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水真人和抱着白意蝉的鱼阙回到涂山秘境后,没有去面见七尾娘娘商议事项,而是回到了那棵系着飘摇红绳的花树底下。
花树底下是一处巨大的石室,石室里有巨大的法阵,法阵在烛火的照耀中,隐约能看见密文闪烁。
霁水真人接过白意蝉,将她小心地放在法阵之中的石板上。
“我将在此闭关一段时间。”
她头也不回地对鱼阙说。
石室里点着摇曳的烛火,鱼阙就站在光影交织的过道里,看着霁水真人施法。
火光倒映在她那双极黑的眼睛里,竟然看不出一点情绪。
“还记得你回到涂山时候的誓言么?若是敢违背涂山的意志,将会怎样?”
霁水真人语气淡淡:“你既然选择这条路,那么就一直走下去吧,别想着逃跑或者是做出某些不合适的举动。”
“是,母亲。”
鱼阙目前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你杀死师姐夺取她的精元,又夺了越碎稚的女儿,越碎稚一定会来。我不便出战,你便代替我去吧,把该问的都问了,然后,杀了他。”
话音刚落,鱼阙的芥子袋飞出一个发光的卷轴。
那是越碎稚给予鱼阙向他所有好友求助的卷轴,它比玉简更加有效的法器,只要被强制开启,越碎稚甚至能在千里之外捕捉到持有人的踪迹。
鱼阙投向涂山后,没有将自己的一切抛除干净,仍然留了些意义非凡的纪念。
现下天光星璇被打开,也就是说,越碎稚已经知道了草台峰上发生的事情和玉金山被盗一事,在如此短的时间追踪到鱼阙,也说明他是真的怒了。
“去吧,鱼阙。”
霁水真人听到天光星璇的声音,对鱼阙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你得有弑师弑父的勇气,这样你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鱼阙看了看那方卷轴,点点头,转身出去。
天光星璇指引着她去往雪浪道君最可能出现的方向。
当初因为不想受到师尊那样严重的惩罚,也不想被心魔控制和师尊起冲突,这才选择逃下山,如今命运使然,是该说清楚的。
因为妖洲已经全境高度戒严的缘故,越碎稚不会涉险闯入妖洲,只在南洲的边境停住。
雪浪道君果然到来了。
虽说是匆忙赶来,但仪仗确实不小,甚至还有奉养道童跟随,想必是刚从绮霞台上得知消息而后匆匆赶来。
此刻表面虽说平静,但紧锁的眉头已经说明了雪浪道君的不悦。
“好久不见了,师尊。”
黑雾从摇曳的树梢四面八方地涌来,逐渐聚合,在他面前二十米开外形成了一个人形。
越碎稚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趋同邪修打扮的鱼阙,愣了一下,面上出现了怒气。
“是你……孽徒!”
越碎稚生气得很。
昔日的鱼阙最惧怕的就是越碎稚的训斥,可如今,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师尊,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鱼阙手上出现一把剑,剑刃缠绕着不详的煞气。
她的神色冷冷,和此前被收留上山那二十年的模样完全不同。
第142章 【天幕碎裂05】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越碎稚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鱼阙是谁。
毕竟在不久之前,晏氏烛玉京骚乱的消息才到达他手中,其混乱程度令人焦心。
那个据说被钩夫人俘获的孩子突然出现令越碎稚很意外, 出于私心,他最后还是将她留了下来。
自鱼阙入草台峰开始, 他便开始着手教育她什么是善恶、礼义道德, 尽可能地淡化晏氏带来的影响。
经过二十年的洗礼,原本以为她已经向善, 没想到依旧是劣性难改!
“你自拜上草台峰时, 本座便应该知晓,作为钩夫人养大的你, 就是无药可救!”
越碎稚看着面前对自己举剑的鱼阙, 实在是为她自甘堕落而心痛,扯了扯嘴角被气笑了, 盯着她的眼睛说:
“本座早就告知过你, 你心魔太重, 容易沦落为他人的傀儡, 为什么就是不信?你难道就这样想和行为污秽的魔修混迹在一起么?”
“你真是——你真是叫本座失望!”
鱼阙不以为然,说:“师尊,不要在我身上寄托任何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这是我要的道义,或许我一开始就不会成为师尊所想的模样。”
“难道成为这副魔修, 便是你所追求的道义?”
“我所追求的道义即是我心。”
见她一副冥顽不灵油盐不进的模样, 越碎稚手上出现灵草如意, 冷声道:
“你既然投靠了魔修, 那便是天下正道之敌, 何况你不顾手足情深,灭却同门,又擅盗玉金山——鱼阙啊鱼阙,你可知罪?”
“不必再说,师尊,若要降我,便来战吧!”
越碎稚听她这样一说,扬手让追随而来的道童退下,心中虽有对鱼阙大胆妄为到居然敢对他挑衅的疑虑,又确实想看看这个堕入魔修的弟子到底在魔族这里学到了什么。
鱼阙将手里的剑横举到跟前,另一只手搭在剑柄处,寒光凌冽的剑身上折射她的眼神。
“师尊,以卵击石固然可笑,但尚且天人都会有弱点……你可要小心。”
说罢,她的手缓缓地朝左延展,剑柄渗出许多的红色煞气,像是流淌的浓稠鲜血,又像是红色的眼泪。
越来越多的煞气从剑上溢了出来,向四处淌去,越碎稚倒是不怎么惧怕一个只有金丹的魔修铺展的领域,但却是对她那把剑产生了兴趣。
他没有见过鱼阙的这把剑……不对,也许是见过的,这把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剑,居然这么妖邪?
红色的煞气缠绕着鱼阙,像是扭曲的触手,她单手持剑,煞气又像是不断下落的鲜血。
如此诡异。
一场由徒弟对师尊发起的争斗一触即发。
鱼阙不断地朝越碎稚进攻,像是一条偷吃饵料的鱼,并不着急且撤离的速度很快,这样绵软无力的攻击在雪浪道君面前,压根连挠痒痒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那把剑每一次挥起,都会带起猩红的残影,在越碎稚的眼中变得格外奇怪,它们像是一条条毒蛇,已然昂起它的獠牙发起进攻。
“这把剑,是古海国秘铁打制的么?”越碎稚喃喃自语,随着红色的残影越来越多,终于抬手用灵草如意防御鱼阙意义不明的攻击。
“这就是你的本命剑?”
鱼阙再一次朝越碎稚挥剑又迅速远离,在距离他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依旧是单手握剑,承认道:
“是,这是古海国秘铁打造的剑,师尊,这也是我的本命剑。”
越碎稚已经被红色的毒蛇完全包围,那是他曾经亲手教会鱼阙的草台峰五毒之一的术法,她学得很好,融会贯通,将它融在别的术法里变作了全然不同的杀机。
“还是晏氏的工艺……果然,你还是与那晏氏断不了联系,你就那么依恋过去么?”
“是。”
鱼阙冷笑,“现在的我不就是无数个过去的我组成的么?我没有理由抛下过去。”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一直在使用过去的术法,甚至也承认这把剑就是晏琼池送她的,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把越碎稚气得够呛。
谈话间,红色的煞气四处散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时间仿佛在此凝结了。
这里不再是景色宜人的山谷,而是突兀地变做了星河,光的轨道都能在此被捕捉。
越碎稚沉默一瞬,说:
“没想到你的修为进步得如此之快。也难怪你有想本座发起进攻的勇气。”
雪浪道君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无能之辈,很快突破了鱼阙设下的毒法陷阱,手中的灵草如意化剑,一剑劈在鱼阙面前,剑气化墙,阻断她近前。
“你和我阿娘到底有什么交易,又是因何会收留我上草台峰?”
鱼阙无视他的剑气,还是继续发起进攻,“因为你也想要御海腾蛟之术,也想要我的命,去换回白意蝉的命么?”
越碎稚挡下她的进攻,说:“为何要纠结此事?你只消知道,过去已经过去,你现在还活着,尚且有回头的生机可言。”
“鱼阙,你不要太固执。”
“这不是固执。”
鱼阙分化出另一个自己,出现在越碎稚的身后,朝他举剑,在被爆发的威压杀灭分身后,更多的鱼阙被制造出来。
阴城杂术,十分之一分身。
“别人在谋划如何害我性命,我有权利知道其中缘故,师尊,我今日必须得到合理的解释,不然,只能请你去死了——”
以死谢罪,过往再不必追究。
鱼阙举剑,其他的分身也举剑。
如今使用阴城杂术,神魂再也不会受到影响了。
这也曾经是越碎稚最忧心她的地方,他不允许鱼阙总是使用这种并不光明磊落的术法,也担心她的神魂被侵害。
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些诡谲的术法,又这样不痛不痒的发起进攻,就是想一点点瓦解小圆满道君的防御。
随着打斗的不断升级,越碎稚终于知道了眼前徒弟的修为已经不再是此前的水平,终于认真对待。
两人剧烈的打斗,各种各样缭乱的剑法在此时已经失去效用,在争斗之中,粗暴且有效的砍杀才是正理。
在一次十字兵刃交接时,鱼阙因杀戮带来的快感使得她的竖瞳爆出,还有那珊瑚似的泛着贝壳那样莹白的角,但很快在漫天的煞气里被掩盖过去。
越碎稚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看着鱼阙,突然想起来很多往事。
“鱼斗雪……确实是个天才。”
他喃喃道:“你居然是……这种东西么?”
不给他多想的机会,由红色的煞气形成的蛇再次如同荆棘之牢似的,将越碎稚困住。
没有得到任何有效消息的鱼阙也不想再跟面前的越碎稚多费口舌,举剑,星河之中的分身也跟着举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