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关键是,确实要这么做吗?
她一时心烦意乱。
这家酒店提供的沐浴乳夹杂着果香,几分?钟前因热水激荡而散出的甜腻香气仿佛还留在?此时湿溻溻的浴室里,但沈卿却忽然觉得这牌子的沐浴乳做得也没那?么好,没那?么甜。
水池旁点着的佛手柑香氛,苦哈哈的,早就盖过了那?沐浴乳残留的淡淡气味。
像是把沈卿从短暂迷失的梦境里拉出来,拖回了现实。
可能是没了公?司账目,在?这个远离市区的郊外,她这两天和季言礼,都有些太放纵了点。
这是不对的。
她还有父母,还有哥哥,还有沈家上上下下,乱成一团麻的糟心事。
和季言礼本就是萍水一场,她好像没控制住,最近往里放的情绪太多了些。
两米外浴室的玻璃门突然“咔哒”响了一声,沈卿下意识心一惊,握着手机的手颤了下,然而在?目光转过去时,才意识到并?没有人推门进来,而是那?门的搭扣本来就没扣紧,自?己松掉了而已。
沈卿垂了垂眼,稳了心神。
也是,季言礼这种?做什么都不大放在?心上的人,并?不会?因为她在?浴室呆了太久就进来催。
现在?估摸着正瘫在?窗边的躺椅里听他那?黑胶唱片,八成茶几上还放了瓶打?开的威士忌。
要什么有什么,气质冷淡随心的贵公?子,没有时时刻刻和她黏在?一起的癖好。
她和季言礼,从小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大家族里打?拼了太久,即使对谁有点什么欣赏或者喜欢的情绪,也绝不会?因为这种?情绪就左右他们的决定。
沈卿深吸了一口气,垂眸重新望向手机时,眼神里已然沉静了下来,仿佛和半个小时前那?场欢畅淋漓的欢.爱彻底剥开来。
沈卿:[段宇宏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余曼:[百分?之?八十?左右,先前你放在?季松亭那?里的窃听器,有听到过段宇宏提到的那?个批皮文件。]
两秒后,沈卿发?消息给余曼。
沈卿:[按段宇宏想要的来吧。]
余曼:[?]
沈卿:[怎么了?]
余曼打?字:[这么快?我以为你至少会?犹豫一下。]
余曼:[真帮段宇宏另起炉灶了,季言礼在?北欧这边的损失可不小。]
余曼:[况且段宇宏还是要把背着的合约通通先转到时恒湫的公?司里,你不怕季言礼知道了觉得是你们兄妹俩合起伙来坑他的钱?]
沈卿笑了一下,把佛手柑的香氛往身侧移了移,苦味更胜,困顿的感?觉散去,她比刚刚更清醒了些。
沈卿:[现在?不答应段宇宏,我们还有别的途径继续追查这件事情吗?]
余曼:[没了。]
镜前灯没那?么亮,沈卿盯着屏幕看?久了眼睛发?酸。
她轻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把在?屏幕上敲出的第二句话,反复删掉,重新打?了几回,像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发?了出去。
沈卿:[那?你觉得以现在?我和季言礼的关系,能把这件事情摊开了,放在?明面上跟他说“我怀疑你家和我父母的案子有点关系,你能在?不徇私枉法的情况下帮我查查”吗?]
沈卿轻吸一口气。
沈卿:[还是你觉得我能拿我父母的案子去赌,去相信季言礼?]
手机那?端的余曼被沈卿问得哑口无言,她忽然也觉得自?己刚问沈卿的话有些太不理智了。
余曼犹犹豫豫的:[......好像也不太行。]
半分?钟后,余曼再次收到沈卿的短信。
这次对话框的最上方没有了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扔过来的话连标点符号都透着无奈和坚硬。
沈卿:[既然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那?我还犹豫什么?]
沈卿:[左右最后不都是这样决定罢了。]
沈卿吐出一口浊气,把手机收起来。
下一秒,浴室的门被推开,深灰色的绸制睡袍半敞着穿在?男人身上,腰上的系带也没系,松垮地搭在?腰间。
他用?手背磕了下门板,懒洋洋地看?着里面的人:“你精油里用?的植物需要现种??”
沈卿的思绪还在?刚刚和余曼的对话上,冷不丁听到季言礼说了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季言礼眼型偏长,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稍显慵懒凌厉。
他瞥了眼沈卿光着的脚,抬手拧了墙上的开关,把浴室空调的温度打?高。
“回屋子里涂,这儿冷。”
经季言礼这么一提醒,沈卿觉得浴室里好像是有点凉。
热气散去,独留了些水汽,不算冷,但大概是比房间内的温度低一些。
沈卿拿着身后刚开了瓶的精油往外走,从季言礼身边往门外挤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季言礼垂眸,视线在?她手里攥着的手机上落了落,眼抬起来时往后退开半步,浴袍的绸带扫在?沈卿的胳膊上,留下让她酥痒的感?觉。
“没什么。”季言礼淡淡出声。
沈卿不疑有他,拿着瓶子往外走了两步,接着,脚下顿住又折了回来。
她站在?季言礼面前,内心很短暂地挣扎了一下,手扯上季言礼的浴袍,哼唧了两下:“我想让你给我涂。”
既然刚决定了要心无旁骛,现在?演戏就要演得投入点。
无论季言礼对她有没有起戒备心,她都要装作?不知道的,把这场戏好好演下去。
哪有刚恩.爱完,在?浴室呆了会?儿,出来就冷冰冰的。
沈卿手抓在?季言礼薄袍的前襟,她眼皮垂着,被睫毛遮住的眼神在?季言礼看?不到的地方变了又变。
再仰脸时,说话的语气没刚刚那?么娇气,更自?然了点。
“行不行?”她问他。
季言礼把沈卿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拽下去,冷笑一声,眼神里带点倨傲:“不行。”
话音落,转身往床边走。
沈卿在?季言礼身后很小声的“哦”了一下,趿拉着拖鞋跟在?他后面。
沈卿鞋尖踩着自?己的鞋尖,边走边玩,明明季言礼听不到她的回答,也不知道她的那?声“哦”是哦给谁听的。
等走到床一侧,男人脚下停住,落拓的身影站在?床边,拍了下沈卿的手,把那?褐色的玻璃小瓶从她手里拿过来。
季言礼下巴点了下床,慢条斯理地去研究那?瓶子:“往哪儿涂?”
沈卿心不在?焉,按着季言礼示意的动作?坐在?床上,闻声一怔,仰了脸看?他:“不是说不帮我吗?”
季言礼握着瓶子手撑上床面,他身上的睡袍彻底散开,两襟垂搭着,这样的姿势,把抱着腿坐在?床上的沈卿完完全全的拢在?了自?己身下。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两人身周。
他低头在?她的肩颈处咬了一下,很轻地笑:“不是说了我一向说话不算话吗?”
季言礼垂头,下巴搭在?沈卿的肩膀上,软趴趴的发?丝,还带着湿意,让沈卿觉得毛茸茸的。
“沈卿。”他突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他嗓音发?虚,像日出那?会?儿,月亮即将消失时,散在?那?白色月牙外的淡淡光晕。
有些不真实。
沈卿垂着眼,嗯了一下,她两手还抱在?自?己的小腿上,拇指摩挲着自?己腿前侧的那?块皮肤。
洗完澡,没马上涂精油,果然比平日里摸起来干。
季言礼轻咽了一下嗓子,视线越过沈卿的肩膀,盯着纯色床单上银白色的暗纹。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沈卿这么一句。
他其实有点想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或者,如果她愿意说那?么两句,他也不是不能听。
他时间不多,也没那?个闲情雅致整日做慈善似的帮这个帮那?个。
但如果是她,他也不是不能分?出点时间帮她干点什么。
总好过,她处处背着他,瞒着他做小动作?。
“季言礼。”沈卿在?他怀里很小声地叫了一句。
刚在?浴室呆了太久,季言礼嗓子虚哑,他喉结滚了滚,有点渴。
他撑着身体想从沈卿身上起来,接着问她那?精油是要往哪儿涂,突然眼眸垂了下,不期然地落在?了她手腕的那?根红线上。
很细的一根红线,没有穿什么繁琐的东西?,只在?最中间的地方有一个黄豆大小的金色珠子。
先前闲聊的时候,季言礼随口问过一句。
沈卿解释这是小时候父母在?一个德高望重的方丈那?里给她和时恒湫求的,前几年她的那?个断掉了。
保平安的东西?戴着戴着断了,总归是寓意不好。
时恒湫便?把自?己的那?条给了她。
所以现在?沈卿手上戴着的这个,其实是时恒湫的。
季言礼的眼神从那?根红线滑到沈卿光秃秃的手指上。
季宛若送的戒指,沈卿戴过两次就摘了。
不知道她放在?了哪里,反正现在?是不在?手上。
哥哥给的好好戴,和他一对的乱扔。
真不错。
也是,他也不是她什么重要的人。
彼此睡睡觉罢了。
季言礼眸色微闪,突然很低地笑了一声,不带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