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没被?发现罢?”他右臂轻放下?,身子往太师椅上一靠。
“当然不会,他们几个躲在暗处,”陈都头浓眉皱着,叹了一声,“再说,那么多的人,兄弟们上去不是送死?”
贺勘眼帘微垂,淡淡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足有?三十多号人,公子是没看?见那场面,一箱箱的货物往床上搬,跟一群老鼠似的。”陈都头心?中很气,手不觉攥成拳,“我不懂,公子为何要放走他们?”
贺勘左手手指敲着桌沿,不急不慢的说道:“那些货本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话音落,眸中滑过冷戾。
对面五大三粗的陈都头正好见到他的目光,不觉后颈一凉:“我是粗人,公子请明说。”
“很简单,”贺勘瞅人一眼,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人坐下?,“他们抢走了货就一定会出手,而且就是近些日子,要是出不了手,就得?等?到明年正月后。贼子们,也要吃饭花销的。”
“是这?个道理没错,”陈都头坐到椅子上,抓抓脑袋还是没想明白?,“那现在怎么去找这?些贼的老巢?我看?船是往东走的。”
“不用?找,”贺勘道了声,左手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笔尖在砚台上润足了墨汁,“你去黑市上查。”
陈都头见人在纸上写着什么,一副闲情样子,他这?边可急得?要命:“黑市?”
贺勘嗯了声,随后拿起写好的纸张,对着吹干笔迹,再轻一甩就到了陈都头面前。
“这?是什么?”陈都头看?着纸上奇怪的字,上下?调转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
“波斯文?字,”贺勘重?新靠回太师椅,“仓库中只有?两样货物,紫铜矿石和南洋木雕。前者需要提炼,后者是成品,贼匪们肯定只会带走木雕。那些木雕的底部,都被?刻上了这?种波斯文?字。”
陈都头到底在衙门中多年,忽的也就明白?了贺勘的意思,瞪大一双眼:“我明白?了,他们会把木雕拿去黑市上出手,只要找到刻着标记的木雕,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
贺勘点头,的确是这?样。
所以一开始西面前半夜就有?贼人作乱,不过是他们转移视线,真正想下?手的是东面。他料到会如此,便?将计就计,送一批所谓的南洋木雕出去。
他自觉不是什么心?慈的人,这?种事上肯定会有?伤亡,只是没想到是郜家的仓库,偏偏孟元元又在那儿。当时再也不管什么将计就计,只想找到她。
“公子真是好计策。”陈都头由衷赞叹,但是心?中不免发憷,果然这?些读书的惹不得?。被?算计着,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有?,”贺勘开口,语气清冷淡漠,“有?一个暗色的箱子,要是你们找到老巢也不用?硬拼,点了那箱子就行。”
陈都头这?边才理清楚一二,又听?到什么箱子:“点了箱子?”
隔着珠帘,贺勘能看?见外面安静坐着的孟元元,他勾了勾手,待陈都头凑近,小声对人道:“那箱是火.药。”
陈都头一愣,道声明白?。果然,心?最黑的就是读书人,不直接杀人,却?让人尸骨无存。
“贺公子放心?,这?件事只有?我知道,”陈都头一脸认真,双手抱拳作谢,“谢公子,这?样帮兄弟们。”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陈都头这?才急匆匆的离去。
孟元元坐在外间,里面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不是故意想听?,却?也明白?,今晚郜家被?贼人袭击,原只是引开注意,实则在东面下?手。
吱呀,房门开了,兴安端着托盘进?来,上头搁着一个药碗,正冒着热气,俨然是刚刚熬制出来。
恰巧贺勘从里间出来,顺手捏过药碗:“还有?些烫,凉一会儿罢。”
说着,他坐回桌边,看?了眼孟元元面前吃空的碗。
兴安夹着托盘,轻轻退出房间,手里关上了房门。
“之前是算到那些贼匪会声东击西,”不等?孟元元开口相问,贺勘先一步说出,“只是没想到他们正好选的是郜阿伯家的仓库,更没想到你在那儿。”
这?样一说,孟元元似乎明白?了,其实这?是一出出自贺勘的计谋。
贺勘眉间皱了下?,神情认真:“明日我亲自去郜家一趟,登门致歉。仓库那边,我亦会让人去修缮。”
孟元元听?着,想了想道:“你也是为了除掉贼匪,至于?他们想选哪一家仓库行动,谁也料不到。”
“必须去的。”
见他心?意已决,孟元元也不再说什么。于?一些事情上,贺勘有?他自己?的分寸。
倒是贺勘忽的笑了声,侧着脸问:“知道贼匪带走的是什么吗?”
孟元元一愣,在人的眼中看?到柔和:“不是南洋木雕吗?”
“不是,”贺勘笑着摇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只是广南东路那边运来的普通木雕,说南洋木雕只是为了引蛇出洞。码头这?处地方,一直藏着贼匪的眼线,做给他们看?的。”
“广南东路?陈都头也知道?”孟元元也没想到,他做了这?样完全的准备,好似操纵棋盘的掌控者。
贺勘笑得?更开,看?似心?情不错:“陈都头也不知道。”
孟元元坐着,她很少见他笑,就连牵强的扯扯嘴角都难得?,而他今晚总在笑,明明手臂差点被?贼人砍断。是因为他铺陈的计谋成功而高兴?
“是这?样,”贺勘慢慢收敛笑意,注视上女子清亮双眸,“说南洋名贵木雕,陈都头才会重?视,最后也会把这?些东西给我找回来。一般的,怕他们不上心?。”
“原来如此。”孟元元道了声。
原来,贺勘不仅是只算计那些贼匪,连这?群衙差也算计在内。名誉会收,钱财也不会破。
贺勘当然没说那箱火.药的事,那个只是给陈都头的定心?丸而已。
“药不烫了,喝下?罢。”他手指捏着瓷盏,往孟元元手边一送。
孟元元顺势接过,鼻间嗅着清苦的药味儿,随后慢慢喝下?。药太苦,让她不禁皱眉捂嘴。
才放下?瓷盏,贺勘的手伸了过来,手心?中躺着两颗饴糖。
他擎着自己?的左手:“吃了糖,嘴里就不苦了。我小时候喝药,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