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咳嗽,一个穿着竹青色衣裙的小姑娘从屏风外走进来,连忙倒了竹露喂她。
喝了竹露后,鱼阙才觉得喉咙舒服,虚浮的感觉才落地,人活过来了但同时伴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睡了多久?”
又是这样,手脚乏力。
“三天。”
女孩说:“我们在矢海之牢的地宫外围发现了你,把您带回来后,您一直昏睡到现在。”
“你是谁?”
鱼阙看她,小姑娘脸圆,鼻子旁散落几粒小雀斑,但眼睛亮亮的,不似烛玉京里的傀儡呆滞,可爱。
她就喜欢机灵活泼的女孩。
“我是少主派来照顾小姐的侍婢,乃是一只竹精,名叫竹觅。”小姑娘讪讪道:“我才来不久,很多东西都不太了解,还望小姐见谅。”
竹觅是好运得了来烛玉京晏氏。
她这种小妖,修为不够也不成什么气候,能来修道世家帮佣好处很多。
她的任务是照顾鱼阙。
竹觅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只学旁人叫她小姐。
鱼阙从荷风台消失后,烛玉京的傀儡便开始寻找她的下落。
原以为她是逃了出去,没想到矢海之牢传来异动,最后居然是从地宫外围找到她的。
“晏琼池呢?”
鱼阙点点头,“还有,这是哪?”
竹觅回答:“这里是玉卢馆,少主说此后小姐就住玉卢馆。他……他吩咐过,若是小姐醒来了,不必寻问,他自然会来见您。”
“您还是好好歇息罢。”
玉卢馆,还在烛玉京的势力范围内,不过已经远离繁华的城中,他将自己安排在此处,意欲何为?
鱼阙思索,而后眉宇间露出不悦。
还是找他问个清楚。
“来,小姐,喝药了。”
竹觅把药端到鱼阙面前,十分地恭敬。
“现下中洲的情况如何了,你知道么?”
“啊,这个……“
“告诉我。”鱼阙看着药,说:“不然我不会喝。”
“啊,这个嘛……”
竹觅为难地吐吐舌头,“少主说……”
少主把这位鱼姑娘带回来治疗的时候,神色阴郁,他可是有好好嘱咐,只管尽心照顾并且不可多言的。
“他说什么是他的事情,我现在马上要知道。”
可是鱼姑娘的语气也很不好。
两头为难的竹觅犹豫了会,才将现下烛玉京外的情况简要的说了一说。
和燕栖所说不差。
烛玉京以外的一切大乱。
而她,被困在这里。
什么也做不了。
鱼阙沉默了一会,抬手打翻那碗药,掀了被子下床,径直往门边去。
“小姐!”
被药泼了一身的竹觅不明所以,抬眼见鱼阙踉踉跄跄跑出去,走之前不忘拿着自己的衔尾剑。
如此气势汹汹的阵仗……不会是要去打少主吧?
生怕出事的竹觅也追出去,傀儡侍女们跟着她们行动,而后众人被衔尾剑以及鱼阙周身的气势逼退。
“不准靠过来。”
鱼阙以剑横在面前,语气冷漠。
“晏琼池,在哪?”
竹觅看着直指自己的剑尖,有点害怕,最后还是把少主的行踪抖搂出去:
“盖、盖花亭。”
她的任务是要照顾鱼阙,姑奶奶才醒来便这番行事,也让人满苦恼的。
即便鱼阙不准她靠过来,还是远远地跟着。
鱼阙走得急连鞋也没有穿,光着脚,身上繁复的睡裙曳地,直直地朝竹觅所说的盖花亭去。
*
盖花亭。
盖花亭是玉卢馆中一处花苑,栽植了很多的花,名贵稀有,因为灵力维持,苑中的花开得长久美丽。
“魔洲还是按兵不动,七脉之中的二十峰主以身为源,又把九枢塔修复了。”
“很厉害啊,可是有什么用呢。”
塌了就是塌了。
衣衫上纹有云霞纹样的晏龙庭亲卫在汇报外面传回来的消息。
但面前的少年貌似不关心下属传达回来的消息,一心一意侍弄他的花。
“妖洲不知道为什么,和其他六仙门的联系加强,看起来……像是有同仇敌忾的意思。”
“妖洲那群人向来喜欢站队,眼下不过是在隔岸观火,他们愿意看着就看着吧。”
少年剪了一朵花形饱满的萸织,问:
“这朵花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
“我也觉得。”
少年点点头,将手里的萸织放在一旁侍从托着托盘中,“花开得真好,对吧?”
“是。”
“如今九枢塔坍塌,七脉仙门既要和天下宗门联结,肃清蔓延在六洲的魔气,又一面要提防随时可能会冲破封印的魔洲,还得小心随时会背刺盟友的妖洲。”
少年叹气,“实在不容易。”
“是。”
他笑笑,“魔洲被困二百年,人世又不太平,早就怒火满腔,诸位要如何应对?啊,真是苦恼,东洲即便有曲海大阵,不知道能撑多久呢?”
鱼阙到达盖花亭时,看见的便是穿着黑衣的晏琼池在庭中颇有雅致地在剪花。
大簇大簇的花拥挤在花圃里,开得热烈。
可顺着栅栏底下簇拥的草叶缝隙看去,能看到骇人的景象——看起来蓬勃朝气的花的根茎居然是从死人的嘴里长出来的!
他们都是斗争失败的异己。
失败者没有价值,于是被埋在地下,花从他们的喉管里向上茁壮生长。
吸收了修为的花开得如此灿烂。
晏琼池的心情看起来很好。
他在修剪花枝,垂在腰间的马尾随着动作轻微晃动,有侍从捧着托盘,接住他剪裁下来的花。
这些花最后会出现在她房间里。
它们曾经都是修士的一部分……被当做装饰摆在她的房内。
燕栖呢?
虽然两个人对立,早就没剩啥情谊,但一想到她最后会变成一滩培养蘑菇的脓水。
鱼阙觉得恶心。
“早上好。”
晏琼池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语气蛮愉快的,仍然在挑选开得饱满的花:
“终于醒来了,你睡了好久。”
先前说话的下属退去。
鱼阙不做声。
没有听到她回应,晏琼池这才回头,看向月洞门旁站着的鱼阙。
算来两人也有大半个月没见了,但此刻见面不像意料之中的和谐,半月前他们能够毫无芥蒂的耳鬓厮磨,现在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带了点复杂。
晏琼池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宇间带着阴郁,倒是没有语气那样的欢快。
看见她裙子下光着的脚,眉头一皱,语气还是惯有的温柔:
“怎么啦?怎么连鞋子也不穿?”
“我有话要问你。”
鱼阙这才注意到自己光着的脚,往裙子下缩了缩,但想了想,她这是做什么?于是便大胆的一站,“你老实回答我。”
“有话尽管说就是。”
晏琼池睫毛垂下,听着鱼阙说话,许久没有动静,才回头看她,又见她动作可爱,这才笑了笑,将剪子放下接过锦帕擦手。
“你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