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没有人骗得过杨齐……等等，已经说三次了？
    为了能够清楚的听见两人的对谈，杨齐把耳机的音量转的稍为大声了些，直到连同店内正播放的钢琴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时，一字一句的交谈也从零碎的声响逐渐组合成了完整的句子。
    这种时候他就特别佩服简浩恩准备出来的东西，音质居然这么的好，一点杂讯都没有，本来他还在担心转得太大声会不会出现那种恼人的干扰声，看来是他多心了。
    一手轻置在桌上，杨齐的指尖不停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在思考时惯有的举动，能够让心思随着节奏逐渐清晰起来，也可以说是他觉得自己该认真一下的小动作，
    看着屏幕上头的画面，赖克文似乎对放置在桌上的皮箱很感兴趣，但是碍于李妍在他的身边，他又不太敢表现出来，可惜那紧紧盯视着皮箱的眼神实在太过热情，早已出卖了他的心思。
    若不是李妍在场，恐怕他连戏都不想演了，大概会直接提着箱子就走人吧？瞧那蠢蠢欲动的手，嘖嘖，虽然这种反应是在杨齐的预料之内，不过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有效，好歹也该装的冷静点。
    赖克文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看来他是真的把李妍当作是傻瓜在骗。
    就在杨齐叹了口气的同时，赖克文终于主动向李妍搭话。
    「小妍，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赖克文此刻才敢把手碰上皮箱一角，「你们老闆真的人这么好？」
    「其实我也被吓了一跳。」李妍看着赖克文，有些笑笑地，「我本来打算自己想办法的，没想到还是被社长注意到了。」
    「自己想办法？」赖克文一愣，「这笔金额，怎么可能只靠你……」
    赖克文的话语中虽然带了些许困惑，但他的视线一直都没有从那皮箱身上移开，彷彿李妍的话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倒不如说是听听就好，还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这个男人在别人面前装作唯唯诺诺的模样，在女人面前却是十足大男人的语气啊。
    正也因为李妍的性子基本上是软的，能够包容很多事情，跟简浩恩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比起简浩恩，李妍就少了些自主意识，会为了他人轻易的牺牲奉献，这不是件坏事，但很容易成为被有心人利用的缺点。
    「嗯……是啊，就算靠我所有的存款也没有多少……」李妍的语气有些无奈，「再没办法的话，我只能去借款了，还好因为工作的关係有认识一些管道……」
    「如果你们老闆没有帮忙，你就要去借钱了？」
    「嗯。」李妍先是笑了笑，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开口道，「没事的，你先别担心，我会负责替你先还钱，而且幸好现在借款人是社长，至少没了被催促的压力，真是太麻烦他了……」
    「嗯……」赖克文点了点头，摸了好一会儿的皮箱才把手给收回来，「小妍，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笨蛋！你是我的男朋友呀！」李妍的声音非常温柔，「不帮你的话我要帮谁呢？」
    「小妍……」
    从杨齐离开位置以来，这是第一次赖克文终于把视线放到李妍身上。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李妍，尔后伸出了双手，轻轻地拥住了她，多亏了他这个举动，监视器的镜头总算是捕捉到了他正面的表情，可惜那镜片的反光挡住了他的眼眸，只能看见在那之下的嘴角是微微勾起的。
    「没事的。」李妍的手轻轻地拍着赖克文的背，「我会帮你的，你儘管做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嗯……我会的……」赖克文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情绪激动，「不会让你失望的，绝对不会……」
    「……」
    杨齐静静地听着他们之间的交谈，目光没有从赖克文的那张脸上挪开过一次，他没办法看清楚那个笑容是不是善意的，毕竟最能表现出感情的眼睛被藏了起来，可正因为这样，杨齐更没办法相信赖克文是个好人。
    那个笑容是假的，这个男人现在的表现全都是假的，从刚才的对话来听，他根本不在乎李妍如果真的去找银行或是高利贷借钱该怎么办，甚至让人以为这件事情根本与他无关。
    之后的短短几分鐘李妍都不停地在询问赖克文生活方面是否顺利的事情，只不过都被赖克文给敷衍了过去，一个话题总是没办法持续三句以上，儘管赖克文的温柔语气的起了安抚作用，但在杨齐的耳里听来，就只是这个男人兴致缺缺的想敷衍过去，无心回应。
    李妍的一字一句都透露出自己对赖克文的担心，偏偏赖克文的注意力全都在那皮箱上头，一点也不在乎李妍的话语。杨齐实在是听不下去李妍这样一头热的关心，他拿出了手机，虽然有看见新讯息的通知，但他还是先按下了李妍的号码。
    从他离开到现在至少有五分鐘，再拖下去的话恐怕那个男人会直接找理由溜走，这样等于放过了一次让李妍看清楚的机会，杨齐可不喜欢拖泥带水，何况他已经决定好了结局。
    几秒过后，李妍注意到了响起的手机，画面中的她愣了一下后才接起了电话，两边的耳朵同时传来了李妍的声音，让杨齐先把窃听用的音量给转小了些。
    李妍对着赖克文说了声抱歉，下意识压低音量地开口，「社长？发生什么事了？」
    「跟他说你肚子痛要去上厕所。」杨齐简洁有力地道，「然后过来员工休息室，立刻。」
    「您的意思是——」
    「过来了再说。」杨齐有些无奈，「记得骗他。」
    「……」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李妍仍旧乖乖地应声，「好，我知道了。」
    掛掉了电话以后，赖克文果然询问了李妍她口中的社长说了些什么，不过李妍只是用一些回去之后要处理的琐事骗了过去，一边跟赖克文说自己要去一趟厕所，让他在位置上稍等一下。
    「在这里等我哦！」
    「嗯，我知道。」赖克文点了点头。
    在李妍起身离去之后，杨齐这才看见了屏幕中望着李妍背影的赖克文，又露出了方才那种不为人知的笑容。
    只是这次他的眼镜没了反光遮蔽，狡诈无情的双眼配上那抹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容，多亏了那张表情，杨齐这下是清楚的确定这个人的本质，演戏也不懂得演到底，不只让人讨厌，还非常的愚蠢。
    「……这个骗子。」
    杨齐嘖了声舌，略微蹙起了眉。
    从李妍消失在监视器之后不到一分鐘，自杨齐的身后便传出了敲门声，他起身去打开门，果然见到李妍一脸困惑地站在门口，脸上写满不知所措。
    「社长？」李妍眨了眨眼，望着休息室里头的监视器，「您怎么在这里？」
    「嘛，有点事情。」杨齐耸了耸肩，把李妍拉进休息室里头，一边带上门，「打个赌吧。」
    「……」
    李妍没说话，杨齐把她带到监视器的前头，拉了张椅子要她坐下，并且开始说明他待在这里的原因。
    「我在监视赖克文。」杨齐嘖了声舌，说得非常直接，「不如说，我不相信他，他不是好人。」
    「……」显然这些话对李妍来说太过直接，她有些坐立不安，「我……不懂您的意思？」
    「好吧，我跟你解释。」
    杨齐也跟着坐了下来，他把调查报告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这是杨齐要求简浩恩事先放在这里的备份，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儘管他本来抱持着百分之五左右的希望，希望赖克文是个有过五次前科之后就洗心革面的人。
    可惜，最后还是那百分之九十五佔了上风。
    「赖克文是不是告诉你他在学校里当助教？」
    「……」
    李妍看了眼桌上放置的牛皮纸袋，不安感随着杨齐的态度油然而生，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等着杨齐继续说下去。
    「骗人的，他现在没有任何工作。」
    杨齐此话一出，李妍立刻站起了身体，神情激动。
    「……怎么会？可是他——」她顺了顺呼吸，「可是我曾经在那所学校见过他，也有听老师们提起这个人……」
    「确实是有赖克文这个人。」杨齐叹道，一边把牛皮纸袋里的纸张抽出来，「但是那个赖克文，是个六十三岁的伯伯，并不是刚才还坐在你身边的那个年轻人。」
    「……」
    李妍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恍神的眨着眼。
    杨齐说的话让她难以置信，可是更痛苦的就是杨齐没有理由骗她，甚至她相信简浩恩跟杨齐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对于私底下调查赖克文的这件事情，她竟然没有太多负面的情绪，偏偏她又不想相信，所以涌上的矛盾心思让她无法言语。
    「他叫做罗裕胜。」杨齐把抽出来的纸张按到了李妍面前的桌上，「拥有诈骗前科的骗子！」
    「……」李妍闭上了眼，扶着自己的额头坐了下来，这才艰辛的吐出话语，「……您别开我玩笑，我认识他超过半年了。」
    「所以说他骗了你半年。」
    「……」
    杨齐见她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倒也没继续说下去。
    他牵起李妍的手，接着拿起桌上那窃听用的耳机，缓缓地放到她手上。
    「先不论他欺骗你的理由是什么，我们就赌接下来这十分鐘的时间，看他到底选择了什么样的答案。」
    「……」李妍放下了自己的扶着额头的手，眼神带了点无助，「……十分鐘？」
    「你骗他肚子有点痛吧？那十分鐘够多了。」杨齐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他好好地坐在位置上等你回来，我就相信他欺骗你的原因是除了诈骗之外的其他理由。」
    「……」
    李妍不是笨蛋，当杨齐这话一出口，她就懂了。
    确实，这半年说长也不长，但说短也不短，当杨齐把这件事情的可能性摊在她面前的时候，很多次相处的互动里头，不自然的地方轻而易举地就会涌现在回忆里，一项项都好似在说服着自己相信杨齐的话。
    只是，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儘管他们认识不过就是半年的时间，却还是有不少愉快的回忆支持着她。
    ……就算结果真的会证明那些全部都只是逢场作戏。
    「如果，没能等到……呢？」
    她轻声地开口，只是把视线放到了掌心的耳机，有些发愣的望着。
    「……」杨齐知道她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轻吐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你比我清楚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杨齐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李妍的沉默长达了三十秒的时间。
    然后，她深吸了口气，果断地把耳机给戴了上去，拧起的秀眉看起来仍旧乘载着不安，她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那些监视器的画面，从耳机传来的声响让她无法完全的冷静下来，紧握的双拳只能越捏越紧，直到指关节都泛白颤抖。
    「我知道了。」李妍咬紧了下唇，点了点头，「就十分鐘。」
    「好。」
    杨齐应了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把提醒设定在十分鐘之后。
    从此刻开始，休息室再也没有任何一点交谈的声音，李妍看得很认真，杨齐也没打算打扰她。本来把李妍叫进来之后他就没打算继续窃听的，他一开始选择窃听的原因也只是想看看这个男人私底下是怎么样跟李妍相处，有的时候一个人的个性是如何，从平凡到不行的对话之中就能辨别。
    当然，也会有一些心直口快却非常善良的人，但显然赖克文——不，罗胜裕就不属于这范围之中的人。
    他们两个一起注视着罗胜裕的举动，他似乎非常的悠哉，在李妍离开了位置之后就忍不住伸出手往皮箱摸去，擅自打开了之后就是触摸着那一綑綑的纸钞，脸上的表情有多猥褻就有多猥褻。一开始杨齐就要求角落附近的位置不要有太多客人，只要稍微挪动一下角度的话，街道上的人也不会知道皮箱里面装的是什么，也难怪罗胜裕会这么大胆的打开来。
    他至少花了五分鐘在那些纸钞上头。
    杨齐实在是对一个男人把头快要整个蹭进皮箱里的画面很不感兴趣，但是李妍的神情非常认真，让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继续观察着罗胜裕的动作。
    就只剩五分鐘了，五分鐘后他如果还乖乖的坐在位置上，那之后的事情就让李妍自己去处理，真的不行的话大不了让简浩恩再去查清楚就好了，反正杨齐各方面来说都没有吃亏，他主要的目的就只是不要让李妍被傻傻的骗走而已。
    就算知道真相后会痛苦不已，也比一直被瞒在鼓里来的好，等到相处了更久之后，这个谎言才破掉的话，那才会是一件更痛苦的事情，杨齐知道自己算不上是好人，所以他不会后悔这么直接乾脆的让李妍面对这个谎言，就算这么做一点也不体贴李妍的心情，杨齐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跌倒了之后，人们才会有学习错误的机会，并且继续向前走。
    在这五分鐘过后，罗胜裕终于愿意把皮箱给重新扣起来，看来是已经满足于沉浸在那些现金里头的优越感了。
    他喝光了马克杯里头的咖啡，开始望着外头的街景发起呆来，就在杨齐好奇他是不是会就这样度过剩下的五分鐘之后，他开始有了其他的举动。
    时间，才过了六分半。
    「……」
    李妍提起了肩膀，看起来是因为太紧张的关係，全身都紧绷的很，尤其是画面中的罗胜裕拿起了手机，不晓得拨给了谁，李妍的手机并没有响起来，所以可以确定他不是打给她。
    杨齐一边看着罗胜裕的动作，一边观察着李妍的反应，画面中的罗胜裕似乎谈得非常开心，笑得合不拢嘴。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罗胜裕毫不歇停的笑脸是看的杨齐有些厌烦，他还寧愿看许亦辰不爽到瞪着自己的表情，要他看一整天都愿意。
    虽然杨齐在心里嘀咕着，不过当李妍这头有了不同的反应时，他还是收起了这些没能说出口的想法。
    看来，罗胜裕是给了李妍一个答案了。
    「够了。」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很是低沉。
    李妍把耳机扯了下来，本来紧绷的身体已经松懈，她叹了口气，把耳机放到了桌上，白皙乾净的双手摀住了自己的脸，拒绝任何再跟罗胜裕有关的声音或是画面。
    「我输了，社长。」
    「……」沉闷的声音自她掌心间传出，没了李妍平时的朝气，杨齐也只能无奈，「是吗。」
    他是不清楚罗胜裕跟别人说了些什么可以那么的开心，但既然李妍是这样的反应，就代表方才的对话就足以让她失望透顶，伤透了心，什么都不想继续知道。
    在这之后，李妍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把头抬起来，而杨齐看着画面里的罗胜裕把嘴给擦乾净了以后，提着那沉沉的皮箱，很乾脆地离开了位置，接连出现在各个屏幕上的他，最后带着一张得意的笑脸步出了咖啡厅。
    拎起了手机，时间显示在九分四十秒。
    只差了二十秒啊……
    「……」杨齐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的同时把耳机给收了回来，一边轻声地对李妍说道，「我让你一个人静静，冷静下来了以后出来找我，我在咖啡厅外面的座位等你。」
    「……」
    李妍没有回应，杨齐还是有些担心她会做傻事，毕竟人们一但碰上了感情，很多情绪都无法控制，一时失控就会做出很多无力挽回的事情，事后再来后悔也于事无补。
    虽然是他自己让李妍用这种方式发现事实的。
    「社长命令喔。」于是他加重了语气，「听到没有？」
    「……」杨齐这话一出口，李妍才点了点头，「……是。」
    得到了李妍的回应，杨齐这才走出了休息室。
    跟店长打了声招呼，他反身去把安置在座位上的窃听器拆了下来，一边把帐结清，这才慢条斯理的走到户外的露天座位，呼吸一下外头的自然空气。
    冬天的空气带了点刺骨，正好让午后的暖阳中和了这寒冷，不会太过刺眼的阳光被浓密的云朵遮挡了起来，不同于李妍心境上的狂风暴雨，天气寧静的让人舒心。毕竟这间咖啡厅位于街道的角落，路过的行人并不是太多，大部分会通过这里的大多都是要离开这条商店街，或是刚踏进来想要逛逛的人们，并不会有谁常驻于街道上，正因为是这样，才更能够让人放松心情。
    「天气真好啊……」
    杨齐喃喃地叨念着，他望着天际上的朵朵白云，总有股虚脱的疲惫感，倦的他眼前不禁浮现出了许亦辰的脸蛋，好希望那个男孩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么他肯定会马上打起百分之两百的精神振作起来。
    短短的几天而已，他的亦辰症候群又变得更严重了，不快点补充的话可能真的要寂寞而死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要看看许亦辰围着自己送他的那条围巾，想要看看他恶作剧过后得逞的笑脸，想要看看他因为自己而露出了困扰的神情，许亦辰的任何一切他都想得到——
    「啊——欲求不满啊……」
    杨齐叹了口气，就像个老头一般的摊在椅子上，幸好他身边没有其他人，不然恐怕要被投以关爱的眼神。
    一边在脑袋里胡思乱想着，杨齐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四周祥和的气氛，等着李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所以他完完全全忘了，他的手机在不久前就跳出了收到新讯息的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