎前来禀告说宋玟风风火火地来找颜淮,像是有什么事,颜淮与颜子衿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
在院中石桌旁坐下,颜子衿瞧着众人忙进忙出,颜淮一早就命下人开始收拾,现在也只剩下收尾的一点点。
目光在院中环视,草木一度枯荣,如今又是轮回,那边以前是自己晾晒丝线的地方,这边夏日里喂鱼打盹最为适合,书房外有一株海棠,落花时常拾来做书签,二楼露台栏杆处攀着紫藤,花开时楼下如瀑如织……
瞧着瞧着,忽而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传来,颜子衿连忙回头,只见颜子欢抱着琵琶,正扶着门框静静地看着颜子衿。
近两年未见,小丫头长高了不少,桃红的衣裳搭着淡绿色的裙,梳着双髻,怀里的琵琶瞧着自个儿还要大些,她倒是不嫌累,就这么抱着。
许久不见,颜子衿一时双眼发酸,可又记起自己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连忙将眼泪忍回去含笑问道:“怎么在门口干站着,不是最黏我的吗?”
说完忙起身牵着颜子欢进来,颜子衿看着她怀里的琵琶,用黄梨木仿了双凤琵琶的样式,又嵌了螺钿宝石做饰,一看就价值不菲。
颜子欢进来后便一直不说话,只盯着颜子衿看,想起来之前小枇杷他们说起江柔的态度,颜子衿心里不免叹了一口气,语气又放缓了些:“今日去宫里,教坊嬷嬷都教了什么曲子?”
问完颜子欢还是不说话,而是伸手小心翼翼地去碰颜子衿的耳环,颜子衿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开口询问,颜子欢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便又收回手去,她抱紧了怀里琵琶,偏头调了调弦道:“嬷嬷教了《雨霖铃》,今日才勉勉强强弹完,姐姐你要听吗?”
“好呀。”
颜子欢的手法还有些稚嫩,遇到拍子急切处难免停顿,颜子衿没有打断,而是等她弹完后这才出言指点了一下,虽然她并不会琵琶,但琴与琵琶音律相差不大,倒也能说上几句。
颜子欢听着颜子衿说完,手掌抓着琵琶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这才抬起头,笑语盈盈:“怀儿和我打赌,要是我在今年能精通这曲《雨霖铃》,他就把哥哥送他的六博棋给我。”
“听起来这六博棋你志在必得了。”
“到时候姐姐教我玩好吗,”颜子欢歪着小脑袋,“以前看你和娘玩,瞧了半天也看不懂规矩。”
颜子衿点头应下,颜子欢得了承诺,顿时喜笑颜开,想起来自己还得练字,匆匆告别,便起身欢快地跑出了院子。
“到底是长大了一些,”颜子衿手肘撑着桌子手掌撑着脸,“感觉都不怎么黏着我了。”
“二小姐一向聪慧懂事,如今也是懂规矩的年纪。”
“我还是喜欢他们抱着我叫姐姐的时候。”
木檀笑着放下茶盏糕点:“要是二小姐和小少爷还是一股子胡闹心性,不仅老夫人,连小姐都有得头疼呢。”
“这倒也是……”
趁着还没有与秦夫人他们相见,颜子衿拉着小枇杷问起这段时间自己错过的种种琐事,免得到时候被问起来自己找不到话回复,到最后直问得小枇杷口干舌燥,再问下去都要哭了。
之前服侍江柔的那几个人都一起跟着去了临湖,如今想问还找不到人,等到了晚上吃饭时颜子衿更是如临大敌,生怕被秦夫人提及什么事情自己答不上来。
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终于能与亲人相见,却不能露出半点异样,好几次颜子衿光是瞧着近在咫尺的母亲弟妹们就差点落泪,连忙找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忍住泪意。
好在有颜淮在一旁照应,不时用别的话题将秦夫人的注意力引开。
说话间提及苍州之事,秦夫人自然也听闻了事情经过,拿不住陛下该如何处理此事,不免心忧。
“我记得宋家哥儿来找你,可是探到几分陛下的口风?”
“这倒不是,钧仙只是之前席上没空,今日得空来找我闲谈。”
“你此番奉命前往苍州,将那群贼匪头子全部清剿,本该是大功,怎得又惹出烧山放火的事来,这可是大罪,陛下追究起来你难逃其咎,说不定不仅得不了什么赏,还得被罚一顿。”
“此事说起来也不单我一人之功,而论过也不单我一人之过,只是我身为主将,难免重些。陛下就算要罚,也罚不了多重,即使撤了我的官也撤不了我的兵权,母亲大可放心。而且您不是一直担心我身上伤势,大不了借此机会多休息一段时间,顺便带锦娘回临湖看看祖爷爷,也该去给父亲一个交代。”
颜淮说得轻巧,仿佛打在自己身上也没多重,秦夫人不同他能时时待在朝堂上,消息灵通,以是再着急也不好去插手,临了只得无奈叹道:“如今你父亲之仇亲手得报,确实该回去告慰一番。锦娘之前及笄礼后本来有机会,结果被耽搁了,算算时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去看看了吧。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