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到异响,白珊抬头。
只见鱼阙愣愣地站着,脚下是摔坏的盘子和散落一地的大葱。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血蜿蜒而下,喉头腥甜,一大口血自嘴角溢了出来,“我……”
张嘴,血块掉落。
溅落在地,像是地上开出的糜艳虞美人。
她仰头看白珊,眨了眨眼睛。
末了踉跄几步,整个人突然跪坐,跌在了地上,气息逐渐微弱。
正好有来厨房煎药的小师妹目睹了鱼阙摔倒,大叫一声师姐,连忙上前招呼白珊把她扶起来。
“师姐,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身为草台峰外门弟子的小师妹将鱼阙抱在怀里,拍拍她的脸。
见没有反应冲一脸焦急的白珊喊:“快去找人帮忙,得先把她送回房内。”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珊手足无措,只得出门敲开弟子舍的门。
听到厨房响动的其他同门纷纷赶来,七手八脚地将昏厥的鱼阙送回房。
可是治疗的功法打入鱼阙体内,如同泥牛入海,全然不见一丝效果。
众弟子哪里见过这种古怪的病例,当即决定向仙林宫汇报,轰轰烈烈展开研究。
慌了神的白珊在人群外围走来走去,看这群人热火朝天围着鱼阙七嘴八舌的讨论,突然想起来鱼阙那日在地府的表现——
是不是跟她学的那个术法有关?
是了是了,这个功法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
【“……她现在好虚弱,这群人到底行不行快救她啊,在这里坐着瞎搞干什么?”
“不会是我用听话水叫她开阴路去找那鹰赤造成的吧?这不是害人性命么你这个糟心玩意!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救她,鱼阙绝对不能死。”
“你打算怎么办?积分不够你换不了好东西。”
“仙林宫治不了她……自然是让能救的人来啊,都去阴路捞人了,这次没理由不来。”】
拿定主意的白珊搬出师尊的名头,将房间里的闲杂人都赶了出去,非常愧疚的用毛巾帮鱼阙擦去脸上溢出来的血。
狠了狠心,拿出玉简。
*
昏迷过去前,鱼阙只感觉一阵血气上涌。
她感觉体内即将结丹的雾气散开了,神魂震动,身体沉重下坠。
接着,自己五识关闭,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昏过去了。
梦里又是那片竹林,被斩杀两半的鱼头人嘴巴一张一合,扭曲地从地上爬起来。
迷迷糊糊间,鱼阙感觉紧咬的牙关被人撬开,有什么东西灌了进来,香灰气味汤药混合着血的气息,镇压了神魂震动的燥热。
和煦如清风的暖意吹过心间,梦里的人开始面目扭曲,糅合成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
梦境散去,鱼阙睁开眼。
摆设简单的屋里只点了两盏灯,床头一盏,堂中一盏,火舌轻轻摇曳,散发着昏暗的暖光。
有个人坐在床头,长发披散垂落在她手边,身上穿着一件黑绸宽袍,外罩丝绉纱衣。
像是睡梦中惊起,随手披了衣服,便匆匆赶来。
浑浑噩噩的鱼阙下意识地收紧手,抓住他的头发。
长发顺滑柔软,不输绸缎。
“醒了。”他没有回头,“感觉如何?”
“……我怎么了?”鱼阙头脑还是昏沉的,她觉得这一切朦胧得像是梦。
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果然是梦么?
“……心魔催发神魂,加之你强行使用杂术,神魂崩溃五识关闭。”
少年终于回头,昏黄灯光下,更衬得他皮肤白皙细腻,眉眼精致。
睡凤眼中虽平静但不难看出其中的怒意,“是谁催发了你的心魔?”
他检查过她的神魂,发现一团黑雾缠绕在她即将形成的金丹内。
虽知道她心魔颇重,但是不至于能够反噬神魂,一定有什么人用了方法催发心魔。
“不知道。”
鱼阙将手里抓着的一把乌发松开,拉被子盖住脸,打算止住和他的谈话。
或者是在逃避。
晏琼池见她整个人钻进被子里,也没逼她从里面出来。鱼阙缺乏安全感时候就会藏在被子底下,躲避不想面对的东西。
她一直都这样。
他看向堂中的灯火语气幽幽:“你差点就死了。”
“……”
“宝花玉露已经镇不住你的神魂。再有几次,怕是连我的血也镇不住了。真是可笑,你被钩夫人捉回来是要为我所用的,偏是我给你吃我的血。”
“……”
吃的是他的血?
鱼阙回想起嘴里那股血的味道。
“所以,到底是谁诱发你的心魔?”
他冷笑,“必须挫骨扬灰才对得起我流的血啊。”
鱼阙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头,摇摇头。
沉默了好一会,她慢慢坐起来。
失了血后的脸色苍白,有发丝黏着血贴在脸颊边上,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乱糟糟的。
“多谢。”鱼阙抱着膝盖,说。
她知道神魂震动要平息确实得花一番功夫。
不管是现实还是梦里,总得说一声谢谢。
他侧向她,长发从肩上滑落,睫毛也垂下:
“……你要真想谢我,就别再用那些术法叫我省点心。它迟早会把你变成恶鬼。到时候你还能活多久?”
“你不是还要报仇么?自己先变成恶鬼还怎么报仇?”
两人挨得近了一些,能闻到他身上的兰花香气,舒服安神,叫人忍不住想靠近。
梦里也能闻到气味么?
抱着膝盖出神的鱼阙视线下移,看见晏琼池的雪白脖颈右侧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粒小痣,掩在发丝下。
叫人忍不住想拨开发丝看清楚,到底有没有墨轻轻点在雪肤上。
那里原来有一颗痣吗?
晏琼池见她一副大脑放空的模样,知道她肯定没在听,松了语气:“在想什么。”
“你好香。”鱼阙平静的来了一记直球。
她一直都喜欢他身上的香气,也从来不吝啬夸奖。
你跟她说大道理,而她只会关注别的。
这大概也是她恼人的另一面。
“还有呢。”
鱼阙语气没啥起伏,“为什么要浪费你的血来救我?你也想和钩夫人一样,用血桎梏我吗?晏琼池。”
钩夫人之所以会将她带回晏氏,确实是看上了她的血脉——鱼氏作为传说拥有龙神恩赐的血脉,钩夫人想知道她的血和晏琼池的血能混杂出什么东西来。
他们两个,都是钩夫人养的怪物。
用于实现她野心的怪物。
钩夫人的手段叫她恐惧到如今。
虽然知道她再无复生的可能,但鱼阙还是忍不住提防关于她的一切。
毕竟在钩夫人的手段教习下,晏琼池的血和气息对她来说,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晏琼池会利用这个来桎梏自己么?
二十年不见,人心难防。
再好的关系,也忍不住生出嫌隙隔阂。
看她眼神藏着的提防和疏离,少年笑了笑,伸手钳住她的脸,有些生气:
“你不防备其他外人,却想着防备我?”
“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就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
脑子里怎么全是他人要加害自己的妄想?
真要桎梏她,直接控制心魔就是了。
何苦放血?
两个人靠得很近,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碰到她的嘴唇,朱果一样的唇。
而鱼阙抬眼就是他漂亮的眼睛,睫毛长而弯,掩着看不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