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请假外出需要班主任的批准,但是老李的媳妇儿临近预产期了,最近家中比较忙,今晚又不在学校,司徒朝暮找不到班主任,只好请隔壁七班的班主任帮忙开了两张外出的假条。
    这年头班主任不好当,一不留神就要承担责任,所以七班的班主任行事比较谨慎,没有立即批假,先给老李打了通电话,然后又给司徒朝暮和宋熙临的爸妈分别打了通电话,三方全部沟通确认完毕,才给他们批了假。
    司徒朝暮一陪着宋熙临走出校门,就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库里南,挂牌也特牛,东a99999。恰在这时,后排的车门也打开了,一位身材挺拔,西装革履的英俊中年男人下了车,快步朝着他们俩走了过来。
    “严重么?”男人走到了宋熙临面前,关切询问。
    宋熙临却没有理会他,格外苍白的面色令他的神色越发的冷淡了,疏离之意可谓是溢于言表。
    司徒朝暮不由疑惑了起来:这俩人的关系还真奇怪啊,是父子么?
    但她向来会察言观测,男人没注意到她,她也就不开口,保持着低调的沉默,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乍一看宋熙临和这个男人长得并不像,但细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俩人的眉宇之间还是蕴藏着不少酷似之处。
    这男的可能真的是他爸……司徒朝暮正这么想着,男人就开了口,对她做起了自我介绍:“同学你好,我是阿临的爸爸。”
    他的态度和蔼可亲,温文尔雅,与宋熙临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漠嘴脸可谓是天差地别。
    “叔叔好。”司徒朝暮也大大方方地回应道,“我是他的班长,他今天中午吃坏肚子了,症状挺严重的,医务室开的药不管用,最好去医院看一看。”
    她忐忑不安地隐瞒了宋熙临吃坏肚子的根本原因,但好在宋熙临也没有拆穿她。
    “谢谢你关心阿临。”宋青山一边随和客气地说着,一边示意他们俩朝着那辆黑色的库里南走,“快上车吧,早些到医院,早些给阿临看病。”
    司徒朝暮立即说道:“叔叔,距离我们学校最近的一家医院是五院,我妈是五院的大夫,我已经跟我妈说好了,咱们到了之后就能直接去就诊,不用排队。”
    宋青山原本想带着儿子前往家族集团旗下的高档私人医院就诊,但听司徒朝暮这么说之后,也不想驳了女孩的好意,于是就点了头:“好的,那就谢谢你啦。”
    面对这声感谢,司徒朝暮真是受之有愧,但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句:“不客气,应该的。”说完,她忐忐忑忑地瞟了宋熙临一眼,不安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生怕他把自己干的那点“好事”全给抖出来。
    万幸的是,宋熙临是个内外兼修的淡然之人,清俊的眉宇间不见丝毫波澜,就好像自己生病这事跟司徒朝暮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同松螺丝般,司徒朝暮立即舒了口气,同时也在心里对宋熙临改了观:看来这家伙也不是那么的难以相处。
    他只是看起来有些冷,但并不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宋青山把后排的位置留给了宋熙临和司徒朝暮,自己坐在了副驾驶,对司机道:“去五院。”
    司机内心有些惊讶,因为宋家人从来不去人多杂乱的公立医院,不是在自家的私人医院就诊,就是请医生去家中看病。
    但能给宋家开车的司机也都不是一般人物,这些小意外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老板交代什么,他只管按照吩咐去做就好。
    司徒朝暮她妈今晚刚好值夜班。一行人到了之后,裴元立即领着宋熙临去了急诊科,检查、化验、等结果,一番诊断下来,医生给出了病情结论:食物中毒外加水土不服。
    食物中毒这一项结论司徒朝暮可以理解,但是水土不服是什么情况?
    难道说,宋熙临不是东辅本地人?转来七中之前一直在外地生活?但是他爸的车牌照明明是东a开头呀,就是东辅本地的车。
    既然家里有那么豪华的车,又是东辅本地的,怎么会水土不服呢?又干嘛非要租房子出来住呀?
    按照那辆库里南的档次推断,他家的房子肯定也是极其豪华的大别墅,还有保姆阿姨伺候着……放着这么舒服的大房子不去住,偏偏要搬出来一个人租房子住,这是什么癖好呀?体验穷人的生活么?
    而且在司徒朝暮的记忆中,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宋熙临的脚上就一直踩着那双平平无奇的白色飞跃板鞋,吃穿用度也都和普通人无异,甚至比班里大部分人都还要节俭一些,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一位豪门大少爷。
    后来宋青山就跟着裴元去药房取药了。
    宋熙临靠在蓝色输液凳上挂吊瓶时,司徒朝暮坐在了他的身边,满心奇怪地打量着他。他双目轻阖,头朝后仰,喉结凸起,眉头微微蹙着,就好像他的心中一直横梗着什么化不开的恩怨,即便是疾病缠身也无法使他暂时放下心结。
    望着他那纠结的眉宇,司徒朝暮莫名其妙地回想到了两句话:
    “人人尽知武士刀,哪知戚家抗倭事。”
    “无所谓,一把破刀,没那么重要。”
    这两句互相矛盾的话,是他们俩见面第一天时他对她说的,从那时起她就觉得,他是一个十分拧巴的人。
    现在她越发笃定了,他就是一个特别拧巴的人,如果他真的不想接受那份水果捞,那么就算是她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会吃一口。
    如果他真的不想接受她的好意,那么他刚才就不会在医生询问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隐瞒那份导致他食物中毒的水果捞来源了。他说是自己买的,没有提她。
    他希望被接纳,希望被关心被亲近,但就是太拧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这么拧巴,明明渴望摆脱孤独,却又偏偏要摆出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嘴脸。
    “其实吧,班里人都挺好的。”司徒朝暮深思熟虑过后才开了口,“但你也要主动一些才能行呀,交朋友嘛,以热情换热情,以真心换真心。”
    宋熙临睁开了眼睛,面色平静地看向了身边人。
    “早慧”两个字是他对司徒朝暮最深刻的印象。
    有时她根本就不像是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女,不仅精明市侩的像是个老奸巨猾的成年人,还能够洞悉人心。
    但有时候吧,这家伙也挺傻气的,偶尔还会有点可爱。
    精明与可爱结合在一起,就成了他现阶段最不愿意接触的那类人。
    “我不需要,”宋熙临神不改色,语气漠然又坚决,“也不喜欢交朋友。”
    司徒朝暮:“……”
    你是油盐不进啊!
    虽然宋熙临这种态度也在她的预料之中,但司徒朝暮还是有些气闷,索性不再搭理他了,双臂在胸前一抱,身体往下一滑,以一种“我是无赖谁都不爱”的姿态瘫在了凳子上,同时克制不住地在心里碎碎念:不知好歹!真是不知好歹!
    宋熙临也没再理会她,再度阖上了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然而宋熙临越是淡然处之,司徒朝暮就越是生气、憋屈:真是一盆好心全让他给当成驴肝肺了。
    随后,她斜乜了一眼闭目养神中的宋熙临,阴阳怪气地开口:“有些人呀,活该孤独终老。”
    宋熙临眼也不睁,眉宇舒展,语调悠然:“也挺好。”
    司徒朝暮:“……”
    第9章
    ◎他的脸色有多铁青,耳朵就有多红。◎
    没过多久,裴元领着宋青山回到了输液室,司徒朝暮立即坐直了,宋熙临感知到身边人的动作后也睁开了眼睛。
    宋青山的手中提着一袋刚买来的药品。裴元的身上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兜里,对自己女儿说:“八点多了,等会儿直接回家吧,让你爸来接你。”
    司徒朝暮却说:“不行呀,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裴元劝道:“少写一天也没什么,特殊情况,老师能理解的。”
    司徒朝暮态度坚决:“那也不行,一懒世间万事休,我明明可以赶回去上最后一节自习课,干嘛要偷懒?”
    裴元无奈,也了解女儿的倔脾气:“那好吧,等会儿先让你爸来接你,然后送你回学校。”
    谁知,在这时,宋熙临突然开了口:“我也回学校。”
    司徒朝暮诧异不已地看向了宋熙临:“你能行么?”
    宋熙临面色憔悴,语气却坚决:“可以。”
    司徒朝暮满含敬佩地心想: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要坚持回学校学习呢,真不愧是修道之人,心智不是一般的坚定,实乃我辈楷模!
    但她还是有些担忧,关切劝说道:“咱俩情况不一样,我回学校学习是因为我身体健康,你还是回家休息一天吧。”
    宋熙临却无动于衷,淡漠冰冷:“不用你管。”
    司徒朝暮:“……”
    她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真是不知好歹它妈给不知好歹开门,不知好歹到家了!
    裴元也觉得这位小伙子多多少少是有点不近人情了,和那天来看房子的那位斯文矜贵的小伙子简直是判如两人,一点都不友好。
    宋青山却在心里笑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倔强固执又骄傲,明明想要向人家示好,却又拉不下那个面子,最后除了惹得人家不开心以外什么都落不着。
    在最初的记忆中,顾与堤隔三差五地就要揍他一顿,揍得他窝火又委屈,还觉得自己真是个贱骨头,放着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日子不去过,偏偏要追着这样一个不识抬举的女人满世界跑。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宋熙临”这幅死犟死犟的模样,宋青山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当年为什么挨揍了。
    确实挺欠揍的。
    宋青山轻叹口气,随后朝着司徒朝暮和蔼一笑:“阿临是想和你一起回学校,这样你就能搭乘我的车了,不用再麻烦你爸爸多跑一趟。”
    他真有这份好心?
    司徒朝暮原本不太相信这番说辞,直至她狐疑地扭过脸,看到了宋熙临几乎已经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他的脸色有多铁青,耳朵就有多红。
    啧啧啧,真是个拧巴的人啊。
    司徒朝暮叹息一声,然后坦荡大方地接受了宋熙临的这份好意:“那就谢谢你了啊。”
    宋熙临依旧没有看她,紧绷的眉宇微微舒展了一些,淡淡地“嗯”了一声。
    于是乎,司徒朝暮她爸在不知不觉间省了一趟事儿,司徒朝暮怎么来的医院,又怎么被送回了学校。
    挂完吊瓶后,宋熙临上吐下泻的症状减缓了许多,司徒朝暮终于舒了口气,但谁知他们俩才刚上到高三教学区的二楼,宋熙临的脸色突然又变了,把手里拎着的药往司徒朝暮怀中一塞,飞奔着冲进了男厕所,再度稀里哗啦地吐了起来。
    这回司徒朝暮没再站在男厕所门外陪同,本想先回班去给宋熙临接杯热水,让他等会儿把药吃了,结果她前脚才刚走到宋熙临的桌边,裴星铭后脚就跟了过来:“去四楼帮我送个东西呗。”
    司徒朝暮本就不怎么轻松的心情在瞬间变得越发阴沉了,冷着脸明知故问:“送给谁呀?周唯月又不在。”
    周唯月从不上晚自习,每天下午两节正课过后,她爸妈就会一起来学校接她,送她去上专业的舞蹈培训课。
    裴星铭无奈:“谁说我要送给她了?”
    司徒朝暮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送闻铃?哇塞裴星铭,你好不要脸,好哥儿们的意中人你都想撬?”
    “好不要脸”这四个字,她骂得极其情真意切。
    裴星铭懒得继续跟她兜圈子,没好气地说:“给柏梦菲的。”
    司徒朝暮不屑地嘁了一声:“什么东西啊?也配让我跑一趟?”
    裴星铭:“就是点儿零食。”他晚训结束后不想那么早回教室,就去了一趟学校超市,随手买了兜零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买点东西哄女孩开心。
    司徒朝暮是真不想替他跑这趟腿:“你怎么自己不去送啊?”
    裴星铭:“他们班主任最近盯上我俩了,我去了容易被逮。”
    司徒朝暮又嘁了一声:“你就非得现在送?放学之后不能送?”
    裴星铭:“我要是放学之后去找她她肯定又要拉着我去操场上转圈,老子闲着没事干了天天遛操场?”
    司徒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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