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合掏出帕子递过去,“私奔是谁的主意?”
“他的。”
朱未希:“他扒着我的窗,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看日月山川?我说要。”
可真是一腔孤勇啊!
晏三合眼中颇有几分赞许:“怎么就失败了。”
朱未希:“被朱未瑾发现了,她就告诉了我娘,在城门外二十里,我们被拦了下来。”
晏三合眉头舒展开来。
这个朱未瑾有点意思,为什么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她长姐,只是出于嫉妒吗?
“拦下来后,他被我三个哥哥揍了一顿,我娘从此不允许他再登朱家的门,我被关进了柴房。”
这一回,娘的火气窜上天,命令所有人,谁都不许给她送吃送喝,
娘一生顺风顺水,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是我爹,趁我娘睡着的时候,偷拿了柴房的钥匙,给我送饭。我爹说……”
朱未希到现在,都还记着那天爹说的每一句话。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娘也是为了你好,她心里其实比谁都疼你。
孩子啊,那人绝不是你的良配,你真跟了他,是要吃一辈子苦头的。把他忘了吧,将来爹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可她鬼迷了心窍,根本听不进去,跪在地上求爹成全他们,还让爹把她放出去,她要去找庚宋生。
爹气得一记巴掌抽了过来。
“我爹从小到大,没碰过我一个指头,这是他唯一一次打我。”
朱未希满脸羞愤,“可见那时的我,实在太没个人样。”
小裴爷心有余悸地看着朱未希,心说这女人要犟起来,当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晏三合:“后来呢?”
“我娘把我关了三天,到底舍不得,把我放了出来。出来才知道,爹打了我那巴掌后,就病倒了。到这里,我才生出了一点愧疚。”
愧疚,不等于死心。
她虽然出不了府门,但心里还期盼着有朝一日,庚宋升能带着庚家二老,能拖上外祖母,上门求亲。
虽然科举功名不成了,可他到底还是庚家儿孙,又是嫡长子,庚家的家业总归是他的。
谁知,三个月后她等来的却是一个怀了身孕的女人。
日月山川是很美,他却从不曾和她说过,沿途的女子也很美。
一夜鱼水欢,珠胎暗结。
朱未希看着那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脑袋像是被人狠狠夯了一记,痛不可挡的同时,也彻底死心。
爹和娘一见有缘,再见定情,夫妻俩相依相伴,恩爱至今。
她不求有爹娘这样的福气,却也不能嫁个四处留情的男人。
“人有时候就是一醒百醒,一悟百悟。”
朱未希叹了口气,“如今回过头再看,我当时真是错得离谱,读书不用全力,科举舞弊……种种迹象早就表明了,这人并非良配。”
晏三合:“所以你嫁给了谢而立。”
朱未希点点头,“他是爹帮我找的,说是我的良配,我娘也满意。”
“你满意吗?”
晏三合突然问这一句,让朱未希一怔,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娘的,你都和人私奔了,竟然还敢不满意谢大哥。
我家谢大哥哪里不好?
小裴爷鼻子都气歪了,心说我要是把这些事情统统说给谢大哥听,指不定你们后面要闹成什么样呢!
“我只不满意一点。”
“哪一点?”
朱未希眼里含着一点水光,神情淡淡。
“我不满意他来我家相看那日,我把从前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给他听,什么都不瞒着,他却从不曾把他的事情,说给我听过。”
谢大哥是知情的?
小裴爷惊得目瞪口呆。
第514章 反常
“听了有什么好处?除了给自己添堵,还是给自己添堵。”
李不言冷笑一声:“我娘说一物可以换一物,人心未必换人心,凡事别太透彻,糊涂一点才快乐,尤其在男人身上,不值得。”
这一下,轮到朱未希惊得目瞪口呆。
对于李不言,她只知道这姑娘心直口快,得理不饶人,一点都不像做丫鬟的,却不曾想……
“什么叫不值得?”
小裴爷丹田都要气爆炸了:“我们男人哪里不值得?”
“小裴爷。”
李不言冷冷道:“你知道我娘后来把男人分为几种吗?”
裴笑:“几种?”
“一种是能挣钱养家的,活儿好的;第二种,能挣钱养家的;第三种,活儿好的。剩下的都是太监。”
朱未希:“……”
小裴爷:“……”那他是哪一种?
“这话有点极端,但不无道理。”
晏三合一顿,续道:“说到底,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朱未希缓缓沉下一口气,沉默半晌,道:“晏姑娘说的很是。”
晏三合见她眼神清亮,知道这话她是听进去了,“除此之外,关于朱老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朱未希摇摇头。
“出嫁后,我回娘家回的并不勤快,一个月顶天了也只有一次。我爹很喜欢大爷,回回要把人拉进书房聊半天,我反而是靠了后。”
女人一出嫁,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心事得收起来,眼泪得收起来。
她不是没有心事,没有眼泪,而是不想对爹说,不敢在爹面前流,怕他担心。
时间一久,父女俩的亲情从明处收到了暗处。
晏三合见她说不出什么,又问道:“朱老爷临终前,可有对你说过些什么?”
朱未希:“我爹去世前半年,把我和大爷单独叫到了跟前儿,叮嘱了几件事。”
晏三合:“具体说说。”
“头一件是关于大爷的。”
朱未希:“他说大爷几年后会有一个坎,这个坎有些诡异,不仅大小算不出来,连方位和起因都算不出来,但一定会有,让大爷千万千万小心。”
晏三合:“第二件?”
“第二件是关于淮洲的。”
朱未希:“他说这孩子命里有文昌星庇佑,但主位略差。”
小裴爷:“主位是什么?”
朱未希:“是天赋。”
小裴爷长长“噢”了一声。
朱未希:“说他需要加倍用功,将来才能在科举上有所出头。还说到了二十岁以后,便有食神运,让我们无需太过担心。”
小裴爷:“食神运又是什么?”
朱未希:“得长辈或妻子之助。”
小裴爷咧嘴笑笑,心说那小屁孩的命还挺好。
“最后一个关于我。”
朱未希眸色微黯:“他没说我会如何,只让我好好跟着大爷过日子,孝顺公婆。”
这些话,都是一个将死之人在交待身后事,没有任何一点突兀的地方。
晏三合正要问一声“你有没有觉得你爹有反常的地方”,朱未希“噢”的一声。
“晏姑娘,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反常。”
晏三合的眼睛倏地亮起来,“什么事?”
“我爹临终前三个月,那次大爷衙门里有事没来,我一个人回的娘家。”
朱未希:“他说戒台寺的桂花开了,让我替他去看看。”
晏三合反问:“这事你为什么觉得反常?”
朱未希:“戒台寺我娘常去,又是我爹娘定情的地方,他不让娘去,偏让我去,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晏三合:“这事儿太太知道吗?”
朱未希:“我跟我娘说了,娘的泪当场就下来,说爹这是又想到了从前,还说人一旦想从前,就证明活不了多久。”
晏三合:“你去了?”
朱未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