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像有点小,郭美凤拿着照片辨认了好半晌,也不太确定这人是不是美云。
第一眼觉得像,可是看得久了,又有些拿不准。
她印象中的美云还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段婀娜,脸上有点稚气未脱的婴儿肥。
照片上女人的侧脸与她有七八分相似,却瘦出了尖下巴,穿着浅色风衣和高跟鞋,看起来比她家美云成熟很多。
“你从哪找到的这张照片?”郭美凤放下照片问,“知道拍摄时间和地点吗?”
“十几年前,这家人去伦敦旅游,在泰晤士河畔,拍下了这张合照。”王铮安的目光在照片上缓缓描摹,语气迟疑道,“我刚看到相片时,直觉这就是美云,可是我又让人在英国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寻人启事,竟然再没人能提供更多信息了……”
若是美云真的去了英国,必然会有社交痕迹,他发了那么久的寻人启事,不可能找不到任何线索。
郭美凤心里很乐意相信这就是美云。
她和父母心心念念地寻找美云,无非就是想确定她是否还活着,过得好不好。
“我觉得这照片里的人就是美云!”郭美凤斩钉截铁地说。
王铮安没料到她会如此笃定,“您真的觉得她就是美云?”
“就是她!”
郭美凤平时挺烦那起子崇洋媚外的人,但她也承认老外的生活水平挺高。
瞧照片里这姑娘的衣着打扮还怪时髦的,美云要是真的去了欧洲,日子应该过得不差。
知道这些就可以了。
“听说欧洲那些国家都可小了,各国人民经常互相乱窜,万一美云已经去了别的国家,你在英国当然找不到她了!”
汤普森那个小棕毛就经常在欧洲各国到处乱窜,之前来她家做客时,跟她讲了不少在欧洲各国的趣事。
王铮安颔首说:“我也考虑到了这方面的可能,已经让人去欧洲其他国家寻人了。”
拿起那张相片再次端详少晌,郭美凤下定决心说:“欧洲那么大,要找人谈何容易!你能帮我们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以后就别再费力寻找美云了。”
“您不想找美云了?”
“对,只要她还好好活着就行,见不见面,回不回家都没什么打紧。”郭美凤再次提起茶壶,为对方倒了杯茶,客气道,“你毕竟是有家庭的人,一直这样帮我们寻找美云的话,对你老婆孩子也不好交代。”
王铮安沉吟着没言语。
郭美凤还想说些什么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
没过多久,狄思科一边推门,一边喊道:“妈,我二叔二婶来了!”
然而,瞧见端坐在屋里的王铮安时,他怔愣片刻,交代身后的小六先带客人去看孩子,便径自走进了客厅。
“王生什么时候来的?”狄思科客气地与王铮安握手寒暄,“秘书说您最近在北京的行程被安排得很满,我还以为这回跟您碰不上面了!”
“我刚来没多久,主要是来看望你母亲的。”王铮安笑容亲切,“听说你得了一对龙凤胎,恭喜了!”
狄思科并不打算询问二人是如何认识的,郭美凤却主动介绍道:“王先生跟你小姨是朋友,最近刚有了关于你小姨的消息,就来通知咱们了!”
“哦,”狄思科惊讶一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问,“您不会就是那位资本家少爷吧?”
“……”
“我就说嘛,怎么会有名字这么相近的人呢!原来还真是同一个人!”狄思科乐呵呵道,“没想到咱们竟然能有这样的缘分!”
王铮安正想附和,咱们父子确实缘分不浅。
却听这小子握着他的手继续道:“我姥姥姥爷都八十多了,还见天儿念叨您这位资本家少爷呢,每次想我小姨了,就要顺带着念叨您几句。”
王铮安:“……”
他自动自觉地把“念叨”换成了“臭骂”。
可以想象郭家老两口有多恨他。
“长辈间的事,不是我们这些小辈能掺和的,而且当年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狄思科故作遗憾道,“您当年要是不去港岛,或者晚一年结婚,没准儿就是我们的小姨夫了!哎……”
王铮安:“……”
狄思科笑眯眯道:“不过,您已经娶妻生子了,我们再喊您小姨夫就不合适了,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您王生吧。”
“正该如此,”郭美凤认同地颔首,“我已经跟王先生约定好了,找你小姨的事暂时先这样,以后有机会再说。”
狄思科拿起茶几上的相片瞄了两眼,感激道:“这样找人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王生能找到这些线索,一定是付出了大量人力物力的!”
望着他与美云有七分相似的面孔,王铮安神色复杂地说:“我当年亏欠了美云,这是我应该还的。”
狄思科端量着照片中女子的打扮,不接他的话茬。
亏欠与否,那是他跟小姨之间的事。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一点也不想提这种扫兴的话题。
“王生既然来了,就留下吃顿饭吧,今天是我家双胞胎的百日宴,”狄思科热情邀请道,“像您这样的贵客,我们平时想请还请不来呢!”
王铮安特意选在今天上门,就是想参加龙凤胎百日宴的。
狄思科两口子能生一对龙凤胎,是个很好的兆头,寓意着吉星高照。
他正打算顺势答应下来,却听与美云几乎用着同一张脸的小子又开口了,“一会儿我姥姥姥爷,大舅二舅也该到了,正好让我姥姥也见见您!”
“……”王铮安苦笑道,“要是被老太太见到我,一顿骂肯定是躲不掉的。我被骂不要紧,别搅合了孩子的百日宴。今天就算了吧,我改日登门去拜访二老。”
他将自己带来的贺礼交给了郭美凤。
是一对带着龙凤平安锁的金项圈。
比红孩儿脖子上的那个还粗。
郭美凤觉得这玩意只能当摆设,要是真给狄嘀嘀和狄嘀嗒挂到脖子上,八成会被坠得倒栽葱。
得了如此贵重的贺礼,合该让人家见见孩子的,可是母子俩好像双双忘了这茬,谁也没提看孩子的话题。
客人们马上就要登门,他俩只想把王铮安赶紧打发了。
万一真的被郭家二老撞见,他家双胞胎的百日宴可就热闹了!
他们这边正打算送客,门外的于宝塔和狄二婶却一人抱着一个哇哇哭的孩子走了进来。
听到哭声,王铮安赶忙望向两个孩子的方向,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于宝塔没认出这是哪家的亲戚,但他这人自来熟,擦擦额头上的汗说:“刚吃完奶呀,之前还玩儿得好好的,一言不合就哭上了。童童说让我来找小狄。”
狄思科伸出手臂说:“来吧,把他俩都给我!他俩现在不爱让人抱着,得端着才行!”
众人:“……”
从没听说哪家孩子喜欢被端着。
然后他们就瞧见这位年轻爸爸,跟端托盘似的,将两个孩子并排端起来放在身上。
要是手臂上没把子力气,还真端不动这俩小崽。
于童和郭美凤都试过,端不了几秒钟,手臂就开始酸痛了,她们都干不来这活儿。
狄思科自己给闺女儿子养出的坏习惯,只能由他自己受着。
两个宝宝穿着红衣和虎头鞋,被亲爹端好以后,果然渐渐收声不再哭了。
狄嘀嘀还大方地送给爸爸一个无齿微笑。
王铮安就坐在狄思科隔壁,近距离观察了两个孩子的五官后,悄咪咪在狄嘀嘀的虎头鞋上摸了摸。
被狄嘀嘀轻轻蹬了一脚后,又转而去摸狄嘀嗒。
狄二叔背着手在客厅里转悠,见孩子终于停止了哭闹,舒口气说:“这俩孩子不知道像谁,从后院哭到了前院,这也太能哭了!”
“还能像谁,像老五呗!老五小时候就特别能哭!”
二婶用手肘拐他一下,警告他不许乱说话。
这老头子被赌场的人打断腿以后,走路有点跛。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什么话难听他说什么,完全就是一副老子不好过,大家就都别想好过的架势。
二婶在家时没少为此跟他干仗,恨不得掏点耳屎喂给他,把他毒哑了!
二叔无视媳妇的警告,自顾自地继续发表高论:“老五小时候哭是哭,但也没哭成这样啊!而且这俩孩子的长相跟咱家老五也不像,长得跟二毛子似的!”
听了他这顿嚷嚷,二婶这个气呀!
孩子太小还看不出像谁,但长了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这对龙凤胎的长相有蹊跷。
发色不深,眼睛还毛嘟嘟的,明显带着点异域风情。
大家又不是瞎子,当然都看出来了,但是看破不说破,谁也没当着人家父母的面提过这茬儿!
怎么偏偏只有你讨人嫌,非得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呢!
狄思科夫妻俩其实早就帮孩子的长相找好了说辞。
可是,不待他开口解释,他老丈人便跳了出来!
“长得像二毛子,那是随了我们老于家!”
于宝塔快被女婿这不靠谱的二叔气死了!
说他外孙外孙女不像亲爹,这不是当着娘家人的面,指责他家童童作风有问题嘛!
别说这孩子是小狄亲生的,哪怕真的是童童跟别人生的,他也必须让这俩孩子变成小狄的!
他家童童有本事,这两年赚得盆满钵满。
常有老古板会跑到他耳边嘀咕,让他劝劝闺女,还是别做那俱乐部和卡拉ok的生意了。
她已经结了婚,要是还整天出入鱼龙混杂的歌舞厅俱乐部,多容易被婆家挑理!
于童经营那种娱乐场所,每天面对的诱惑确实很大,于宝塔也不确定这俩孩子到底是不是姑爷亲生的,但他作为亲爹,必须在此时力挺亲闺女啊!
他得帮闺女打消所有人的疑虑!
二叔闻言便走近几步观察于宝塔的长相,嘟哝道:“我瞧着您长得不像二毛子啊!”
于宝塔任由他打量,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家祖上有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血统,这俩孩子的长相是隔代遗传,随了我们老于家!”
王铮安:“……”
一派胡言。
狄思科:“……”
他老丈人真是厉害了,血统还能胡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