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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致命的身份


    一踏出行帐,他并未直接回到西蒙主所安排的军帐休息,反而步向不远处,正围着营火凝思的凌卫。
    他席地而坐,温目向凌卫。「凌将军,夜深了,怎么不就寝?」
    凌卫转眼向他,眼神掠了抹深意,淡道:「我在想适才骆参谋所说的话。」
    苏晴是女儿身的事,让他颇觉苦恼,不得不寻提拔苏晴的骆参谋来想想法子,毕竟损失像苏晴这么个将才是朝廷之憾。
    「是关于苏副将吗?」他语气温淡,信手拨弄着营火,神情看起来沉稳如昔。
    「竇医官怎能如此平静?你不担心吗?」方才他经过苏副将的行帐,才知道原来竇医官与苏晴非但旧识,关係还非比寻常。
    竇初开温润的眸光对上他的冷肃,反问:「苏副将的欺君之罪,能因在下的担忧而赦免吗?」
    凌卫缓缓摇头。「苏副将欺君,罪当处死,可她是能征善战的剽将,死了,令人惋惜。」
    竇初开眸底掠闪光泽。「那么,与其在这里忧心,倒不如想想看,苏副将替朝廷立下多少汗马功劳,那披星戴月、鞠躬尽瘁的功泽是否能为她求得一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那不是寻常人可得,况且,苏副将入军门不过一年有馀,功劳虽有,苦劳也不少,但怎么说,也轮不到她拿免死金牌啊!」
    就连他这个自小跟随皇上上天下地,踏遍眾多尸体的一品将军也得不到半块,更遑论苏京。
    「凌将军,你错了,那块免死金牌在您的手上。」他语意深长的凝睇他。
    凌将军闻言一愣。「我?」
    「倘若,凌将军想要苏副将死,那么这块金牌自然没有,若您要她活着,皇上绝不会有机会判她死罪,不是吗?」
    凌将军听得有些明白了。「竇医官要我知而不报?」
    竇初开缓缓摇头。「在下不过是名医官,如何左右凌将军的职权?诚如您所言,苏副将是将才,死了将是朝廷之憾,那么,为了朝廷,保住一名优秀的将领,并不为过。」
    「但竇医官应该知道,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也会有人识破她的身份,却不见得愿意保她无虞,要是碰到有心人,她更是必死无疑。」
    竇初开温文的脸庞微敛。「只怕他人没这个机会。」
    「此话怎说?」
    竇初开转眼向火光。「凌将军,我朝典章制度向来严谨,但在法典之中并未明文女子不能从军是不?」
    「是的,确实如此。」
    「那么,苏副将可有说过自己是男儿?」竇初开又问。
    凌将军微怔,摇头道:「不曾。」
    竇初开终将视线转向他,扬了抹意味深长的笑痕。
    「那么,苏副将又何来欺君呢?你说是不?凌将军。」
    凌卫完全愣住了。
    这……竇医官该不会是鑽着法典漏洞,解苏副将之危吧?
    他不禁正眼凝向竇初开。
    在边关戍守时,曾在同袍之中听闻这竇医官事蹟,人言竇医官仁术超羣,君子翩翩,温文儒雅,不言则已,言则妙语如珠,上得龙顏欢喜,下得百官服膺,是个了不得人物。
    他虽不曾见过竇医官本人,在他人口耳相传中,就对此人甚为欣赏,如今,浅谈了几句,便觉此人不简单。
    他缓缓地笑了。「竇医官,你要下官保住苏副将,并非难事,只不过这点事须要冒些风险,竇医官,你怕吗?」
    竇初开微微一笑。「那么,凌将军您怕吗?」
    凌卫爽朗一笑。「竇医官都不怕了,那凌卫又岂能落于你之后。这么吧,为护苏副将之位,我和竇医官就来个约定如何?」
    「但说无妨。」
    「我,凌卫欲交竇医官这个朋友,条件是,誓死护卫苏副将。」宣罢,笑眸凝向竇初开,问:「竇医官,你意下如何?」
    竇初开莞尔。「那竇初开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接着,两人互击一掌,盟约成立。
    「竇医官……」
    竇初开笑着打断他。「既是朋友,再唤医官就见外了。」
    凌卫笑而改口。「初开兄弟,有件事可否请你解解惑?」
    而后,眸带深意地望向竇初开,缓缓问道:「不知你与苏副将的关係是?」
    竇初开俊顏淡出了柔光。「她,是我的竹马。」
    「就只是竹马吗?」那样宠爱的眸光与对待,要说没曖昧,还真叫人纳闷了。
    「凌兄对小弟与苏副将的关係很有兴趣?」他凝着凌卫,眸光清澄淡静,适才的柔光虽带宠溺,却无任何情浓爱意。
    彷佛凌卫的以为,只是错觉,而非真实。
    难道……真是他错看了?要是如此,岂不尷尬了。
    凌卫刚正的脸色微赧,轻咳一声。
    「呃,那个……就当是随便问问,初开兄弟若不便回答,也无妨……」
    竇初开笑无谓。「凌兄是见小弟与苏副将状甚亲密,所以才会有此猜测吧?」
    凌卫又咳了一声,脸通红了。「初开兄弟你知道……」
    「苏京之事甚扰凌兄,又为西蒙一战身受重伤,想亲近关照是人之常情,小弟不会为那不经意的举措掛怀的,凌兄实不必如此介意。」
    「哈哈,确是我多心了,初开兄弟好谦冲,有道是君子虚怀,俯仰不愧天地。」倒是他,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了。
    朗朗一笑,凌卫忽尔想到苏京脸上的神情,神色略微一肃,向竇初开提点道:「初开兄弟,你视苏副将为竹马,言行之间状甚亲密那是自然,但愚兄得提醒你,苏副将虽是一名胆识过人,剽悍沙场的武将,终究还是个女人,那细腻的心思与丰沛的情感,万不是你所能忽视的,也许一个不经意,会让她对你產生了错觉,那么到时,你俩的竹马之情非但无法维系,有可能还会反目成仇。这点,初开兄弟不得不慎。」
    对于凌卫此言,竇初开不是不懂,而是他和苏晴之间的关係,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
    幼年成长时,苏晴一直将他当丫环看待,言行之间自然毫无芥蒂,像姐妹淘,有时又像兄弟多些,等他稍稍年长,多少明白这些举措于礼不合,是故,渐渐和她拉开距离,以免坏了她的名节。
    一直以来,他守的甚佳,屡次惹得苏晴极为不快,然而今日为了让她服药,只得暂将男女有别这礼数撇向一旁。
    然而,这般不合礼节的举措却让凌卫瞧见了,虽只是惊鸿一瞥,倒也让苏晴的名声受损了些许。
    凌卫见他眸光略显困窘,不禁爽朗笑道:「好兄弟,别担心,对你的为人愚兄听多了,心里很雪亮的,适才提醒你,不过是要你多加小心,毕竟,你那善良的心思与俊美的外型,贞洁烈女都会心动,更遑论咱不让鬚眉的副将了,你说是不?」
    竇初开闻言,赧顏一笑。「凌兄说笑了。」
    「是说笑,亦或是认真,就待初开兄弟好生斟酌,愚兄只能动动嘴皮子罢了。」
    竇初开不禁摇摇头,给了抹苦笑。
    知他发窘,凌卫也就不再多说,转问道:「她的伤势可好?」
    说到伤势,竇初开神情微黯。
    「除了内伤尚须调养,背上那三道刀伤深可见骨,就算好了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凌卫闻言不由得叹息。「将士征战沙场,拋头颅、洒热血司空见惯,但苏京是女儿身,为国家如此,真是难为她了。」
    竇初开却觉心疼。
    苏晴生在苏武门,随着几位师兄姐弟练武,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上伤口,她却从不喊疼,仍是咬紧牙关忍过去,苦心鑽研功夫。经年累月,她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身上那些疤痕便成了她练武的痕跡。
    她从不觉得有什么,可看在他眼底,却是心疼又敬佩。
    女中豪杰,她简直当仁不让了。
    「若撇除她是女儿身不谈,苏京,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凌卫又说道。
    竇初开会心一笑。「确实,她身上有股不亚于男子的气魄,只是……」
    「脾气大了点,骨子傲了些,眼神冷了点,性子衝动了些,对吧?」凌卫心知肚明的笑说。
    「她的性子纯真、直率,却没丝毫恶意,若是她曾冒犯了凌兄,就请凌兄多担待。」为她说项,成了他的惯性。
    凌卫听出那语气饱含的宠溺,笑了。
    「听得出来,你对她还挺包容,怪不得苏京一碰上你,女儿娇态毕露了,这在将门可是罕见。上自将帅,下至士卒,想见她的笑容,除非太阳打西边落下哩,今日,托初开兄弟的福,让我见识了苏副将的另一面。」
    话题又绕回来了,竇初开的脸色又呈现不自然的红。
    凌卫见状,伸手拍拍竇初开的肩胛道:「好了,就不逗你了。天色不早,去歇歇吧,至于苏京是女儿身之事,我就当没那回事,你大可放心。」
    竇初开頷首致谢。
    凌卫回以一笑,将手中把玩的枝椏丢进火里,然后站起走回自己的营帐。
    竇初开则坐看火花嗶啵,却了无睡意。
    他想着凌卫所说的一些话,想着所有人对苏京的评价。
    那些人对苏京的说法大多是傲慢的、衝动的、凌厉的毫无人性可言,所以她受伤,除了骆参谋、凌卫,以及少数几名对她唯命是从的小兵会关心慰问之外,馀等则是幸灾乐祸居多。
    自小,苏晴一直深受眾师兄姐的溺爱,就连他与苏师父都不忍心骂她半句,现下了山,她的性情在这将门,不树敌是不可能,除非她彻头彻尾除去傲性,否则树敌事小,万一遇到有心人陷害,她的身份将会是最致命的危机。
    那么,他该是要成全她的心志,还是劝她回到苏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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