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心情就很好了。”
林载川道:“我买了鲫鱼和海螺。”
“嗯!”
信宿微微歪头看他,总感觉他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有什么事吗?”
林载川顿了顿,才轻声道:“明天……是你父母的祭日。”
过完年一个多月,马上就是3月26号了。
是信宿的父母死亡的那天。
听到他的话,信宿“啊”了一声,面无表情片刻,然后又低笑道:“虽然死亡证明上写的我父母去世时间是3月28号,但是我果然还是更习惯26号去看望他们,那么快就到了啊。”
他说:“那明天晚上我不回家了。”
“想陪我父母在那边呆一晚,好久没回别墅了,我去看看有没有花园里长草。”
林载川问:“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吗?”
信宿罕见没有腻歪他,平静道:“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第二天早上就回来。”
林载川微微点头:“好。”
.
信宿父母的墓地并不在墓园里,他们被安置在一座环境很好的小山上,两块并排在一起的单独墓地。
下午三点,信宿开车到山脚,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玫瑰花,步行上山。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衣摆被风吹的微微鼓起。
信宿把花放到墓碑前,垂下眼看着碑上的黑白照片,皮肤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无血的苍白。
他嗓音轻快温和:“好久不见。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
相片中的人无声地凝望着他。
“我去年考进了市局,有当地公安的帮助,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在按照我想象中的计划发展。”
信宿垂下眼,睫毛轻轻颤抖,他喃喃道:“走到今天,我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我好像……没有长成你们以前期待的样子。”
他又笑了一下,“但我的男朋友很厉害,他是一个很正义、正直的人,长相很好看、很文雅,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他昨天问我要不要一起来,但是我不敢答应。”信宿小声道,“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如果我还活着……如果他还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带他来看你们。”
“很快了。”
信宿苍白削细的手指抚摸着墓碑边缘,语气轻轻道:“离那一天已经很近了。”
“我很想你们。”
—
傍晚,信宿回到了别墅,空气变得有些沉闷潮湿,天色昏昏沉沉,好像要下雨。
信宿很久没有回来了,别墅有人经常过来打扫,但长时间没有人在里面居住,房间里泛着一股没有活人气的阴森。
他跟林载川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到浴室洗了一个澡,躺到了黑色天鹅绒床单上。
信宿没有枕枕头,他一直没有这样的习惯,平时跟林载川睡在一起的时候,都把脑袋放在他的手臂上。
他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起来,卷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外面果然下雨了,本来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后来越下越大,密集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响。
窗边闪过一道亮光,“轰隆——”一道雷声炸起。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信宿睡意朦胧中听到了雷声和密集的雨声,意识仿佛被拉回了十四前年的那个夜晚。
一个极为漂亮的、长相精致可爱的好像女孩子的小男孩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他的父亲和母亲都穿戴整齐,似乎要出门。
小信宿歪着脑袋问:“妈妈,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出门吗?去哪里呀?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母亲看到他跑出来,勉强笑了笑,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小婵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外面在轰隆隆的打雷,雷光一道接着一道从窗边落下,小信宿咬了咬嘴唇,还是小声说:“不怕。”
“回房间睡觉吧。等你睡醒我们就回来了。”谢榆在小信宿的脸蛋上亲了亲,“明天早上妈妈送你上学,小婵乖。”
这时,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小信宿跑到门口道:“我去开门!”
他仰起脸看着来人,叫道:“小舅舅!
他转过头,冲着客厅里喊:“妈妈!小舅舅来啦!”
站在门口的小孩子没有看到,身后客厅里的两个大人瞬间变得面色惨白。
小舅舅抬手摸了摸信宿的头,走进客厅里,冲着二人温和地笑了笑,“姐,姐夫。下这么大雨还要出门啊。”
谢榆眼神闪烁,语气镇定,“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晚上过来了?”
小舅舅轻声笑了笑:“我怕我再不来,就来不及了。”
他又道:“公安局现在都下班了,明天早上再去也不迟啊,不需要这么着急吧。”
“……你还是发现了。”谢榆脸色变了变,握紧了拳头,面色发青低声道,“谢枫,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犯罪,会被抓起来坐牢的!”
男人理了理袖口,语气慢条斯理地说:“姐,这些事,就算我不做,别人也会做,总有人会把这些东西带到市场上,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只是想多赚钱,让爸妈的生活好过一点、让我自己的生活好过一点,有什么问题吗?”
“这么多年,我受够了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生活了。”
谢榆看着她唯一的弟弟,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最后还是妥协道:“小枫,你现在,停止你的那些歪门邪道的研究实验,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男人不屑一顾嗤笑道:“需要我对你的宽容大度感恩戴德吗?姐姐。”
谢榆浑身一僵,好像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男人突然笑了一声:“所以,你们是一定容不下我了,对吗?”
谢榆压低了声音,语气愤怒道:“那可是毒品!你真的疯了吗!?”
“你知不知道这种东西害了多少人?一旦被抓住是会被判死刑的!这个家里没有谁容不下你,我是在让你迷途知返!”
谢榆的语气越来越激烈,他们不可避免争吵了起来。
小信宿敏感地察觉到了客厅的气氛不太对,神情胆怯地躲在大人的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
男人稍微低了一下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片刻后他轻声地问:“姐,如果我不愿意结束呢,你要怎么处理我这个‘罪人’?”
谢榆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咬牙道:“我会去报警!我们谢家没有你这种伤天害理的败类!”
信承书在一旁低声规劝道:“小枫,如果你真的缺钱,我跟你姐可以打给你一些,甚至只要我们活着,养你一辈子都可以。为什么要走到犯罪那一步?”
“那是普通人十辈子都难以企及的权利和财富,现在对我来说唾手可得,我为什么要拱手让人,为了那一点渺茫可笑的道德?”
谢榆:“你的眼里就只有这些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会害了多少人的命!你的财富要堆在别人血淋淋的尸骨上吗?!”
“……我明白了。”
谢枫没有再跟她继续争吵什么,只是又一次问道,“在我离开以后,你们就会去报警,对吗?”
谢枫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陈述某个事实。
小信宿躲在父亲的身后,抓着他的衣服,莫名感觉到一种浓重的不安,好像、好像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谢榆一言不发看着他,表情变得很冷。
这件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
谢枫轻声道:“那你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吧……我不会让任何人挡我的路。”
他从怀里一把袖珍消音手枪,没有丝毫犹豫的,抬起枪口、扣动扳机。
砰!
砰!
轰隆——!
一道雷光从天穹劈了下来,震耳欲聋的雷声盖住了接连响起的两道枪声。
刹那间满室雪亮。
…………
“信宿,信宿……”
“阿婵,醒醒。”
朦胧间,信宿听到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伴随着脑海中剧烈的耳鸣声。
信宿慢慢睁开眼,感觉到喉间蔓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看到林载川在他的身边,几乎浑身都湿透了,两只手一起抱着他。
信宿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林载川为什么会在这里,想动一下,却感觉到四肢麻木的不太受控制。
信宿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在控制不住的痉挛,浑身都是冷汗,眼睛一眨,就有什么东西从眼眶落下来。
信宿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到底多糟糕,以至于林载川向来沉静的脸上露出了明显担忧的神情,瞳光不断微微颤动。
林载川用力把他抱在怀里,声音轻颤:“阿婵,你还好吗?”
“…………”信宿的嘴唇动了动,他像是想笑一下,但一双眼瞳沉着冷浸浸的阴郁黑暗,以至于这个笑容看起来极为古怪。
信宿闭上眼睛,感觉到心脏跳的失控似的飞快,半晌他小声的问,“载川,你怎么来了?”
信宿提前说过了今天晚上不回家,林载川本来打算在市局办公室里将就一晚,但是到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天气突变,又打雷又下雨的……跟信宿父母去世那天的天气一模一样。
林载川到底不放心信宿一个人在别墅,冒着一路上的雷雨开车赶了过来。
他刚走进卧室里,就听到一阵极为轻微的、哽咽的泣音,信宿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被子里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手心不停的冒冷汗,像被某个恐怖至极的梦魇魇住了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
林载川把他抱在怀里很久,信宿才终于醒了过来。
林载川握住他极为苍白冰冷的手,嘴唇轻轻落在他的眉心,低声道:“别害怕。”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