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他的庶吉士们见再说下去也只能落个自讨没趣,于是拱拱手疏离地说道:“打扰卫大人了。”
转身悻悻而去。
他们走远了,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徐泓才上前笑道:“卫大人烦恼否?我也想有这样的烦恼……”
卫景平被他冷不丁的出现惊了下:“徐兄啊,你可别再笑话我了。”
徐泓嘿嘿笑了两声更来劲了:“卫四,其实我也是来走你的门路的……”
卫景平见他吊儿郎当,眯眼说道:“徐兄看上哪个缺了?”
徐泓:“我看上哪个你能帮我补上啊?”
卫景平摇摇头,不苟言笑地道:“你看上哪个缺了,让我去试试。”
看看能不能把你挤下来。
徐泓被他气笑了:“卫四你真狗。”
卫景平:“我去正通钱庄瞧瞧,你去哪儿?”
他本以为这人来找他有正经事说呢,谁知道一开口就是闲着无事来消遣他的。
“卫四,”徐泓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边走边说吧。”
他想外放出京,来问问卫景平的看法。
他俩并肩从户部大门前的台阶上下来,迎面竟遇到了翰林院庶吉士程悠贞和林一麟二人。
当年春闱时,程、林二人也是新科进士中的翘楚,后来卫景平和张永昌、段凤洲、顾世安四人没在翰林院修身、喝茶过清闲日子,而是分别去了户部和工部,这二人就在翰林院成了学问拔尖的,混得是风生水起。
四人皆微微一愣,而后都满面春风地打了招呼。
卫景平惦记着正通钱庄的事,本来没想和他们攀谈,哪知林一麟不经意开了个话茬:“我说程兄,今日翰林院出了个对子,只有上联没有下联,不如向卫大人请教一二?”
程悠贞看着卫景平:“不知卫大人有没有这个雅兴?”
他虽然面带笑意,这一唱一和的难免让人觉得有点挑衅的意味在里面。这二人跟其他庶吉士一样,年底授官补缺最中意的去处就是六品下的户部员外郎,但能不能来成,心里都还没个底儿呢。此刻见卫景平穿着正六品户部主事的官服从户部的大门里走出来,别提有多眼红,多不是滋味了。
同进士怎么就这般不同命呢……
徐泓知道卫景平最不擅作诗和对对子,忙截胡道:“哟,凝香楼的香香姑娘正等着您去听她抚琴呢……”
虽然很想开溜,但他找的借口就像在卫景平头上扔了个炸雷,给他惊糊了,只能装作没听见,转而对程悠贞说道:“程兄说来看看?”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今天早上翰林院的大黄猫叼了一只老鼠从庭院走过,”程悠贞说道:“韩兄忽然吟了句‘鼠无大小都称老’,咱们一听妙啊,就想对个下句来着,如今已经每人想了一句,卫大人也试试?”
什么“梁有长短都言高”,“虎有长幼都是王”,“龟有雌雄都姓乌”……庶吉士们脑洞大开,全都扒拉上了。
徐泓悄声对卫景平说道:“能对的几乎全对上了。”甚至有些严格来说对的都不算怎么工整。
一时他也替卫景平想不出一个新的来。
卫景平沉思片刻,淡淡一笑,抬手拈须……啊没须,说道:“鹦有雌雄都叫哥。”
嗐,这对子有名气,他上辈子恰好在书上看过,运气太好没办法。
鼠无大小都称老。
鹦有雌雄都叫哥。
听听,这对仗比庶吉士们对的都工整。
“妙!”徐泓立刻吹捧道:“妙极,不愧是状元公对的对子。”
程、林二人大概是想用这个对子给卫景平添堵的,没想到却自讨了个没趣,也只能干笑着说道:“卫大人对得极好。”
卫景平波澜不惊地说道:“程兄过誉了,在下不如程兄风雅,勉强献丑罢了。”
这客套中带刺的一句,直扎程悠贞的脸,他拂了拂袖子,几次想要出言回讽卫景平两句。却都被林一麟和了稀泥,还用眼神暗示他,毕竟彼此既是同年又同朝为官,还是要留些余地的,可别闹僵了。
“在下还有事,”程悠贞讪笑道:“得同卫大人告辞了。”
卫景平拱拱手:“告辞。”
一边走,卫景平一边问徐泓:“徐兄去哪儿?”
方才他说的要去正通钱庄瞧一瞧的话,徐泓还没回他呢。
徐泓对路边行驶的一辆扶摇x号记里马车招招手,等二人钻进车厢,他说道:“跟你去钱庄开开眼,长长见识。”
坐在车上,卫景平说道:“徐兄你是怎么打算的?”
对于年底的授官补缺。
徐泓说道:“没想好,到时候都选完了,留个坑给我就填上好了。”
他不挑,去哪儿都行。
才不会挤破头往哪里钻呢。
卫景平:“……”
这小子躺平了这是?
不行。
“你看你在京城买了宅子,”卫景平动员他卷起来:“安了家,不提早谋个京官的位子,难道等着外放出去吗?”
“外放到地方上又得买宅子,布置……”多麻烦。
且挚友难得,他私心也不想徐泓离开京城。
徐泓笑道:“卫四,我要是放到外地当知州,或是个县令,你就把正通钱庄的分号开过去,经营起来多省心呀。”
“这倒是个好主意,”卫景平笑道:“别说,这回吏部考核出来,晏升在镇江府任上颇有政绩,十有8九得升官,我还真打算去镇江府开个分号呢。”
开办钱庄不是小事,方方面面,每一步都离不开当地官府的支持和庇护……好想去镇江府乘一乘晏升那颗大树的凉。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正通钱庄,他们从马车里下来,见陆续有人拿着银票出来,举高高让太阳照了一会儿,虽然冬日的太阳冷冰冰的,热度远远不足以让银票左上角浮现出花开富贵的牡丹花纹路,但就得这么看一下才收好,习惯了改不过来。
跨进二进门,进到办理业务的大厅,正在忙活的陆谵陆大掌柜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俩一眼:“卫四去换身衣裳过来记账。”
总算来了个能打下手干活的。
卫景平:“好嘞。”
立刻换上长袍挽起袖子变身二掌柜忙活起来。
徐泓:“卫四,你不能晾着我啊。”
卫景平:“徐兄,外头那辆马车上东西似乎很多,你去帮忙挪一下?”
徐泓:“……”
他竟是上杆子来这里做苦力的,好气。
不过钱庄人手过于短缺,每个人看起来都忙得不可开交,徐泓觉得自己不干点什么活儿都不好意思杵在这里,他一撸袖子,帮搬东西去了。
窗外天色渐渐转暗,黄昏时分飘起小雪花,树梢上落了一层斑驳轻霜。
初冬了。
“晚饭请你吃羊汤面。”钱庄打烊后,卫景平同徐泓说道。
他们走在飘雪的路面上,忽然大道上一阵飞沙走石,一驿卒没命地冲进正在关闭的城门,扯着破锣一般的暗哑公鸭嗓呼叫:“漓州急报,郑王造反,反了……”
作者有话说:
文中对子出自网络。
第207章 又是缺银子
◎所以才命他赶紧到处开分号去,揽银子。◎
郑王秦似起兵造反。
或许是上次龙城之战的后遗症, 卫景平得知这个消息后刹住脚步,面色煞白, 心中隐隐不安:他的大哥戍边二哥身在庙堂, 三哥三嫂是一对逍遥夫妇,他们该不会被派遣去平叛吧。
徐泓说道:“兵戈一起,人命便如草芥。”
卫景平语调沉闷:“嗯。”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每次打仗, 不知道要折多少无辜的人进去。
“卫四, ”徐泓见他忧心忡忡, 知道今晚这顿饭没心思吃了:“先回家去吧。”
郑王叛乱, 大军来势汹汹, 对于京城来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他们匆匆走到岔路口, 二人分别叫了一辆记里马车,各回各家。
卫景平到了家门口深吸一口气缓了缓, 之后神色如常地去见姚溪:“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因这几日太忙, 他晨起去户部点卯的时候总是要跟她交代一句:晚饭不必等他回来再吃。
姚溪虽然不等他回家吃晚饭, 但自从一次见卫景平深夜去厨房扒拉出菜团子来吃后, 知他在外头吃不好饭,每天都会叫丫鬟们多做一点吃食放在灶上, 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总有清淡可口的饭菜给他留着。
“有一盅清炖狮子头,”姚溪说道:“还有几样小菜。”说完叫丫鬟冬梅去端过来给他吃。
趁着这个功夫卫景平换了身常服,他坐在几前终于忍不住对她道:“郑王提兵造反,这年节不太平。”
姚溪点点头:“我听说了。”
驿卒举着十万火急的奏折进城门时那一声大喊, 叫全京城的百信都知道了。
卫景平拿起筷子吃饭:“溪儿, 你在京城时日久, 听说过郑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那个因对榷酒曲令不满就派过来几名刺客千里迢迢来刺杀他的主儿,就那件事看来,这个郑王嗜杀、残暴,只不知城府、谋略如何。
“郑王啊……”姚溪斟酌了一下说道:“听说他自从十几岁上去了封地漓州后就再也没回过京城,京城里关于他的传闻不多。”
三十多年间,秦似好像被坊间遗忘了一般,极少有人提起他来。是以早前一会儿听说郑王叛乱的时候,她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这人是谁。
“这么说他与京城的来往不多?”卫景平道。
“几乎没听说过,不过有件事,”她说道:“郑王治下的漓州的户律中的婚嫁、人口与别处不一样,漓州规定,但凡女子,十五岁不出阁,每年须得向官府缴纳罚金,男子十六岁未娶亲,罚没族中田产十五亩……男子不能娶老妪,少女不能嫁五十岁以上的老叟……还有,漓州的大夫不得开任何避子的药方……”
就连青楼女子也不能避子,一旦有孕就得生下来。
当朝地方治理的律法有六律,分别是吏律、户律、礼律、兵律、刑律、工律,户律是关于田地房屋、娶嫁,人口、契约等治理的规定,各地的府衙在朝廷的律例上又根据当地的情况额外加上几条,这是被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