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久以前,鱼阙就发现,晏琼池——他总是拒一切于千里之外,对喜欢自己的姑娘们也全部不屑一顾,甚至恶劣到不行。
难怪黎含光会那样开他的玩笑。
如果他真的……估计钩夫人会勃然大怒。
不过,她为什么要帮白珊?
鱼阙又开始疑惑。
无缘无故,无恩无怨,她为什么会答应帮她?大概是因为白珊长得可爱?
也许吧……白珊的长相正好是她喜欢的模样,况且就算不是为了她,自己也得想办法找到那个弟子问上一问的。
鱼阙在心里找补。
“情意?不过自以为是生出的念头罢了。”
晏琼池傲倨地抬起脸,嗤笑,“那个声音,你可有听到?”
鱼阙不过是被晏氏收养的孤女,尚要学会钩夫人的阴城杂术,更别说嫡子晏琼池,想必白珊和那个灵体的对话,他也听进去了。
少年美丽的睡凤眼中满是淬了毒的恨:“情意是假,别有所图是真,虚情假意,我最恨别人的算计,如今一来二去算计到你头上,真是该死。”
“我本该一剑杀了她,不过目前还有些用处。”
他又换了一副表情,脸上带这漫不经心的笑:“真想把她的生魂和她脑子里的东西抽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她胆敢算计我们。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自会感谢她的情意。”
“确实有些可疑。”
鱼阙同意他的话,“可是她……”
“没什么可是,她敢算计你叫你使用寿命开阴路帮她洗清嫌疑,你就不觉得她下次会让你做更不堪的事情?”
见鱼阙一副不开化的模样,他再次钳住鱼阙的脸,漂亮的睡凤眼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况且,我不需要其他人的情意。”
她的脸很好捏,配合一脸茫然的表情有种认真的可爱。
鱼阙刚想说话,被打断——
“你不是想找那个吃了魔药的弟子?”
与她磋磨此事没有意义,晏琼池拂袖转身,“也罢,我助你便是。”
“不跟上来,白姑娘可是会死哦。”
他身穿漆黑如夜的法衣,完美地隐入了黑暗里。鱼阙原地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摸了摸脸,收了衔尾追上去。
*
在黑漆漆的阴路走了一会,晏琼池引着她出现在一条表面死寂的大河河边。
河面同样泛着茫茫的雾。
这里就是冥水河。
冥水河里多的是无主的孤魂,多的是怨气深重的野鬼,它们和鼠蛇纠缠在冥水河之下。
鱼阙甚至能看见偶尔冒起的水泡是一张张扭曲不甘的脸,黑色的水面有什么东西游动,巨大而诡异。
“来这里做什么?”
空气里弥散着死灵的气息,冲天的怨恨刺鼻得恨,鱼阙忍不住以袖掩面。
晏琼池行至河水边上,不知往下投掷了什么东西,河面冒泡,瞬间有巨物从水下跃出。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丑陋的鲶鱼,五六个人宽高,表面附着长着人脸的脓疮和趴在上面取食的小鬼,视觉效果格外冲击,
这冥鲶张着血盆大口冲他而来,像是要一口吞下这个单薄如竹的少年。
但岸边站的少年面不改色地抽出乾坤尺一剑斩杀,冥鲶死尸落入河中,溅起水浪。
“从冥水河上过,冥水河混沌,能遮盖你的气息,鬼差不会发现的。”
他语气平静,“冥鲶死后会在水面上漂浮半刻钟,踩在上面过河即可。”
想了想,又将身上的玄黑法衣解下来,搭在鱼阙头上。他个子比鱼阙高很多,而法衣宽大,能将她严严实实盖住。
“走罢。”
晏琼池引着鱼阙落在冥鲶身上,又一路往河里抛掷饵料。
河里的冥鲶被吸引,前赴后继地自河底跃出来,被一刀两断。
鱼阙自然知道自己碰到冥河水会发生什么,那疯子向来不会顾及她,不由得十分谨慎。
鲶鱼表面黏糊糜烂,实在恶心,她落脚都要思考好一会,抬头才发现落了他好一段距离。
河上弥漫着大雾,在朦朦胧胧的雾里,少年的身影如同被风随意吹散的一缕山岚,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鱼阙想起来很多年前,他单薄的身影也是这样渐渐消失在雨里,雨声仿佛又在耳际。
晏琼池杀起这些怪物格外趁手,一时间这些死鲶鱼块在河上形成浮桥。
水下有饿鬼追着冥鲶血肉气味在悄悄啃食,这些精怪可在冥水河里饿了很多年,这会终于可以大快朵颐。
行至河中心,他回头看鱼阙,见她因为要提防冥水溅到自己而格外小心,行动不快落了自己好大一段路,于是折回去。
“怎么了?”
见突然掉头的晏琼池,鱼阙微微警惕,以为是前方有不测迫使他折返,手中握紧了衔尾。
但下一秒,她整个人腾空,被清瘦的少年单手抱了起来。
晏琼池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事发突然,鱼阙下意识攀住他的肩,确保自己不会落入水中。
“你做什么?”
她冷漠的表情裂开一条缝隙,透出些许窘迫,“……放我下来!”
晏琼池眉眼一弯,就这么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那把玉质温润的乾坤尺渡河。
他一路斩杀黑色水面下蛰伏的恐怖怪鱼。
单手抱着鱼阙,动作很是轻盈,但斩杀的剑术狠戾。
黑色的冥水河上,乾坤尺宝华流光。
“若是你打算用血杀出去那种蠢办法,”这厮还有心情分神说话,笑声轻快,“想必鬼差不必特意去人世勾你的魂魄。”
“我倒要来这地府哭一哭你了。”
鱼阙紧紧拢着他的法衣,以防自己掉下去只得分一只手揽在他肩上,脸也偏着他,能嗅到他脖颈间的暖意和兰花香气。
法衣也残存他的体温,冲散了地府的阴冷。
是了,因为活人死相的命格,天地不管她这种还活着的死人,就算抓去吃了提升修为,鬼差有也不会有阴司报应。
用血换来的只是死路。
他嫌乾坤尺不称手,走至一半换了鱼阙的衔尾,破剑在他手里仿佛如虎添翼。
就这么边杀边走,晏琼池非常狂放地以抱小孩的姿势,带着鱼阙过了河。
晏琼池稳稳落在河对岸时,鱼阙还是紧紧揪着他的肩不放,僵硬如一条咸鱼。
他笑,问:“吓到了么?”
鱼阙低头看了他好一会,才从虚浮中回神:
“放我下来。”
她稳稳落地,但是被抱着的那种失重感还在,缓了好一会,才说:“多谢。”
“从这里一直走,就能到望乡台。”
晏琼池摸出另一枚血钱放在她手里。这血钱是晏氏御魂术里的一个小道具,相当于是引路的法器,非常实用。
他说了句我还有事,好心情地掉头就走。
仿佛是真的路见不平捞了一把,捞完便深藏功与名地离开。
鱼阙看了看手里的血钱,再抬头看他,还没问出白珊的下落,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刚要开口问,晏琼池没回头,扬扬手。
大雾弥漫,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之中。
而她头上裂开一个缝隙,白珊从那道裂缝里掉来,结结实实地跌了一跤。
被关在阴路里只靠一枚血钱保护的白珊,见到鱼阙便泪眼汪汪地扒上去,“鱼道长!”
“你不知道,刚才……刚才,”白珊被那些妖怪结结实实吓到了,叫系统系统不应,叫鱼阙鱼阙不见,只能握着血钱瑟瑟发抖。
鱼阙头上搭着晏琼池的法衣,平静注视了好一会白珊,没说话,等她平复心情。
白珊身上秘密也不少。
她到底,想干什么?
“走吧,去找鹰赤。”
既然来都来了,快些把事情都做完便是了。在白珊抽抽噎噎地平复下来后,鱼阙转身,拿出晏琼池的血钱。
还是那套施法流程。不过此时鱼阙披着的不是白色的头巾,而是黑色道袍。
“鱼道长你……”
白珊露出诧异的表情看她,“你这是怎么了?”
她低头,有什么温热猩红的东西流出来,落在玄色的法衣上,没入布料晕开。
鱼阙摸摸鼻子,看见一手的血。
她怔愣了会,很快反应过来,给自己贴了个符止血,平静道:“我没事,大概是术法的缘故。”
“我们的动作得快些了。”
第9章 【七脉争锋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