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毕竟也算生死之交了,大家都这么熟了,我和姜道友都互称秀秀了……”
    白济安倒不是揪着一个称呼过不去,夏连翘之前一口一个小凌他也未曾制止。只是“连翘”这个称呼有素来淡漠高傲的凌守夷说出口,就有些值得琢磨玩味了。
    “也罢,你们前几日毕竟也共患难过,”掠过此处不提,白济安问,“你身体怎么样?”
    夏连翘果断蹬鼻子上脸,作西子捧心状,“白大哥,我好柔弱啊!!”
    所以就别管她和凌守夷之间的事了行不行?
    白济安终于忍俊不禁。
    夏连翘如果说自己无事,他还要担心一下,如今看她恢复往日的鬼马精灵,这才松了口气。
    看她浑身上下真气饱满,知是那颗阴魂练魄丹之功,否则断不会痊愈得这么快。古人云福祸相依果然不曾作假。
    “等你伤好之后或许可以试着凝丹了。”白济安沉吟,“你如今丹田内真气涌动,更胜于我,说不定能丹成上品也未可知。”
    夏连翘心里本来就惦念着这事,又不好四处嘚瑟,怕到时候翻车打脸,如今被白济安点破,当下便高高兴兴,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以示谦逊。
    白济安细细询问了一番她身体状况之后,也不欲多加打扰她,起身告辞。
    除却结丹,夏连翘最挂念的还是司马元蘅的事,哪里会让白济安这样就走。
    “白大哥,我听说你们看到奉天宗的大小姐了?”
    白济安:“琅嬛同你说的?”
    “白大哥,那个司马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夏连翘小心翼翼地问,“你对她观感怎么样?”
    白济安一双墨眉当即蹙起,露出一副显而易见的厌恶之色来,“飞扬跋扈,草菅人命,自大愚笨之辈。”
    夏连翘这才松了口气。老白对司马元蘅初始好感度为负数,很好。
    怕问太多导致露馅,她又故作好奇东拉西扯了一番,这才放老白离开。
    前来探视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夏连翘躺回床帐,这才感觉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落寞和孤寂。
    原本已经大好的伤势这个时候也开始隐隐作痛。
    更要命的是,她开始想凌守夷了。
    想刚刚老白言语不客气,他心里是不是会很难受。可老白提防她和凌守夷提防得紧,今天晚上,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见面的机会。
    看着这满室的花与烛火,夏连翘有些怔忪:……夏连翘你不是这么没出息吧?
    另一边,凌守夷的心情也很不好受。
    她可歇下了?伤口还疼不疼?
    少年步于中庭,心里沉甸甸的,少年少女,正是刚互通心意,情热爱浓的时候,他此刻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和夏连翘黏在一起,与她搂抱在一处,一刻不停地说着些缠绵的情话,小意安抚,细细亲吻。
    凌守夷微微抿唇,只恨自己从前太过淡漠冷情,心里满腔满篓子的情话恨不能与她说个遍,好像不把一颗真心剖出来都不足以证明他汹涌滚烫的爱意。
    骤然分别,两者都不好受。
    当真是“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正当夏连翘思索着到底怎么才能联络凌守夷的时候,忽然从庭中隐约飘来一阵缥缈的笛声。
    夏连翘一愣,忙跳下床推开一看。
    一道白衣身影静静伫立在庭中,凌守夷垂眸横笛,白衣翩翩,状若仙客。
    笛声悠扬,情意绵绵,以笛寄情,随风入梦。
    他方才急中生智,想到此法,以笛声相伴。
    定了定心神,凌守夷继续吹奏。
    夏连翘趴在窗边,没想到凌守夷竟然还会吹笛子。
    她看着凌守夷垂眸吹个不停,没有停歇的意思。
    发如墨衣如雪,姿容清冷,出尘绝世,静若处子,低垂的眼睫对剪淡淡的月光。
    本来想多欣赏一会儿男朋友的美颜盛世,但不知不觉,听着笛声就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凌守夷捺下笛孔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又换了首更为柔和的曲调,浅淡如初雪的双眸也一点点温柔下来,如暖阳初照,情意绵绵。
    这个晚上,孟家小院的笛声响彻一夜,他伴她一夜。
    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68章
    孟家小院不大, 笛声响起时,小院内外几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琅嬛抱着浣衣的小木盆经过小院时,迎面便撞上一道青色的身影。
    修士虽有净衣咒自净, 但她受凌守夷影响,多少有些爱洁, 换下的衣物总要过一两遍水才能安心。
    “孟大夫?”李琅嬛不觉停下脚步, 惊讶地看向来人。
    孟子真神情有些苍白和恍惚,看到是她,朝她勉力点点头,扯开一抹淡而僵硬的微笑,“李道友。”
    李琅嬛看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 不动声色地问,“大夫这么晚还不曾歇息吗?”
    总归, 他与团团的事早已人尽皆知。
    孟子真也没避着她,顿了片刻,轻声道:“我……有些心事。”
    李琅嬛又问:“是在烦忧胡大王的事?”
    孟子真只是笑笑。
    李琅嬛看着孟子真的神情有些迟疑。
    她不通男女情爱, 自然无法理解这个中千回百转, 可孟子真这几天的失魂落魄也同样被她看在眼里。
    “我虽不通情爱,”略顿了顿,李琅嬛放下木盆, 委婉开口劝说,“却也知晓若有误会,那便找到人, 将误会说开。”
    “孟大夫, ”李琅嬛道,“与其裹足不前, 在这儿自苦,你为何不去找胡玉娇谈谈呢?”
    孟子真微微一怔。
    面前的少女眉目认真,言辞恳切。
    双目清亮如最洞明澄澈的两把小剑,越过那些千回百转的情思,直切入问题核心。
    他确实曾想过找团团一谈,可个中情怯犹疑的滋味要如何同眼前的少女明说?想见到对方,又怕见到对方,近乡情更怯,实在难以言表。
    孟子真倏忽有些恍惚。
    是啊,他逃避了整整三日,也是时候去直面这一切了。
    孟子真微微抿唇,“或许你说得对,我的确应该去和她道歉,和她好好谈一谈。”
    既然下定决心,孟子真也不再犹豫,抬眸问,“李姑娘,能否告知我妖市在何处?”
    “你一个人不能去妖市。”李琅嬛不假思索地说,“我与你同行。”
    “多谢姑娘好意。”孟子真却婉言谢绝道,向来温润忧悒的眉眼间难得带了几分坚决,“这是我与团团之间的事,我一人前往即可。”
    李琅嬛沉吟:……胡玉娇那儿还有一滴玉露甘霖未曾回收,她如今心思敏感,正处于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阶段,倘若她和白济安贸然前往,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想到这里,她也没坚持,而是取出一面通体洁白的素幡交到孟子真手上,“既如此,孟大夫,你拿着此幡前去吧,这幡名唤白云幡,是钱玄祖的遗物。若遇到危险,可幻化成一朵白云助你脱离险境。”
    心知人妖之间的差距,孟子真没有逞强,诚恳道: “多谢。”
    孟子真离去之后,李琅嬛端起木盘,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
    就像孟子真这几日有心事难解,她也有很难于外人道也的心思。
    天边朗月皎皎,遍洒清辉,李琅嬛眉眼有些黯淡。
    不知不觉自她下界历练已一年有余。
    她从前在仙门,受义父荫庇,地位崇高。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愿意只活在义父的影子里。
    她想要向义父,向仙门,包括向自己证明,自己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一年以来,历经艰辛万苦,本以为自己成长不少,却未曾想,还是连累连翘受此重伤。
    仙途漫漫,前路困苦,仍需自强。
    今夜注定是个难以安眠的日子。
    非止孟子真与李琅嬛难以成眠。在同夏连翘辞别之后,白济安并未着急回屋,一抬头,远远地便瞧见李琅嬛与孟子真并立在屋檐下交谈。
    两人刚刚那一番对话尽入他耳中,当然也没错过孟子真走后少女脸上难得的失落之色。
    不动声色地收拢手中折扇,白济安上前一步,轻声唤道:“琅嬛?”
    原本神情有些黯淡失落的少女,蓦然睁大眼,惊讶地朝他看过来,“白道友,你怎会在这里?”
    白济安蹙眉凝望着她。
    一眨眼的功夫,她面上的神情便又换做昔日爽朗明亮的模样。
    白济安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睡不着,出来走走。”
    “你劝孟子真去找胡玉娇?”
    “是,”说起正事,少女微微露出沉思之色,“说实话,我并不想与胡玉娇产生冲突。昨日张月映来拜访过,一为道谢,二为辞别……”
    张月映对孟子真心存好感不假,但玄之观内的经历让她受了不小的惊吓,实在难以释怀。
    张月映不愿再和这些神神鬼鬼有所牵扯,这一趟过来,是为了和包括孟子真在内的众人划清界限。
    孟子真当时虽然惊讶,却也温言送上祝福。
    至此,李琅嬛确信,孟子真对张月映的确没别的想法。
    是他性格向来温和,不疾不徐,从不高声说话,也不轻易拒绝旁人,不论对待谁都一视同仁的体贴有礼,温柔羞赧,这才牵连出许多误会来。
    白济安明白李琅嬛的意思。
    胡玉娇那的一滴玉露甘霖他们势必要夺回的,能不动武就不动武自然是最好。
    李琅嬛认认真真说了大半天,突然觉察到白济安从方才起就一声不吭。她感觉不对劲,抬起头,对上白济安专注的视线,不由一怔。
    白济安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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