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这?还是沈让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辛苦”二字,姜毓宁心口蓦然一软,没再说什么,等他继续讲。
    沈让却?忽然道:“宁宁,你知不知道,当年?我为何?会把你留在身边?”
    姜毓宁不知他为何?提起旧事?,茫然地摇了摇头?。
    沈让道:“因?为,你当时?让我想起了我的亲妹妹。”
    这?么多年?,姜毓宁从未听沈让提过?自己还有?亲妹妹,有?些愣怔,却?也很懂事?地没有?打断,等他继续说下去。
    沈让笑了一下,说:“我虽是皇子,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但实际上,是在平郡王府,我的叔叔家长大的。”
    “平郡王有?个女儿,比我小半岁。名叫妙贞,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很温柔娴静的姑娘,我寄居平王府的这?些年?,她对我很照顾。当年?我们第一次见?,你叫我哥哥,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她。”
    对于两人第一天见?面的事?,姜毓宁着实已经不记得发生什么了,但听沈让这?么说,便有?些奇怪地问:“那,她现在在哪呢?怎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听说过?。”
    沈让语气很轻,“她去世了,当年?才不到十?四岁。”
    姜毓宁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怔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让说:“她当年?被封为公主,送去了燕驰山外的乌骨烈族,不到半年?就香消玉殒,就草草葬在燕驰山下。”
    上京城至今还不知道她已经离世的消息。
    不过?这?句话沈让没说。
    起先乌骨烈是担心大雍刚刚嫁过?去的和亲公主去世,消息传出去后影响两国邦交,后来沈让在燕驰山坐镇多年?,乌骨烈的人都知道了他和沈妙贞的关系,更是要想方设法地瞒着。
    却?不知他很多年?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却?因?为手中无权,只能隐忍不发。
    姜毓宁自是不懂这?些的,只问:“哥哥是来祭奠她的吗?”
    沈让烤好一块肉,用?匕首切开一块,搁到小盘里,端给姜毓宁。
    然后低头?看?着匕首在烈火之下淡出冷淡幽暗的光,轻轻点了点头?。
    沈妙贞是为了大雍而死,没道理要被草草葬在荒山野岭,为了乌骨烈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至死都不能回家。
    他来祭奠他的妹妹,也是来带她回家。
    姜毓宁说:“哥哥的心,她在天上会听到的。”
    沈让听着她天真安慰的语气,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他不想和姜毓宁隐瞒自己的任何?事?,就是因?为他知道,姜毓宁永远站在他这?边,哪怕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毓宁吃了几块烤肉,就有?些困倦了,沈让叫人把烤盘等物全都撤下去,哄姜毓宁躺下睡觉。
    因?为不久前才发生了那件事?,沈让没有?再躺过?去,只给她掖了掖被子就要走。
    却?被姜毓宁拽住袖子,“哥哥,你去哪?”
    沈让说:“我去旁边的屋子睡。”
    姜毓宁摇摇头?,“你别走,我有?些怕。”
    听着她怯生生的语气,沈让又气又无奈,最后答应道:“好,我不走,你躺下。”
    姜毓宁将信将疑地松了手指,沈让给她拉严被子,然后唤了樊肃两人进来,把靠在墙边的软榻搬到床边,又搬了屏风格在两人中间。
    樊肃两人退下去,沈让躺到榻上,面对着姜毓宁的方向,“这?样好了吧?还怕不怕?”
    姜毓宁看?着挡在两人跟前的屏风,听着沈让无奈又宠溺的语气,偷偷抿了唇角,小声道:“嗯。”
    一夜好梦。
    翌日,姜毓宁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沈让知道她昨日跟着自己赶了一天的路,一定是累坏了,直到快吃午膳的时?候才叫她起来。
    午膳他们没有?自己吃,是跟着房东一家一起吃的,姜毓宁起的晚,又梳妆打扮了一番,姗姗来迟,和沈让到的时?候主人一家都已经聚齐了。
    主人家夫妻俩有?一儿一女,儿子今年?十?七八岁的年?纪,高大英俊,只是肤色有?些黑,他看?见?姜毓宁进来,一下子就愣住了。
    姜毓宁朝他温和一笑,他立刻低下头?,看?起来好像很不好意思。
    沈让目光不善,房东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对儿子用?当地话嘱咐了几句,儿子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很抱歉地看?向沈让。
    沈让知道,他一定是从自己父亲那知道了自己和宁宁的夫妻关系,眼?底的郁色这?才散去。
    他们和主人家四口一起用?了膳,沈让向他们借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午后趁着阳光正好,带姜毓宁到草原上去骑。
    他知道姜毓宁从没有?骑过?马,在上马之前,先一一给她介绍,“这?是马镫、这?是马鞍、这?是缰绳。一会儿你从这?边上马,手里抓着鞍桥,抓紧往上。”
    他一边讲,姜毓宁一边按着他说的做,可是上马时?仍旧有?些紧张,沈让一手护在她背后,说:“别怕,哥哥在。”
    听到这?三个字,姜毓宁当真放松了些,她抓紧马鞍前的鞍桥,纵身一跃,骑到了马背上,然后又很紧张地去夹马肚子。
    沈让把马鞭递给她,然后替她牵着缰绳,说:“别太?用?力,哥哥在下面给你牵着马,不用?怕。”
    昨日,沈让说要给姜毓宁牵马,姜毓宁还以为他是为了哄自己才故意那么说的。
    没想到,今日他当真像一个马奴一样,给她牵马,带着她在草原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蓝天白云下,高山险峰连绵不绝,近处是绿草茵茵铺陈千里,姜毓宁骑着马漫步其间,偶尔有?微风拂过?,撩起她腰间的垂落的衿带,扫在沈让的手背上,缱绻般轻轻擦过?。
    两人一马,在万里晴空下,仿佛能永远走下去。
    姜毓宁悄悄去看?身边的沈让,偷偷俯身,用?手指去勾他的手。
    沈让感觉到她的触碰,抬头?去看?,对上姜毓宁亮晶晶的眼?睛。
    他不由得勾起唇角,在马下牵住她的手。
    姜毓宁问:“哥哥,你走的累不累?”
    其实不很累,但是沈让知道小姑娘是心疼自己,便道:“有?些累。”
    果然,姜毓宁拽了拽他的手指,“你上来和我一起骑吧,这?么大的草原,走这?么慢有?什么意思呢。”
    沈让笑了笑,“好。”
    姜毓宁往前挪了挪,沈让拽着鞍桥也飞身上马,坐到后面,把姜毓宁圈在怀里,他握着马缰,叮嘱道:“抓稳。”
    然后使劲一夹马腹,“驾!”
    身下的马立刻杨开四蹄,向前飞速驰骋起来了,景物后退,姜毓宁看?着眼?前苍茫一片,心里忽然想着,要是可以一辈子不回去就好了。
    永远只有?她和哥哥两个人。
    但是几天时?间很快过?去,第四天的晚上,姜毓宁正和沈让下棋,房门忽然被敲了敲。
    是樊肃。
    沈让直接叫人进来,也没避着姜毓宁,直接就问:“何?事??”
    樊肃禀报得言简意赅,“陛下遇刺。”
    姜毓宁闻言吓了一跳,急忙去看?沈让的脸色,却?见?他神?色依旧,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以至于姜毓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去备车吧。”沈让吩咐道。
    “是。”樊肃竟然也完全不急,答应完就退下了,表情都没有?什么波动。
    姜毓宁问:“哥哥,我们要回去了吗?”
    沈让点点头?,“是不是没玩够?”
    “是有?点,这?里的景色很漂亮。”姜毓宁坦诚地说,“但是还是京中的事?更重要,陛下是哥哥的父亲。”
    她并不知道沈让和建昭帝的关系并不好,沈让也没有?解释什么,顺势道:“那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回去。”
    -
    翌日,依旧是晨起出发,告别了主人一家后,他们踏上了回承州的路。
    但是和来时?明显的快马加鞭相比,回去的车程明显故意慢了很多,沈让的脸上也瞧不出一点担心的样子。
    姜毓宁就算再迟钝也猜出来了,他是故意走这?么慢的。她忍不住问道:“哥哥,你不想回去吗?”
    沈让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宁宁什么都不必担心,回去睡一觉,哥哥会处理好一切的。”
    -
    回到宿山行宫,沈让先把姜毓宁送回了问风苑,又照例把樊肃留下保护她的安全,然后才带着樊际离开。
    一路来到清晖园,这?里依旧封锁重重,不过?已经有?大半的人都换了面孔,看?见?沈让来,立刻拔刀相向。
    沈让很淡定地等在阶下,“去通报吧。”
    不用?他说,就已经有?人进去通报了,没一会儿,守卫让开一条路,沈让和樊际抬步走进了清晖园的偏殿。
    这?里和他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原本好好在正殿休息的建昭帝,此时?十?分狼狈地被看?守在角落,几天就瘦了一圈。
    “三哥,你还敢回来。”五皇子沈谦坐在圈椅上,捧着一杯茶淡淡地品着,神?态看?上去分外悠闲。
    沈让看?一眼?角落的建昭帝,道:“老五,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谦最厌恶他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弄脏他半点,他当即就被激怒,讽道:“三哥何?必再这?般装模作样,你离开宿山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如今,父皇在我手中,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沈让看?着墙角面色发白的建昭帝,轻笑一声,“五弟这?是何?意,三哥我可不明白,你难道想学太?子谋逆?”
    沈谦没想到他到这?个时?候还要演戏,当即更怒,“这?里没有?外人,三哥何?必再装模作样,如今父皇的命就在我一念之间,他死了,皇位就是我的了。”
    沈让点点头?,“好啊,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自己登基?”
    沈谦没料到他一句话就戳中自己的命门。
    这?几日,他一直派人刺探清晖园的消息,原本是一切风平浪静,什么都查不到的,可是忽然有?一天,他的暗卫来禀,说沈让仿佛已经几天没有?露面。
    他起先不信,命人又盯了一天才真的确定,沈让不在。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在清晖园守着建昭帝,又能去哪?
    除非是上京出了什么事?,他又立刻叫人回上京探查,果然是平郡王那边出了事?,沈让不得不冒险回去解决。
    这?番局面简直是老天助他,沈让不在,再也没有?人能阻拦他。
    于是,他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将清晖园强行抢了过?来。
    可等囚住建昭帝,把控住清晖园后,才发现这?里没有?玉玺,就算有?了禅位诏书。也名不正言不顺,不会有?人听从。
    沈谦知道,玉玺一定是被沈让拿走了,所以才专门耗了几天等他进宫。
    他原本想着,有?建昭帝在手,沈让一定很急,他们各自握着一个筹码,即便交换之后再赌一次,也比眼?睁睁地干等着强。
    可没想到,沈让根本全然不在意建昭帝,也没有?要主动提出商谈的意思。
    两人这?边对峙,那边的建昭帝脸色又青又白,好似下一刻就要被气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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