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帝王的眸子顿时睁得晶亮,头上也似乎有什么耳朵竖了起来,一脸期待地瞧着商琅。
后者似乎有点受不了这样灼热的目光,偏了偏头,与他视线错开,然后道:“臣或许喜欢娇纵一点的。”
嗯。
嗯?!
顾峤眸子更圆了,嘴都不自觉地张了张,一下子就不知道商琅嘴里那几个字的意思了:“什……什么娇纵?”
帝王这样的问话着实奇怪,但商琅并未注意到一般,轻声同他解释:“娇纵些的……活泼些的。臣想着臣这般,或许有些无趣,若真要娶妻,这般也好让府中添些活色。”
怎么就无趣了!
“先生这般说自己做什么?”顾峤抬手,两人距离有些远,一开始没能够到人的衣角,便再试了一次,看见丞相大人悄悄地挪了一小下,然后那片柔滑的布料就乖顺地落在了他掌心。
他毫不客气地收下来,攥得紧紧的,都攥出来了点褶子,继续道:“先生这副脾气,明明很招人喜欢。”
“嗯?”商琅似乎有些茫然,发出一个疑惑的气音来。
顾峤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呼吸顿时一滞,见商琅这样子应当是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同他解释,语气里面不自觉地带上点郁闷:“先生早先在翰林院中一心沉于学问,大抵不知晓,当时世家当中许多女儿都极其喜欢先生,就连——”
再说下去可能就把自己当年注意到的那各种东西给暴露出来了,顾峤及时止损,含糊地换了种说法:“总之,若非当年先生无意情爱,不知道能收到多少家的拜帖。”
而且一大部分都会是想嫁家中女儿的。
靠着姻亲关系维系这一庞大的家族,是世家惯用的手段。
第32章 京都来客
也好在他和商琅早早地将那些世家给打压了个差不多, 不然等到如今这般天下还算太平的时候,商琅又还有几年就到而立,那群人一定会想着法地来跟商琅谈这些姻亲。
顾峤越想越酸溜溜, 第无数次地想要直接将余下那几个世家给解决了。
不过眼下有他和商琅做的那些事情,就算有的家主还继续被商琅给唬住, 想必也不会冒那个险再与丞相大人结亲——就算结亲也不敢放到明面上来给他看。
就像商琅这一次要通过这样暗杀的方式, 来夺得世家的信任一般,他们不可能在明面上与他决裂。
不想了。
顾峤将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甩到脑后去,真真是打算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商琅来处理, 接着方才的话题问:“不说那些,先生若是已有这般想法, 不知道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商琅的错觉,帝王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眉峰都不自觉地压着,仿佛问的不是丞相大人的心上人,而是罪该万死的死囚犯。
一定是他思虑过多了。
商琅压下心中情绪, 嘴角笑意温温,同他解释:“不曾有哪家女子。毕竟那些只是一时妄想,臣这一身病骨, 到底是不合适的。”
顾峤听他这样说, 眉眼便轻轻地舒展开, 不过没把自己的愉悦表现得太明显,压了压嘴角这才道:“先生若是有了喜欢女子,千万要告诉朕, 朕给你们赐婚, 决计不会委屈了人。”
如果商琅真的会有一日喜欢上了哪个人……虽然很想, 但是还是希望他不会一时冲动对人下手。
顾峤说完话, 就深呼吸了一下,却久久没有听见商琅开口。
不由得有些慌乱。
怎么……是他多话了吗?
少年帝王带着满心纷乱的情绪看过去,撞见的却是一双比往日温柔更甚的眸子。
顾峤更茫然了。
“臣多谢陛下,只是……应当不会有。”商琅等到他来看他才开口,却说得云里雾里。
顾峤心头一跳,刚想开口追问,就被人移开了话题:“陛下,世家那边还需臣出宫周旋。”
“现在便去?”顾峤一蹙眉。
昨日商琅才刚刚因为受伤被他“接”进宫来,今日就出宫,未免也太早了些。
再者——顾峤目光落到丞相大人的右肩:“先生的伤还要好好养着。”
“已经无事,陛下不必挂怀,”商琅轻飘飘地撇开,同他解释,“陛下就当是臣要出去散心,也可多派些人跟着臣。”
后一句,就是要顾峤趁着这时候继续陪他做戏的意思了。
颇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顾峤眼巴巴地瞧着他,忽然福至心灵,道:“既然如此,不若朕扮作侍卫同先生过去吧。”
正好也能听一听商琅究竟是如何忽悠这群家主的,能把人忽悠到这个时候了还对他深信不疑。
丞相大人却看了眼小皇帝那俊秀得一瞧就是富家公子的脸,无奈地喊他一声:“陛下,于礼不合。”
他于礼不合的时候还少了?
顾峤不听他这个理由:“先生如今受着伤,让旁人看着朕也不放心,若是那些世家反水来伤害先生又要如何?一拳到底难敌众手。”
“他们不会,”商琅声音还是温温,“陛下可是不信臣?”
说到最后听上去难免显得委屈,顾峤心立刻就软了,语气也连带着软下来:“若先生不想让朕去,朕便不去了。不过先生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只是稍微出一会宫,又不是从京都一路跑到南疆去,怎得就扯上“照顾好自己”了呢?
“陛下莫要如此,”这说得倒好像是商琅欺负了人,丞相大人眉眼间难得有那般清晰地笑意,给人指了条明路,“若今日政事不多,陛下不如同小侯爷多出去逛上一逛。”
逛一逛散心顾峤明白,可是:“这同傅翎有什么关系?”
商琅的话说得中规中矩:“小侯爷难得回京,过阵子若是子桑公主入京,或许会直接将人带回去。陛下不若多趁这时候与友人多叙一叙旧。”
顾峤听他这话,表面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别扭,不过也接纳了,跟着他一起出宫,一个闲逛着“意外碰见”世家的人,一个直奔傅翎眼下的住处去。
之后这段时间,商琅就一直在忙着世家那边的事情,到了晚上才回宫,然后顾峤便坚持要给人上药,慢慢地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凝血结痂,最后恢复成一片光滑的肌肤,半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痊愈的时候顾峤总算是松一口气,子桑瑶也在这个时候抵京。
而傅翎,诚如先前所言,已经跑没影了。
子桑公主抵京,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傅翎学的,同样是没有直接告诉礼部那边,而是夜里偷偷地爬了皇宫的墙。
不过子桑瑶跟顾峤并没有太多的交集,自然也就不至于像傅小侯爷那样大胆,寻了个时间堵在了顾峤和商琅从御书房回寝宫的路。
恰好是下弦月,甬道的光线并不明亮,顾峤提着的灯也只照亮了他和商琅身前的一小片,所以在看到前面那道黑黝黝直立着的身影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跳,喝问:“何人在此?”
子桑公主也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来,往前走了几步,顾峤顿时嗅到了一股草木的香气,人已经走到了灯光所能照亮的地方来了。
子桑瑶与傅翎同龄,这几年过去眉眼的变化也算不上大,顾峤透过那张明艳非常的脸看到了女子六年前的影子,却觉得人似乎阴沉了不少,全然没有曾经那股恣意的劲儿。
他自己也就罢了,子桑瑶在南疆王族当中算个年纪小的,而且如今的南疆王君也是她的兄长,总也不能是,与他的经历一般吧?
子桑瑶没给这位大桓的帝王继续胡思乱想的机会,自报家门之后发现两个人没什么反应,便道:“我来寻陛下有事,不知陛下可否寻个何时的地方一谈?”
此处只有他们三个,连走动的宫人都没有。
顾峤一手提着灯,另一只手负到身后去:“殿下有何事,直言便是。”
“傅征羽呢?”这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子桑瑶不知道是压根没有克制还是说忍不住,铺天盖地的戾气,总觉得下一刻再见不到人,子桑公主就能血洗了皇宫。
顾峤这个时候,也终于隐约明白了什么——子桑瑶这副模样,简直像个一觉起来发现妻子跟旁人偷偷跑了的悲愤又无可奈何的丈夫——虽然说傅翎才该是那个“丈夫”,但顾峤还是莫名觉得这样的形容更适合眼下的子桑瑶。
“长宁侯……”
顾峤想着傅翎走的时候同他说的,刚准备开口帮人说上两句好话,就听见子桑瑶幽幽提醒:“陛下莫非真的想要放弃与南疆的合作不成?”
顾峤话音一顿,随后深吸一口气,义正言辞:“朕觉得南疆王上的提议十分有诚意,自然不会拒绝。”
“长宁侯这段时间诚心礼佛,眼下正在京都外皇城寺斋戒,公主若是想要寻人,可以去那边看一看。”
卖人卖得干脆利落。
“礼佛是假,躲我倒是真吧,”子桑公主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穿,然后朝着顾峤生涩地行了一个大桓的礼仪,“既如此,我谢过陛下了。”
她转身要走,顾峤想了想还是于心不忍,又把人给叫住,看着子桑瑶回过头,道:“傅翎到底是我大桓的侯爷,公主莫要……”
“陛下放心,”子桑瑶听一半便已明白他要说什么,又急着去寻人,便直接打断,“傅小侯爷此等妙人,我供着还来不急。”
话音一落,女子便重新隐进了黑暗里,模糊的身影在天幕之下越跳越远。
顾峤没急着继续朝寝宫走,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子桑瑶离去的方向,轻声开口,像是在询问商琅,也像是自言自语:“朕是不是该寻个飞得快点的鸽子给傅翎传个信过去?”
“陛下不必忧心小侯爷,”商琅在旁侧开口,“子桑公主也并非是个不明事理之人,必然知晓分寸。况且,既是夫妻之事,若陛下过多地去管,或许还会引人不快。”
换作旁人,那必然是君恩不可不受。但傅翎到底是顾峤儿时好友,还是时隔六年都能毫无芥蒂的至交,在听到商琅这般开口的时候,顾峤也是坦然地接受下来:“先生说得有理。”
与其去管那夫妻俩的小打小闹,他还不如想着怎么同商琅更近一步。
顾峤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原处渐渐挪到商琅身上,定格,随后伸手过去拽住了人的衣袖,绽开一个笑:“眼下先生肩上的伤已是彻底好了,这段时日沐浴不便,今日不如去宫中那一眼温泉泡上一泡,也全当放松。”
今日关于商琅与世家周旋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那些人已经被丞相大人忽悠得不知东南西北了,虽然不能直接釜底抽薪,但从他们身上再捞点东西已经不成问题。
的确该好好地放松一番。
第33章 温泉共浴
宫中那处温泉一直都是帝王闲暇时候沐浴的地方, 最多在先前有帝王准允宠妃或者中宫皇后的个例,像商琅这样的臣子,虽然说已经大逆不道地在宫中住下来, 但是顾峤问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循礼的丞相大人会选择拒绝。
却没想到商琅竟然应了下来:“臣谢过陛下。”
顾峤连被人拒绝之后的说辞都想好了, 听到他这话忍不住一愣。
这一愣神似乎让商琅生了什么误会, 顾峤一回过神来就听见丞相大人犹疑着开口:“陛下若是……臣……”
“朕同先生一起去,”顾峤难得在这个时候反应地迅速了点,打断商琅的话, 攥着袖子的手又紧了紧,甚至是直接将人给拽了一拽, 急急切切地带人朝着那温泉的方向去。
那里离着寝宫并不远,两人没用多长时间便到了地方,四下没什么人,触目只可见蒸腾的水汽,还有正上那若隐若现的弦月——这座为了温泉专门修起来的宫殿, 只围了四周,正上方空着,抬眼便可见日月。
这温泉只有那么一片池子, 若两个人要一起沐浴, 便是坦诚相见。
顾峤在冷暗的夜色当中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双颊烧红一片, 呼吸也加重了些,撇过脸去看商琅,丞相大人神色似乎未变, 但顾峤就莫名地在他身上感受出来一股无措。
君子守礼, 商琅或许是实在不愿与自己的君王如此。
顾峤不言不语, 只在一旁悄悄地观察着商琅, 指尖微微陷进掌心,他等着人在提出拒绝的话语,或者是退一步让他先沐浴,却没想到,看见了丞相大人抬手解玉佩。
顾峤:“?”
“!”
他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紧接着发现人已经开始……褪外衣了。
顾峤实在是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