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终于迈进人生的新阶段时,人们总是尤为期待。
前方的未知固然教人惊恐,却也因而更显诱惑。就如小孩子总憧憬着长大,正是因为对于「长大」这件事瞭解不深,才会抱持着期待。只是经歷过的人都明白,这种心情不过曇花一现,当认知到现实的残酷,人们往往恨不得坐上时光机,回到过去揍倒那个天真的自己。
就如叶月曾无比嚮往中学生活,但当她好不容易考进来了,最后却恍然惊觉,事实远不如她所想的那般美好。
后来,待一切皆尘埃落定,她回想起这段青葱岁月时,总忍不住要笑。笑时间,也笑她自己。笑时间带走了她的单纯,笑自己曾经竟能如此地单纯。
其实早在她升上中学一年级以前,周明毅已给了她许多提示,只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始终不肯承认他的改变。
该说是自欺欺人吗?倒也不尽然。以她当时的年纪,没意识到真相也份属平常。然而叶月抚心自问,终究无法坚定地说,自己那会儿是真的一无所知。
说到底,她是为了他而留在这个家,也是为了他,才一直强忍着周家人投向自己的轻蔑目光。她虽是小孩子,但这不代表她不会受伤。有着深厚血缘的家人丢弃了自己,本该接收自己的「新家人」又把她视作工具,任她再坚强,也没办法一笑置之。
她是在意的,她在意得不得了,但长年以来却只选择了哑忍,半句抱怨都不曾说出口。这对一个小孩子而言是多大的压力,可她还是坚持了下来。
能让一个女孩子即使承受着排山倒海的寂寞,也不愿开口提放弃的力量,只能是爱情。
这份情愫是从何时开始萌生,又是为何萌生的,叶月不得而知。她只晓得,当某天她看见周明毅远远朝自己走来,胸膛处忽而就小鹿乱撞了起来,而从那一天起,周明毅对她而言,再也不能被简单定义为「掛名未婚夫」那般无关紧要的存在。
就算被周家利用也没关係,既然她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那么未婚妻这个身份就再方便不过了。
如果说叶月对夺走她所有幸福的周家有什么心怀感激的话,大概就只有这一点了吧。
正因他们赋予了她这个身份,她得以站在最接近周明毅的地方,佔据那个人人覬覦的位置将近十年。从纯真的四岁到青涩的十二岁,与周明毅最亲密的人始终是她,纵然曾有人尝试要介入,却不曾有谁真正成功过。
叶月满以为这样的定律必然会永远持续下去,毕竟过去的这些年,除了周正武和13k的少部份高层以外,她还没看过有人能比她更靠近周明毅。可是她的这份信心,却在一年前周明毅升上安城中学,和尚未毕业的她分开后,一点点逐渐瓦解。
都说女孩子第六感灵验,这说法是否有根据,叶月不是很清楚;但无庸置疑的是,自从两人不再于同一所学校就读后,周明毅的态度确实不一样了。
说来她也是矛盾,边想着自己应该是想多了,却又觉得无端涌上这种感觉,理应不是空穴来风。思来想去,就觉烦人得紧,连带学业也被丢到一旁,原先就只是在中等边缘徘徊的成绩一下子掉了下去,为此还被张然狠狠训了一顿。幸而呈分试前她猛然醒悟,想到成绩差就不能考上周明毅所在的区内第一志愿,这才又鼓足了气,加把劲将成绩给提了上去。
叶月自认是尽力了,但她毕竟不是天才,或许连庸才都称不上,是以考完试后,她就满心焦躁,就怕自己哪一题失准了,会和第一志愿失之交臂。
这患得患失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中学派位结果公佈当天,直至她从班主任手中接过录取通知书,望见上方「安城中学」那四个清晰而显眼的字眼,一颗心才算是狠狠落了下来。
本以为这么一来,所有事都会回到正轨,不管是他俩之间因升学而拉远的距离,抑或他莫名其妙的冷淡,都会随着两人再度就读于同一所学校而恢復正常。可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当叶月满心欢喜地来到安城,最终竟讶异地发现,过去一年的忐忑仅仅是开端而已,实际上,于日后缠绕她多年的梦魘,从她踏入安城的校门那一刻起,才算正式成型。
那是叶月背着侧揹包,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校园时,所始料未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