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等端起碗,把臊子面吃到嘴里,尹招娣简直幸福的想要呻、吟出声。一下一下奋力往口中扒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教育几个孩子要勤俭节约?
    其他人的动作较之尹招娣根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时家小院里,除了“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其他。
    知道的是时樱手艺了得,不知道的还当是多少天没吃过饭的难民跑来这边避难了呢。
    14章
    他们家人倒是吃得香甜,却是苦了左邻右舍。尤其是一墙之隔的时大军和王秀菊家。
    两人刚一放下农具,时娟就哒哒的接了出来,还边跑边擦口水:
    “妈,想吃……”
    好一会儿才想起时樱说的那个名字:
    “臊子面……三姐姐做的,臊子面……还有,麦片粥……”
    事实上做饭的时候,瞧见时娟眼巴巴的瞧着,时樱当即表示,时娟可以在他们家吃。就只是时娟明白,妈妈王秀菊并不喜瞧见她和时婷几个孩子玩,才没敢去。
    “三姐,什么三姐?”两家就一墙之隔,王秀菊自然也闻见了那扑鼻的异香,却还是有些不信。
    毕竟时国安家过的什么日子,王秀菊这些左邻右舍可是清楚的很。
    别看时国安是个拖油瓶,却是那一大家子的主心骨。没了时樱的这几年,时国安就跟去了大半条命似的,根本就是强撑着。他们家自然也就从之前的蒸蒸日上,到现在穷得叮当响。
    即便这会儿那个丫头又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王秀菊可也不信,他们家有钱弄那好东西吃?
    还有时娟口中的三姐,王秀菊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啥意思——
    什么臊子面,她都没有听说过,那什么三姐又懂什么?
    时娟真要被馋哭了,又是真心稀罕时樱这个突然回来的三姐,听王秀菊这么说,登时就不乐意了:
    “三姐就是樱樱姐姐,她可厉害了,还带着我们种草莓……还不许大海伯伯欺负我……”
    最后一句话,小丫头声音一下低了下来。
    “什么欺负你,别学的时樱那个小东西,一副小家子气!”王秀娟瞪了女儿一眼,“你大海伯伯那是喜欢你。”
    自己可不会和时国安似的,人家不过是想抱抱他女儿,就和挖了他家坟似的,真是不知好歹。
    又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一下抬高:
    “三姐?你说的三姐,是时樱?”
    两家虽然是近邻,时宗义也是她婆家嫡亲的二叔,王秀菊却是从嫁过来那天起,就没把这家人看在眼里过——
    时国安是个拖油瓶,说到底就不是时家人;
    时国平时国梁则和二叔时宗义的性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都是三脚踹不出屁的主。
    尤其是时国梁,叫王秀菊说,根本就是个一点儿脑子都没有的憨货。不是憨的话,怎么就会把那对双胞胎认下来?
    到现在王秀菊还记得,瞧见那女知青直接跪下来抱住他的腿时,时国梁吓得脸都白了。当时围了好多人,还等着看好戏呢,结果好吗,时国梁犹豫了会儿还真就在那知青的眼泪中败下阵来,然后就摆了酒,把怀了孕的女知青娶进了门。
    那个女知青倒是寻了条生路,时国梁却是继父亲时宗义之后,成了他们十里铺的又一个笑话——
    那会儿谁不说时家就是辈辈传的接盘侠。连他们这些同宗走出去都被人笑话。
    王秀菊因为这个,也是气的不轻,当时就一遍遍告诫家里几个孩子,别跟隔壁的孩子玩,可别把自家孩子也都传染成傻子了。
    别看时娟是个女娃娃,可上面已经有两个哥哥的情况下,时娟两口子还是很疼这个女儿的。这会儿听见她竟然看家的时候跑去和时樱玩,还跟着时樱有样学样,不许时大海抱……
    要是平时王秀菊也不会认为怎么样,这会儿却觉得根本是自家好好的孩子跟着时樱学坏了,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就拍了时娟小屁股一下,又刻意抬高声音道:
    “你个没出息的,找谁玩不成。偏偏跑去他家?还把你大海伯伯也得罪了,咋了他们不让你大海伯伯进门,你就有样学样跟着不让……没一点儿脑子,不知道谁亲谁近的东西,再敢跑过去玩,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她这边嚷嚷的厉害,隔壁时宗义一家想不听见都难。
    尹招娣正好扒完最后一口,下意识的就去看时樱:
    “这是咋了,咋还有你大海伯伯?”
    这句话一出口,时婕脸色就有些苍白,双胞胎却是嘟起了嘴:
    “不喜欢大海伯伯……”
    时樱筷子顿了一下,也没有接尹招娣的话——
    时大海的恶事,她倒是清楚,可问题是现在也没有证据啊。就这么贸贸然说出来,不见得有人信不说,怕还会惹出轩然大波来。
    尹招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更浓了,忽然抬手夺过时婕手中的筷子,直接就给摔了:
    “问你话呢,没长耳朵吗。”
    时婕明显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身子猛地往后一仰,一下坐倒了地上。
    时樱忙起身去扶,又抬头跟尹招娣道:
    “二婶你不要凶二姐……是我不让他抱北北的,和二姐没关系……”
    时老太太和苗秀秀也忙过去看孩子摔到了没有,老太太瞧着时婕眼中转的泪花,顿时心疼不已:
    “哎呦,小婕快起来,奶奶看摔到那里没有?”
    又对着尹招娣道:
    “什么话吃过饭不能说?瞧你把孩子吓得……”
    “妈……”尹招娣却是丝毫没有反思自己的事情,反而越发认同早上上工时,王秀菊跟她说的话,“这孩子啊,得从小教,小时候没教好,长大了还了得?这再怎么说,大海哥都是长辈,知道的人家说咱家孩子小,不知道的不得说咱的孩子没教好?不定怎么捣咱们脊梁骨呢……”
    说着还特特转头去看苗秀秀:
    “大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苗秀秀已经把时婕抱了起来,听尹招娣这么说,也没回话,只细心的给时婕擦了手后,把人送回板凳上坐好,又把筷子洗干净了塞进时婕手里:
    “小婕你接着吃。”
    安顿好时婕后,才抬头去看尹招娣:
    “今儿个下午割东北地那块麦子时,你和国平把位置换回来。”
    尹招娣本来正眼巴巴的等着苗秀秀附和她呢,骤然听到这话,就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的就拒绝:
    “好好的我和国平换位置干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胃浅……”
    本来一家人里,尹招娣是在最左边。只不巧的是,却是春生嫂被安排到了跟她挨着的位置。
    春生嫂人平常懒,一年四季那衣服都是脏兮兮的,头也不常洗,衣服也不见她换,这还不算,还有狐臭。这大麦天的,不停出汗之下,身上的味道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尹招娣拿毛巾捂住鼻子,都不停干呕,根本做不成工。
    可不就和时国平换了位置?
    眼瞧着今儿个下午就能把那块地彻底收割完了,大嫂竟然非让她过去受那个罪?
    “那你看,”苗秀秀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平静,“你是个大人,还有不想做的事情,做什么就要求小孩子,一定得按照你的意思,接受不喜欢的人?”
    尹招娣没想到苗秀秀搁这儿等着呢,一时就有些语塞:
    “这,这是一回事吗?”
    “咋就不是一回事了?不都是不愿意吗?呵,你这么大个人了,不愿意的事可以不做,孩子就不成?他们才多大?你不能受的委屈,他们就能受?知道的你是她娘,不知道的还当是仇人呢。”
    苗秀秀早就看不上尹招娣这个做派了。
    说起来这个弟媳妇也是个善心人,可就是一点,做事没什么主见不说,还啥事都看着旁人脸色来。
    你要说她有眼色吧,也不是,比方说对外人永远比对家里人客气。至于说在自家,则是对着丈夫时国平时还好些,两个女儿面前,就跟个女暴君似的,一点儿不如意,就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开始骂。
    更甚者,她对着不管谁都赔笑脸就算了,还生怕家里其他人不顺着外人。公婆和兄嫂面前还能收敛些,下面的孩子却不成,屡屡因为这个被尹招娣训斥。
    “再说了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正吃饭呢,多重要的事不能等到吃完再说?”
    尹招娣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里不服气,又不知道咋回话,抬头看看公婆和丈夫,都是一副对她不以为然的样子,脸上挂不住之余,更是说不出的委屈——
    这孩子不都是这么教的?
    在她家里,别说正吃饭时骂几句,娘家爹火上来了,别说她们几个闺女,就是娘的碗也是说摔就摔,就是尹招娣自己,都不知多少回,正吃饭呢被娘家爹给踹飞出去。
    她还不是好好的长大了?
    结果到了婆家这里,怎么就跟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正委屈着呢,就听见柴门那里有人“哈”了一声,紧接着梁翠萍高八度的声音响起:
    “我就说咋回事,咋我们家大海回来一趟,手上伤没上药,还伤上加伤,合着就是你们家人弄的?”
    说着又转头冲着畏畏缩缩不肯过来的时大海高声道:
    “你倒是为情为脸,想着都是兄弟呢,又是小娃娃,不跟他们一般计较,现在瞧见没,人家根本是觉得咱活该!”
    听到梁翠萍的嚷嚷声,王秀菊第一个拉着时娟从家里出来:
    “哎呦嫂子,这干了一晌的活,不说赶紧吃点儿饭眯一会儿,咋这么大的火啊?”
    “还吃饭呢,你大海哥都快被人砍死了!”梁翠萍冷笑,看时大海还没有过来的意思,越发来气,上前抓住人猛地往前一推,“咋了,明明是你这长辈的被个小辈给砍了,就是见不得人也是他家见不得人,你这么往后缩是干啥呢?”
    时大海被她推得一趔趄,嘴里嘟哝了一句:
    “多大点儿事啊,你这是干啥呢……”
    却到底被梁翠萍拉着进了时国安家。
    “你倒是要给人家当个好伯伯,也不看看人家心里有你没有!”梁翠萍恨恨的瞧着时国安和苗秀秀两口子,眼睛里简直和淬了毒似的——
    今儿个一大早,她在机械厂的大哥突然回来,把她叫出去,问她和时国安闺女当年丢了的事有没有关系。
    梁翠萍这才知道,时国安把闺女找回来后,竟然连夜跑去县上公安局报案了。公安局那里本就有他的战友,再有就是公安局长也是从队伍中转业回来的,听说退伍军人的孩子受了这样的委屈,也都是气的不成。
    本来这事不该传到梁翠萍耳朵里,可事情也是巧了,她娘家大哥的老丈人也是公安局的老人了,听到十里铺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可不就特别留心了下?
    结果就听说,人家提供的可疑人名单里,就有她梁翠萍。听她大哥的意思,大哥那老丈人可是说了,要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趁早过去自首,别等闹到最后罪加一等。
    梁翠萍当时可不就慌了?毕竟农村吗,真是有个什么,也都是把家族长辈们叫到一起,说和说和就完了,哪有时国安这样吭都没吭一声,就直接跑去公安局告状的?
    她就说,那个时国安就是个蔫坏蔫坏的坏种,合该他没出生呢爹就没了。
    可诅咒归诅咒,梁翠萍心里也是真怕。虽然勉强打发走了大哥,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也就是这么一心不在焉,才会搞出了把镰刀割到了旁边丈夫时大海手上这样的乌龙事。
    结果一回家,就瞧见时大海不但手上伤了,就是脚背上,也有个血口子。
    一开始问的时候,时大海还含糊着不肯说。可巧王秀菊在那儿骂女儿呢,口口声声时娟不懂事,给伯伯进屋拿点儿药咋了,至于说听旁人的挑唆,跟伯伯闹脾气……
    梁翠萍听了会儿才明白,合着时大海脚背上的伤根本不是他说的自己不小心划的,其实是时樱那个祸头子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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