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无暝


    待观老爷拖着疲累的身躯走近,六妹妹相当不配合「乖」这一字,马上「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听到女娃哭声,观老爷更是头痛了,他忙碌中的确有消息来报,说是夫人给他平安生了个女儿。
    看着此时专心大哭的女娃,观老爷勉强伸出手指头,逗弄了下她,但女娃毫不理会,继续努力她的哭泣大业。
    在观老爷无奈之馀,身体尚还虚弱的夫人轻喊着他名,他才从正努力安慰女娃的奶娘手中抱走了她,走近心爱夫人的床边。
    慈祥和蔼的夫人,满脸希盼的想要老爷快为六妹妹取个名儿。
    可观老爷早已疲累不堪,又被那哭声吵得心力交瘁,要他匆匆想个好名实在困难,想说改日儿找个好天气、好时辰再取,故喊了声:「无名儿,我想我改日……」
    谁料,话还没完,不懂诗词歌字的夫人却是欣喜道:「好名!」
    观老爷懵了。
    所以阴错阳差的,这六妹妹以后的名字就叫做「观无暝」。颇有男人风范和故作瀟洒风派的名字。
    自此,观老爷对这女儿是愧疚的,他百般疼爱宠爱,很多六妹妹闯出的祸事,他都睁隻眼闭隻眼的选择让事给过去了。
    甚至于每当他一听到他的夫人喊声「暝儿」的时候,观老爷心中就很是复杂难受,他实在有苦说不出啊说不出。
    当然,观老爷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纠正这个错误的,他甚至在与夫人讨论这「字」该怎么拼、怎么报户名时,都想着「决定了!就是今日!今日一定要说出口!」
    只不过,想归想,有没有实践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每当观老爷看着一脸温柔慈祥抱着六妹妹的夫人时,就特别不忍。因为那场面啊,看起来就像一幅美丽的画,他不忍去破坏,故只能僵站在一旁。明明脑中想好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他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观老爷对夫人那可是又敬又爱的,夜半临產不能即时陪在她身边,竟还迟了好几天才归回,身为人父,观老爷其实是很自责的。而回来就回来,当下居然还嫌弃夫人好不容易生下的六妹妹吵……拜託,到底哪个刚出生的孩子不会哭叫吵闹的呢?会哭会吵才是好事啊!
    所以观老爷每每想到这事儿,就觉得自己很是混蛋。
    这些也就罢了,而当夫人满脸期盼的希望自己给六妹妹取个名儿时,他居然还想说这种改日再取的混话?按照白虎国风俗,身为人父,六妹妹的名字其实早在夫人產下前就该准备好、命名好的。而不是事到如今这么临凑一脚……
    所以,若真把以上这些话都对自家夫人说了,嗯,他就个不折不扣彻底的一混蛋了。
    于是当名字一事完全定案后,就算观老爷再有胆子也不敢对夫人开口了,他不敢说这样的一个名字本是场美丽的误会。自此,观无暝就叫观无暝,再无变动过。
    话题再兜转回来,六妹妹幼年天真呆蠢,时光再过,她变得爱玩爱闹,虽然性子没到调皮捣蛋、让人头痛发指的地步,但就是不学无术。
    等观老爷惊觉六妹妹都这么个岁数了,却还只会写自己名字时,而且还写得需要看好久才能看出(猜出)是什么字来时……顿时痛心不已、心如刀割啊!
    他和夫人商量了一整晚,终于决定把六妹妹给送去西枫道山的邱真主,让他收作为徒。
    因为若是继续再让她待在城中,大家都会惯性的宠她,而且这六妹妹逮到机会也开始学会使诈、耍小聪明了起来。
    好比说,自从观老爷逼她看书学字后,她就常在监督的僕从面前扮可怜装柔弱,不然就是在自己哥哥姊姊面前,委屈的眨眨眼,甚至还偷拿了药房的几罐眼药水。
    每当事儿发生时,她那汪汪大眼只轻轻一眨,泪水马上就滚落,弄得大家于心不忍,都暗暗指责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兇残的对待六妹妹呢?
    其实,他们不过就是想让她读书学字罢了。
    是后来观老爷发现自己点老花的眼药水不见才发现此事真相的。
    那时他把六妹妹给叫到大厅上,罚跪了半晚才气消。原本是要一晚,但夫人苦苦哀求甚至也坚决要陪跪到天明时,观老爷这才罚轻了些,折了个半。
    夫人体弱多病,身子哪能跟活泼旺盛的六妹妹比呢?
    况且,要自己狠下心来对待六妹妹,观老爷说到底也是不捨的。
    慈母多败儿,连这严父都不够严,可想而知若此情况继续下去,长久一来,这六妹妹还真的会走向歧途,为这天地王朝白虎国家多一个紈裤人口的。
    这种事情说什么都不能发生。
    想是这样想,可惜观老爷心有馀而力不足。不管再怎么样,他总是一城之主,平日忙于公事也无法亲自教导、照顾到六妹妹……于是才想出了拜人为师的这法子。
    邱真主是他眾多好友中学识渊博的,他文武双全,礼数周到,与人交流间也进退得宜,最重要的是——耐心十足,自有一套对付劣童的把式。很多顽劣孩童在他的教导下都改正了,变得肯努力上进,成年后也都有一番不小的成就。
    因此,观老爷认为把这还不到顽劣份上的女儿託付给他教导,未尝是件坏事啊!
    虽然一开始,弟子得懂得尊师重道,刻苦勤学,还要苦修作业……都是要辛苦点过来的,这样的日子绝对不比在家中来得舒适自在,更不可能继续够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享受。
    而起初提议时,夫人自然不愿。
    她认为六妹妹的小性子都不是个什么问题,等岁数再大一些,请了夫子来家里教,或是送到邻近的学堂去都还能再改,犯不着就因这种事把年纪尚小的六妹妹给送走,而且还离家离得这么遥远。
    但观老爷可不这般认为,小孩子的歪念就是该从小改正,再来,家中几个哥姊都拿她没辙了,更别说那些监督的僕从或是领薪的夫子。送去邻近学堂也不行,因为这会让她自以为有个靠山在,变得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毕竟观老爷自己的地位可是一城城主,哪个百姓对他不是礼遇有加和客气谦让的?谁又能真的对六妹妹怎么?
    身边人的处处礼让,又或者父母教导孩子要讨得她欢欣,不能惹她不高兴之类的,这明显的差别待遇都会影响到六妹妹日后对自我认知的观感,更甚者,那价值观还会產生偏差,成了骄傲自我、得天独厚的一性子!此举万万不可行!
    因此,在观老爷一番苦口婆心下,为了六妹妹的未来好,为了她日后嫁出去、亦或娶夫进来时,不会被人取笑花瓶和草包好……夫人终是含泪,点头同意了。
    于是六妹妹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展开了长达十年的拜师之旅。
    ———*——*——*———
    时光匆匆流去,一转眼儿,十年就已过。
    「欸欸?我得出嫁吗?为何就我得出嫁呢?嫁也就罢了,怎不是我娶呢?对方什么来头?又是什么身份?若比我低了,岂不是委屈了我……」
    连珠砲弹的发问,看样子观无暝很不能接受自己拜师学艺了十年生涯,当有所成就满足,想闯荡江湖做个快乐无忧的天上霸鸟——海东青时,却突然被一封家书给急叫回来。
    那时的信上并没有透露太多,只叫观无暝速速回家。
    观无暝不由得猜想,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可能是生离死别的急事!她一股劲儿的认为,也一股劲儿的担忧。
    结果心急如焚的她彻夜未眠、马不停蹄的赶路,风尘僕僕的回来后却才知道观老爷和夫人居然是要她做婚前的准备……
    虽然,家中无事是好的,可当他们都一致打着要把她给嫁到他人他家去的主意时,老实说,观无暝不能忍受。
    观无暝忍不住继续抱怨:「好歹我们观氏一族在这儿也是个有名望的,做什么非让我千里迢迢跑到极寒地的玄武出嫁呢?我不!」
    观氏大家长——观訾黑了一张脸,颇为无奈的说:「我说你书到底读哪儿去了?极寒地是最北阴阳都,玄武国那点寒气根本不足以和阴阳都相比!」
    「唉,老爹啊,这话可不是这么说,我……」
    观无暝话还没说完,前方的观訾就瞪大了双眼!他满脸诧异,还惊愕到讲话都结了个巴:「你你、刚喊我什么?老、老爹?」
    观无暝也惊得摀住嘴。
    要死了,以前喊观訾都是喊得那叫一个亲热,左右开口都是一个娇腻的、甜甜的「爹爹」,可这次拜师十年,她和一帮师兄师弟常鬼混在一起,偶尔谈谈家中人,听惯了他们的口音乡音,居然不自觉就跟着他们喊「老爹」了……
    真是太粗心大意了啊!
    观无暝还在那处低头反省时,就听观訾痛心疾首道:「这十年你究竟学了些什么东西啊!十年前那天真可爱活泼无邪的我的小无暝究竟到哪儿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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