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载川问道,“她那段时间有接触到什么人吗?”
女孩咬着唇回忆片刻,“好像没有什么,在学校就是跟同学相处,然后她周末的时候会去帮人补习,那时候她学习成绩还很好,她家里条件不好,生活费都得自己出去赚。”
刘静的母亲说她有次出去补习忽然失联,一整夜没有回家,时间也是在高一下学期……会是巧合吗?
林载川思索片刻,又问:“你知道她当时都给谁补习吗?”
“很多,她家挺缺钱的。在学校就是帮同学,体育课或者自习课的时候,周末的话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有次我听她跟我说,邢老师让她给他的儿子补习初中数学,给的钱好像还挺多的,不过最后她去没去我就不清楚了。”
林载川问:“邢老师?”
女生解释道:“就是我们现在的副校长,刑昭老师。”
林载川没有听过刑昭这个名字,但是盛才高中的副校长——当时刘静生病住院,医药费都是以学校的名义拿的,她的主治医生说,副校长还特意去医院看望过她。
他们两个人会是什么关系?
一个普通学生生病住院,需要惊动副校长亲自出面吗?
林载川脑中心念急转,一时间有了许多猜测,他问:“这个刑昭老师,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我感觉邢老师人很好啊,不像我们教导主任那么凶,还经常帮助刘静这样的贫困学生。”女生没听出他的试探,单纯地笑了笑,“而且邢老师长的很帅!性格也好,我们学校很多女生都很崇拜他!”
听她这么说,林载川就知道大概是问不出其他了,温和地一颔首:“结束了,感谢你配合调查。”
顿了顿,他又轻声叮嘱道:“如果以后有人问起你,你就说你不清楚我问的问题,也没有跟我说过什么,明白吗?”
十几岁的女孩心思细腻,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郑重地点点头:“警察叔叔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林载川离开教学楼,往校门方向走去。
现在摆在眼前的线索都乱七八糟缠绕在一起,相互联系但又毫无章法,像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而这起案件最关键的“核心”,或许就藏匿在这张大网之后。
林载川打开车门,打算回市局看看信宿那边的进展,起步发动的时候却发现不太对劲,他下车一看,车子轮胎被人泄气了,四个轮胎都是瘪下去的。
他的车刚在这里停了一个小时,对方很明显是针对他来的。
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就肯定做好了不被发现的准备,估计学校附近的监控摄像头也拍不到什么。
林载川原地站了几秒钟,打电话给汽车维修店,让他们过来把轮胎换掉,对方说晚上值班人手不足,起码要半小时才能到。
“知道了。”林载川没时间在这里等,挂断电话,准备打车回去,订单快生成生成的时候,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收起手机,一个人徒步沿着马路向前走。
学校后面有一条小路,有不少住小区的学生会抄近道从小路去学校,小胡同还不到三米宽,也不值当特意修建路灯,到了晚上就乌漆嘛黑的跟闹鬼一样。
现在还没有到晚自习放学的时间,路上冷冷清清,夜色浓郁到几乎看不见影子。
林载川走到半路,身后忽然毫无征兆传来一阵密集急促的脚步声,他没回头,身体本能地向前晃了下,一泼锋利刀光从后一闪而过,一缕乌黑发丝被直勾勾削了下来——
但凡林载川的反应再慢半秒,他的脑袋可能就被砍刀从后面削成两半了!
林载川以极快的速度跟身后的人拉开距离,然后转身回过头。
四个高大精壮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带着棒球帽的中年男人,一双狭长眼睛里在夜里泛着野狼一样的凶光,他阴森森开口道:“林支队,胆子不小啊,惹了不该惹的人,还敢一个人走夜路。”
林载川知道他们必然来者不善,双腿微分,目光慢慢扫视包围过来的四人,后脊如某种猫科动物般警惕紧绷。
“趁你现在还能喘气,早点打电话让你的手下过来给你收尸吧。”
这几个人没有反派死于话多的毛病,二话没说就冲了上来。
在这种视线受阻的环境下,大多数动作其实是看不清的,更多都是出于本能和后天习得的肢体反应,林载川抬臂挡下最先冲过来的攻击,攥住那人的手臂,脚下一转,甩手把人摔到了墙上,在黑暗中响起一声巨响。
还没等他回过头,耳后就传来一阵紧迫的拳风声,林载川偏了一下脖颈,一个铁拳擦着他的耳朵从后打了过来,一击不成,那人马上又用胳膊圈住了林载川的脖颈,像混凝土钢架一般死死绞住那一段脆弱的骨节。
林载川微仰起头,向后一个肘击——那分明只是一个攻击幅度并不大的动作,身后的男人却好像被重若千钧的力道砸穿了一样,脸色瞬间疼的扭曲,连腰都弯了下来,浑身卸力,被林载川顺势一个过肩摔摔到了他的身前。
另外一个男人拿着刀怒吼着冲了过来,对着林载川向下狠狠一砍:“去死吧——!”
林载川不躲不避,侧面一手刀砍了过去,男人瞬间整个手腕都麻了,砍刀脱手而出,快要落地的时候,又被林载川脚尖轻轻一挑,踢出了几米开外。
那四个人拿着刀,竟然跟手无寸铁的林载川打的有来有回,一时谁也不能把谁怎么样。
但对方毕竟人多,而且都是肌肉密度夸张的壮汉,在力量上始终占优势,那带着球帽的男人一直紧盯着林载川的每一个动作,终于找到一个机会,突然发难,提膝狠狠向他的腹部顶去!
这一下如果顶实了至少断三根肋骨,林载川勉强抬腿抵挡,二人坚硬的骨头碰撞到一起,发出一声悚人的脆响!
林载川闷哼了一声,支撑不住般,单膝跪到了地上。
那个带着球帽的男人喘着粗气,单手用力抓起他的头发,语气狠厉道,“不是很能打吗?嗯?怎么不继续打了?”
林载川半跪在坚硬地面上,手腕被迫压在背后,他被迫抬起头,喉结艰难滚动一下,低声问:“是谁让你们来的?”
男人冷笑着从腰带里摸出一把小刀,狠毒道:“要怪就怪你的手伸的太长,挡了许少的路,黄泉路上快点走,下辈子早点去投胎。”
林载川稍微垂下眼睫。
他们不可能许家的人。
许幼仪已经没有再翻供的可能,许家现在元气大伤摇摇欲坠,自顾都不暇,没有必要再跟警方公然作对,还不知死活地报上名号。
既然不是许家,那会是谁……
林载川收敛神色,身体忽然向前一压,凭借匪夷所思的柔术从男人密不透风的桎梏中挣脱出来,紧接着反手就把他狠狠摔到了地上,那巨大声响仿佛几吨重物落地,连地面似乎都震动了起来!
而后他旋身而起,将跟他距离最近的那人腿绞放倒在地,眨眼对方就倒了两个人!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刹那间,其他同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怒吼着提着刀向林载川砍去。
林载川单腿一扫,脚尖重重踢在他的手腕上,拿刀那人只感觉整条手臂一麻,几斤重的大砍刀脱手而出,当啷掉到了地上。
他咬着牙挥拳冲上去,被林载川一脚踹的接连后退了两步。
直到这个时候,男人才悚然发现,这个条子刚才一打四的时候竟然还是留了力的!
眼见着对付这个条子越来越吃力,他余光一扫,发现同伙躺在地上装死不动弹,顿时大怒道:“老八你他妈在干什么!还不快点起来!”
那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汉,被林载川放倒在地上以后竟然半分钟都没爬起来,他听到声音,脸色铁青咬着牙用两只手撑地,刚起来一点距离,又被林载川当空一脚踩了回去!
都是刀尖舔血的亡命徒,被逼到困境时反而被逼出了不要命的血气,另一个男人双目赤红,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锋利小刀,破风声几乎尖锐成哨响,向林载川的身上刺去!
林载川反应敏捷地侧身躲过,握住他捅过来的手臂,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腰,所有肢体接触的支点在同一瞬间发力,狠狠向前一扔,直接把人腾空摔出了三米之外。
男人近二百斤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一圈,“砰!”一声落地,又硬生生往外滑出去半米。
“艹……”
他摸了一把下巴上的血,吐出半颗牙,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林载川下手精准又狠辣,跟他们这些纯靠蛮力的大块头不是一个技术级别的,男人被摔这么一下,五脏六腑都好像被砸裂了,疼的他冷汗直往外冒,甚至都直不起腰来。
没想到这个看着清瘦文弱的条子竟然这么能打,“雇主”完全没提供这样的情报,这几个人见情况不对,各自逃窜,半身不遂连滚带爬地跑了。
只有一开始就被头朝下摔到地上的那个男人,肩膀又被林载川雷霆一脚踹脱臼了,现在正怪异地扭曲着身体,惨叫着趴在地上。
林载川神情冰冷地走过去,踢了他一脚把人翻了个面,伸手利落一拉一和,接上了他的手臂。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男人,平静道:“跟我走一趟吧。”
林载川出来的时候没带枪,赤手空拳还能抓到一个活的,换个人来可能已经凉透了,他用外套把男人结结实实绑在后备箱里,让同事开车过来囫囵带回了市局。
“目前还不能确定谁是他们的雇主,”林载川道,“这种杀手一般都是亡命徒,不可能是第一次作案,郑副,你去对比一下他的指纹,看看在公安有没有案底。”
郑治国一点头,起身去收拾那个自寻死路的小子了。
听到林载川差点儿被砍刀劈成两半,贺争气愤地锤了下桌子,“真是太嚣张了,法治社会,在你太爷爷头上动土!”
沙平哲也冷笑一声:“看出来时代不一样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抛头露面,林队当年给我们当教官的时候,这群兔崽子还没断奶呢!”
信宿本来还在观察林载川的伤势,现在听到这几个人的话……感觉整个刑侦队办公室好像都是林载川的资深脑残粉。
但这并不奇怪,信宿曾经调查过林载川的背景,跟他们这些公务员不一样,林载川不是警校毕业考进警局的。
他的父母都是烈士,林载川十二岁的时候被国家特殊安全部门带走秘密组织培养,用来完成那些常人难以完成的、九死一生的艰难任务——譬如卧底。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林载川最后并没有被选中参与那些危险任务,反而回归了“普通刑警”的身份。
林载川十八岁刚成年就被现任局长魏平良推荐进了浮岫市公安局,不过不是以警察的身份,而是整个市局的格斗教官。
根据“酒吧老板”——也就是林载川那位前同事的说法,当时整个公安局的警察,治安、经侦、缉毒、刑侦,甚至隔壁消防,各个部门都不服这个刚成年的小崽子当教官,几百号人组团去“刷boss”,但没有一个人把林载川放倒在操场上过,更别提打赢他了。
被一个小一轮的小孩子揍的毫无还手之力,警察们灰溜溜地跑回各自科室,对林载川的称呼也从“毛没长齐的小崽子”变成了尊尊敬敬的“林教官”。
林载川在公安局教了两年近身格斗技巧,然后在魏平良的引荐下进了刑侦队,提拔速度快的让人匪夷所思,到现在为止都是市局历史上最年轻的支队长,简直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神话。
像沙平哲这样的老刑警,曾经也是林载川的“学生”,对他一直是尊敬又敬佩的。
就算林载川的身体受过摧毁性的重伤,不能跟当年相提并论,但想凭那几个业务能力不过关的业余杀手就想要他的命……也是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林载川的体术是全国最顶尖的那一小搓精英一手教出来的,身体状态最巅峰的时候,国际拳击冠军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只是他现在已经不常跟人近距离起冲突,对身体的负担太大,总归损耗不起。
信宿看着现在沉静内敛的林载川,好像一块被岁月打磨过的温润玉石,想象不出他年少张扬、意气风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那个把整个市局的警察都打到心服口服的少年。
但林载川本身的性格,跟“桀骜不驯”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事实上很少能见到他这样温和谦逊的上位者。
信宿没被林载川暴打过,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水平,犹疑问了一句:“那你受伤了吗?”
林载川道:“不碍事。”
“别担心啦,我们林队可是很厉害的。”章斐从上而下打量信宿一眼,玩笑道,“就你这小体格,林队一只手就能把你拦腰扛起来。”
信宿低头望着自己细伶伶的一截腰,感觉这人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温和地一笑,慢条斯理道:“扛起来也太粗鲁了,我还是更喜欢优雅一点的姿势。”
章斐:“………”这话可不兴说啊小伙子。
贺争问:“那许幼仪还要继续审吗?”
林载川略一沉吟:“先带下去吧。”
信宿从他的身上都撬不出来一个字,恐怕就算把证据甩到他的脸上,许幼仪也不会透露实情。
现在已经快九点了,警察们加班结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办公室,很快就剩了信宿和林载川两个人。
“你真的没事吗?”信宿往下看了一眼,“感觉你的右腿好像一直不敢受力。”
从林载川进来,一直是左脚支地站着,右脚只有脚尖轻轻点地。
林载川的膝盖骨确实在打斗的时候受了点伤,但还在可以忍耐的范畴,并不严重。
林载川道:“只是碰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