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健将的担忧很快就成真了。
周六下午第一次排练时,只有一半男同志能记住歌词唱在调上,另一半似乎都打着滥竽充数的主意。
歌唱团团长潘芝花对此非常不满意。
他们是在会议室里排练的,歌声透过窗户传出去,能被大院里其他办公楼的人听到。
第一次正式合唱结束后,隔壁邻居那边传出了一阵哄笑声。
似是在嘲笑他们,这种水平竟然也敢上门挑战!
没过多久税务局那边也练起了合唱,人家唱的是《歌唱祖国》,效果比他们这边好许多。
潘芝花正色要求那些还没背会歌词的同志务必尽快记住全部歌词。
瞧着他们不以为意的样子,她正觉得窝火,就听见会议室的门被人敲了几下。
狄思科肩头扛着一台黑色的摄像机走了进来。
摄像机上有个红灯亮着,昭示着设备正在工作。
大家被他这套装备弄得一愣,潘芝花好奇道:“狄主任,您这是干嘛呢?”
“今天是第一次合练,我想记录一下大家的排练过程。”
“……”潘芝花替大家问出心中疑惑,“狄主任,您录这个过程干嘛啊?”
“这是咱们经合办头一次全员参加文艺演出吧?”
“对。”
“所以啊,这次活动意义重大,我打算拍点花絮,记录一下一等奖节目的诞生过程。回头制作成纪录片,搭配着咱们的正式演出,做一个mv,也就是音乐录影带。比赛结束后给咱们单位的每位同志都发一份,也算是留个纪念吧!”
“啊——”
谁也没想到,狄主任会如此重视一个机关歌咏比赛,竟然还想制作录影带送给大家。
可是,这个想法真好啊!
有了这个影像资料,等到大家退休后,也是个美好回忆。
潘芝花想得更远一些,若是以后经合办真的发展壮大了,这个纪录片甚至可以成为重要的影像资料吧?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很让人激动了!
不过,会议室里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上镜,冷不防地面对摄像机镜头,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狄思科将镜头对准那几个出工不出力的男同志,笑着说:“同志们别紧张,像平时一样放松练习就好。咱们单位人数不多,我尽量给每一位同志都拍一段特写,整合到mv里。”
“有可能是大家集体排练的画面,也有可能是单独在办公室练习的画面。”狄思科善意提醒,“这份影像资料是要被长久保存的,大家表现得好不好,在电视屏幕上一目了然,所以同志们都尽量好好表现吧!”
被镜头扫过的几个男同志:“……”
这可真是让人捏到七寸上了。
如果不认真参加集体活动,这盘录像带就有可能成为自己的黑历史。
其他同事回家跟家人一起观看录像带时,要是看到了他们的丑态,不知会怎样嘲笑呢!
而且这玩意很可能会被人反复观看,五年、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后,仍会有人观看这盘录像带。
要是不配合演出,就是被人嘲笑半辈子的节奏啊!
有些人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可是顾及着摄像机镜头还在,他们也只能勉强憋着。
潘芝花趁机又让大家合练了一遍,这一遍的效果明显好了很多。
狄思科拍完了这段排练画面后,就关闭了摄像机。
大棒已经打了,是时候给颗甜枣了。
“为什么这次要强制要求大家必须参加歌咏比赛呢?不只是我跟隔壁杨局打赌的原因啊,”狄思科笑着说,“打赌总要有些彩头的,若是咱们在歌咏比赛中胜出了,除了能得区里的一份奖励,隔壁还得把他们的中秋福利按照原样给经合办的参赛同志每人发一份!大家知道隔壁今年要发什么吗?”
有消息灵通的人说:“好像是大华超市的两百元购物券。”
狄思科翘个大拇指:“对,就是两百块的购物券,两百不算少了吧?”
“那可真不少了。”
“所以嘛,为什么有的同志明确表示五音不全,我还是要求他参加大合唱呢,就是为了这个!咱们这边多一个人参赛,到时候就多占一份便宜!”
大家都被这两百块的购物券刺激得挺乐呵,谁也没问万一比赛输了,经合办要付出什么代价。
没人问,狄思科也就没提。
第一次排练结束后,大家的练习热情果然提高了很多,楼道里也能听到男同志的歌声了。
不过,狄思科还是将摄像机交给了周健将,让他时不时扛着机器去各科室转一转。
周健将挠头道:“主任,我不会用摄像机啊!”
“我已经将设备打开了,你扛着它出去转一圈就行。”
周健将不太自信道:“我以前没拍过,万一拍废了,不是浪费录像带嘛。”
狄思科打开录像带仓门,里面空空如也,上一盘带子用完后,他一直没放新的。
周健将:“……”
咋还骗人呢?
他按照领导指示,小心翼翼地扛起摄像机,晕晕乎乎地走出办公室。
所过之处,只要有人发现了他,无论是正经工作的,还是唱歌的,都表现得更认真了!
自打有了这台摄像机,单位里似乎连听收音机和打毛衣的人都少了呢!
他感觉自己就是代天子出巡的钦差大臣,而肩上这台摄像机就是他的尚方宝剑。
周健将偷偷感慨,狄主任的花样可真多呀!
狄思科搞这么多花样实属无奈之举。
税务局那样的当红明星不可能让他们白蹭热度。
谁输了,就得给对方的所有演出成员发两百块的购物券。
隔壁的人数比经合办多一倍,若是经合办输了这次比赛,就得拿出一万五左右的现金给人家买购物券!
他现在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怎么舍得白给人家一万五嘛!
*
经合办的日子虽然拮据,却有着别的单位不能比的好处。
他们从来不加班!
狄思科来了以后也入乡随俗,每天都能按时上下班。
下班以后就顺路去幼儿园接两个孩子放学。
他最近在改变两个崽回家就看动画片的习惯。
只要放学不直接回家,看不到电视机,他俩就想不起来动画片这码事。
所以,这几天爷仨的晚饭都是在外面解决的,逛到新闻联播时间再回家。
“你们下午在幼儿园吃什么了?现在饿不饿啊?”狄思科一边将两个崽抱进车里,一边问。
“吃了麻酱火烧,”狄嘀嘀最爱吃幼儿园的麻酱火烧,摸了摸肚子说,“现在有点饿了。”
狄思科在街边买了两个水煮玉米,将玉米一分两半以后,两个小皇帝吃大头的,狄思科解决两块玉米屁股。
半块玉米足够他俩啃一路了。
他们前几天去的是市里的几家大型副食品商店和超市,今天打算找个大型菜市场转转。
“市场里人多,你俩不许乱跑啊,”下车前狄思科按照惯例约法三章,“只要今天乖乖听话,明天就可以去超市里挑一样东西。”
“挑两样行不?”狄嘀嗒啃着玉米粒谈条件。
“那得看你俩的表现了。”
狄嘀嘀和狄嘀嗒都莫名自信,“我们肯定表现好!”
“那行,咱这就下车了,我看你们的表现啊!”
菜市场里人来人往,都是下班后来买菜的市民。
狄思科带着孩子,也不是特意来买菜的,就尽量往人少的地方溜达。
菜市场里的情况跟他小时候差不多,除了供应更充足以外,并没什么太大变化。
仍是大堆菜,扒堆卖的。
远远瞧过去,跟一座座小山似的。
他找了两个摊位打听他们的货源,发现都是市蔬菜公司送来的货。
人家送什么,他们就卖什么,并不直接与菜农联系。
也就是说,沟通农户和菜市场的桥梁,不是各乡镇政府,也不是哪个经济部门,而是一家隶属于市商业局的蔬菜公司。
狄思科仔细想了想,以公司的形式组织生产,联系供应链的两端,突破了行政和区域界限,确实是比较高效的办法。
他在心里默默感慨,市领导的眼界格局就是不一般呀!
他在一排排过道里穿梭着,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不太一样的摊位。
与那些大堆菜相比,这个摊位看起来利索不少。
狄思科过去买了一把芹菜,瞧着摊主这会儿有空,就搭话说:“大姐,整个市场走下来,您这个摊位拾掇得最干净。”
大姐骄傲道:“我这人就是爱干净,摊子要是弄得不干净,我自己也难受。”
“嗯,您的菜也干净,跟大超市里的菜差不多。”
“对,”大姐怕他嫌弃菜价贵,又连忙解释,“别看我的菜价高,但我这都是净菜,跟那些卖统菜的可不一样。”
狄思科连连点头,“您这些净菜都是从哪里进的货啊?”
“也是蔬菜公司分的货,这个市场里卖菜的,基本都是从蔬菜公司来的货,价格和品质都差不多,你们买菜不用挑,都那么回事!”大姐又说,“但我这净菜就不一样了,黄帮、烂叶、土坷垃之类的都被去掉了。顾客买回去简单清洗就能下锅。”
市蔬菜公司每天送一趟货,蔬菜从地里摘下来是什么样,送来的就是什么样。
并没有额外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