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念自你呱呱落地,被送到嫡母张氏手上的那天起,就隐隐存在;郑家案子凶犯锁定吴关月起,此念正式形成;
日后的每一天,每一夜,甚至每一个时辰,都在折磨着胡三妹,以至久念成魔。这前因后果,你可都明白了?”
季陵川依旧呆呆的,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具魂魄俱失的行尸走肉。
裴笑急得大喊:“大舅,你明白了没有?”
一行浊泪自季陵川的眼角慢慢滑落,他点点头。
“明白就好!”
晏三合从怀里掏出那半截香,“有什么话,点了香再说吧,时间不多了。”
季陵川没去接香,反而一把抓住晏三合的手,声音一声比一声哑。
“我,我,我……”
“若她原谅你,去地府前自会入你梦里;没有入梦,那便是今生缘分已断,来生也不必再见。”
晏三合把香塞到他手中,缓缓起身。
因为蹲得太久,腿已要酸麻,她身子摇晃了几下。
谢知非本能的想去搀扶,伸手才发现季陵川还倚在他怀里,只得咬咬牙道:“季伯,点香吧。”
季陵川此刻脑子里只有那“不必再见”四个字,心如刀绞般的痛,疼得他几乎连香都握不住。
他茫然地看了谢知非一眼后,挣扎着坐起来。
“扶,扶我!”
谢知非和裴笑一对眼,两人手臂同时用劲,一左一右将季陵川扶起。
他推开二人的手,抹了一把泪后,颤颤巍巍,一步一步向香炉走去。
每走一步,谢知非和裴笑的心跳,便快一分。
季陵川原本还算挺拔的身子,越来越弯,像有千金重担压在他的身上。
可他丝毫没有感受到半点痛苦,好像那千金的重担根本不是压在他的身上。
季陵川在香炉前站定,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晏三合。
晏三合嘴角勾起冷笑的同时,轻轻一颔首。
季陵川这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点香。
香,一寸寸点燃。
季陵川把香插进了香炉后,屈膝跪地,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开始磕头。
一个头,一记响,磕得结结实实。
血磕出来,一滴滴落在青石砖上,从他脸上滑落下来,瞧着竟跟厉鬼没什么区别。
裴笑实在看不去,大着胆子走过去轻轻按住季陵川的肩膀。
“舅舅,别磕了,说话吧!”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没有脸说。
不如把他挫骨扬灰吧,刀山火海也行啊,一层一层的烧,烧开皮肉,烧出骨血,用刀刮出他的心,看看那心是什么做的。
石头吗?
裴笑急了,“说话啊,再不说,当心老太太不入你的梦。”
不入梦?
季陵川听到这三个字后,愣了片刻,突然嚎啕大哭。
他像个委屈的孩子,抱着裴笑的两条腿,一边哭,一边撕心裂肺地喊。
“娘,娘,娘,回来看我一眼吧,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啊……看看我……看看儿子……我是你的儿子……”
喊声中,一阵狂风呼啸而至。
香以极快的速度往下燃着,只是眨眼的功夫,便燃到了尽头。
最后一点香灰掉落的时候,所有人耳朵里都听到了“咔哒”一声轻响。
晏三合的心跳骤然停住,眼前一黑,人软软的倒下去。
意想中的痛意并没有传来。
晏三合感觉自己落入一人的怀里,应该是谢人精,这人离自己最近,手臂也最有力。
她长长的眼睫颤栗了几下,正慢慢阖上的时候,耳边又传来谢人精低沉的声音。
“睡吧,我护着你呢!”
要你护?
她挣扎着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在心里吼出了这三个字。
第175章 来人
就在晏三合在心里说出那三个字的同时,北司门口一匹快马“吁”的一声停下。
马上跳下一人,冲着门口的侍卫一掏腰牌。
“带我去见季陵川。”
侍卫定睛一看腰牌上写着“秦起”二字,再抬头看看来人,惊得心头一跳,手足冰凉。
官分三六九等,太监自然也分等级,最重要的有十二监、四司、八局,总称二十四衙门。
司礼监是十二监之第一署,也是二十四衙门之首。
秦起是司礼监随堂太监,虽不如掌印大太监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是专门替皇帝办事的人。
这么晚了皇上派人来见季陵川,一定有大事。
侍卫忙恭敬道:“公公跟我来!”
“前边带路。”
“是!”
二人飞快的穿过长廊,来到牢狱门前。
当班的锦衣卫见是秦起,也吓得魂飞魄散,想着季陵川还在那小院子里没回来,心头一虚,忙扑通跪倒在地。
秦起一看牢狱的铁链是开着的,脸色大变,伸手一拉铁门,飞快的拾级而下。
还没走到最里,远远就已经瞧见那栅栏的门也是开着的。
何人敢私放朝廷要犯?
简直胆大包天!
秦起几乎是飞奔过去,到了近前探头一看。
不对啊,有人在。
那人穿一身灰白色长衫,盘腿坐在一张破烂草席上,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庞。
秦起不由大惊失色,“殿下,你,你怎么在这里?”
赵亦时黑黝黝的眼珠像深海,笑容淡淡。
“秦起,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
“大人,徐大人,徐大人哎……”
侍卫急匆匆跑过来,附在徐来耳边低语几句。
徐来猛的睁大眼。
“你说什么?”
“大人啊,别什么了,得赶紧通知王爷,这个时候秦起出宫,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徐来蹭的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又停下,“你说太孙在季陵川的牢里,那季陵川呢?”
“小的在这里守着,外头的事情不知道啊,刚刚也是听人说来着。”
“还站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打听!”
“是!”
侍卫一溜烟的跑开了。
徐来深吸几口气,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思绪回到了半刻钟前。
半刻钟前,季十二的气息越来越弱,几乎已经是大半个死人了。
皇太孙再坐不住,拂袖而去。
他一走,徐来决定趁着季十二还吊着一口气,再断他一指,然后给季陵川送去。
这才刚准备断呢,宫里就来了人……
徐来用脚踢踢草垛上的季十二,冷笑道:“这会我倒不好动你,算你小子命好!
话音刚落,原本气息全无的季十二突然坐了起来。
徐来吓得“嗷”的一声跳开了。
那些准备行刑的人也都唬了一跳,窜出一后背的冷汗。
什么情况?
不会是炸尸了吧!
这时,只见“尸体”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眼睛倏地瞪大了,然后嘴一张,大声嚷嚷道:
“我的手指呢,我的手指到哪里去了……疼死我了……啊哎……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