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段长青订这桌的目的似乎正悄悄地从「埋伏」转移到了「吃饭」上。
「你们想吃什么就叫吧,不过最有名的是海鲜料理,龙虾很好吃哟。」
他边说边把菜单推给我们,我和江靖嵐对看了一眼,江靖嵐用手肘推推我,我战战兢兢地问:
「呃,这样没关係吗?这里的菜都不便宜。」
「这顿饭的钱是严望哥哥出的,他自己说要让你们最后一餐吃好一点。」
段长青不以为然地说出这句话,把正在喝茶的江靖嵐呛得半死不活,他咳了几声,抓起纸巾胡乱擦了擦脸:
「等一下,严望是谁啊?还有你这什么意思?最后一餐?」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
江靖嵐恼火了,就想一个拳头下去,我连忙拦住他,跟他讲悄悄话:
「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的对手是黑道,也许一个搞不好今天就折在这里了。段长青这人就是爱开玩笑,别听他的!」
他听完仍然很不满意,然后随手一指,故意点了菜单上最贵的料理。
我们的位置在胡子越后面,大概是听不见对方谈话声的距离,从我们这可以清楚看见胡子越的背影,而黑道头子就坐在对面,笑容可掬。
上菜之后我也没心情吃,就只顾盯着他们看,生怕会漏掉一丝一毫的疑点。虽然不知道他们要谈什么事情,不过看胡子越的样子似乎还挺激动,因为他开始比手画脚。
而黑道头子则完全没受影响,维持着一贯的表情,时不时还喝茶润喉。
「小白,你怎么不吃?」
直到段长青叫我,我才回过神来。江靖嵐噗哧一笑:「小白?他叫你小白?」
「是又怎样?我警告你不准那样叫我。」
胡子越从不叫我小白,我不希望这样的习惯也被江靖嵐毁掉。我不理他们,继续我的监视工作,段长青看不见,江靖嵐反应太慢,我自认自己是唯一的明眼人,我不看着,谁看?
此时胡子越停止动作,像是耐着性子跟黑道谈判,对方丝毫不被动摇;然后我看见了黑道头子从皮夹里拿出一大叠千元钞票甩在桌上,摊开两手,像是在说:我能给的就是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办。
照理来说胡子越看到这么多钱,应该要立刻扑上去才对,但他只是默默地把钞票推回黑道头子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我可以肯定这个动作代表某个更大的数字,而不是单纯向他比ya。
我擅自猜测胡子越正接受黑道的某项委託,而他非常不知好歹地要求报酬,现在黑道头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只差没开口骂人了。
「小白,那个黑道头子长得什么样子?」
这时段长青突然问我,我很惊讶他竟然会好奇这个人的外貌,因为他从没过问我跟胡子越的长相。
「比我矮,有点中年发福……国字脸、鼻子很大,眼睛很小……」
我还没说完,段长青就摆摆手让我闭嘴。
「怎、怎么啦?」
「你这人怎么一点美感都没有?这描述也太粗糙了。」
他不高兴地噘着嘴,我答这人就长这副模样,又没开美图滤镜哪来的美感我问你。
江靖嵐意犹未尽地看我们抬槓,突然从前面传来碗盘碎裂的声音,等我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高挑的西装男慢慢地把拳头从桌上提起,大吼:
「你他妈是帮还不帮!」
某些正在用餐的客人被吓到了,纷纷停下不敢动,然而胡子越那桌附近的人,都随着吼声站了起来。
没记错的话那几桌的客人早在我们入座前就已经在那里了,但现在这反应只代表一件事:那都是他们的人。
粗略地算了算,起码也有三十人左右。
胡子越被威胁也没有退缩,耸耸肩。
碰!一个拳头冷不防打在胡子越脸上,这是开始的信号。此时其馀的客人早已落荒而逃,我怕会有人去报警,后来又想起来他们也都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应该不致于。
胡子越被打了之后迅速抓住那人的手腕往反方向扭,痛得那人惨叫一声,其馀黑道一口气衝了上去。
但他们还没碰到胡子越,就像是中弹似的统统倒下了,我一回头,看见段长青踩在桌子上,手指缝里夹着银针,脸上的微笑异常冰冷:
「被封住的穴道过三个时辰自会解开,但针上涂了毒,什么时候能动我就不能保证了。」
胡子越惊魂未定,把视线转向我们这边,他看到我跟江靖嵐时一瞬间有了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就恢復平静。我想他不希望让黑道知道我们认识他,不然容易节外生枝。
这时从外面又衝进来一批人,段长青将银针收起,挡在他们前面。领头的大汉揪起他的衣领,却反被段长青抓住手臂来了个过肩摔。
胡子越看了窗外一眼,就往餐厅外衝,我猜可能是因为外面有人,他不能跳窗求生。黑道头子没追过去,坐在位子上好整以暇地欣赏这齣闹剧,自信的表情透露出他有绝对的把握,胡子越无法离开这间饭店。
我不想也不敢加入战局,跟江靖嵐两人缩在角落,生怕别人注意到我们,但胡子越就要逃走了,我是否也该追上去?
段长青和黑道大军在门口混战,胡子越大概是想直接躲过吧,却被两个人扑倒在地上。
「唔呃!」胡子越发出短暂的呻吟,段长青立刻回过头丢出两根银针,不偏不倚命中了他们的脖子,那两个人顿时没了动静。
不知为何人越来越多,根本没完没了。胡子越一个闪身把桌子翻倒,砸向衝过来的人,对方怒吼一声,拿起椅子往他丢去,却被轻易地避开。
我生本想趁乱移动到外面好帮胡子越脱身的,谁知刚动作,就被一个戴墨镜的傢伙抓住了。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咆哮一声「你谁啊」,浓浓烟味从他的口中窜出。
「我、」讲道理当然是没用的,我才说一个字就挨了拳头,我的眼镜飞出去了。我发现这些黑道都不像电影里面演的一样,打人之前还跟你废话一堆,真是条汉子啊!
我当然不能乖乖地挨打,用尽力气往那傢伙的重点部位就是一踹,谁知位置没抓好踹到大腿;墨镜男冷笑一声,把我狠狠地摔在地上,又在我肚子补上一脚。
我肚子一阵疼痛,方才吃的食物好像海浪似的一口气全涌了出来,唏哩哗啦吐了一地。
模糊的视线中,我看见了江靖嵐衝上来,给那墨镜男来了个旋风腿,正中他的下腹部。
「快跑!」
江靖嵐说着,一个人衝去前线。
等一下,江靖嵐不是应该很弱吗,怎么还会这种招了?难不成他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好样的,这下我变成最弱的人了。但没空想那么多,我用袖子擦擦嘴角,赫然发现有血。我想跑,可是浑身都没了力气,怕是跑不动了。
这时有人大喊了一声:
「王牧!」
我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竟是那个黑道头子。
一瞬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只有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段长青身上。
因为王牧,是段长青在阳间用的假名。
「你、你竟然还活着……」
头子喘着粗气,颤抖着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