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深秋初冬了,厢房里冷得厉害,床榻也冷,锦缎的被子碰到皮肤的时候,叫人都能打一个颤。
石清莲钻进被窝里,美滋滋的想,她要给沈大人暖被窝啦。
结果她刚一钻进去,小腿就贴上了一个极为冰冷柔软的东西,她诧异的伸手去捞,从被窝里捞出来了一条长长软软的——死蛇。
三息过后,尖叫声响彻整个院落,私兵看见那位石姑娘怒气冲冲的从院内出来,还将那死蛇一把摔在了他的脸上。
私兵沉默的站着,心道,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涨月俸啊?
我每天都在承受我这个月俸不该承受的压力啊!
至于那条死蛇——噢,这可是大人亲手抓来弄死洗干净放被窝里的礼物啊。
据说石三姑娘之前在马车里也给他们大人留了礼物,他们大人珍重的收起来,放在箱子里了。
这也算是互相送礼了吧。
私兵想。
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啊,到底什么时候能给他涨月俸呢?
石清莲一路怒气冲冲的回了石家所处的宅院里。
她想象中的沈蕴玉,应该是暴怒的把她压在床上抽她的屁股,但实际上的沈蕴玉,是放一条死蛇吓唬她!
沈蕴玉!
是不是个男人啊你!
石清莲回到宅院厢房内后越想越生气,唤来墨言给她烧水沐浴。
一想到她摸过死蛇,她就浑身不舒服。
沈蕴玉个王八蛋!
她褪下衣裙,露出娇嫩如荔枝般的颜色,踩着木凳,入了浴桶之中。
氤氲潮热的水汽将她的面容蒸的桃粉浓李一般,石清莲摸着自己绸缎般顺滑的皮肉,气得直锤水面。
她这艳丽的身子就该在沈蕴玉的床上而不是在浴桶里!
沈蕴玉,你是不是男人啊!
石清莲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泡的骨头都酥软了,才从浴桶里爬出来,绞了头发,懒洋洋的钻进了墨言用汤婆子给她暖好的被窝里,抻着懒腰,卷着被子睡过去了。
她睡着的时候还想,要等明天,再去报这个仇。!
第81章 秋日围猎宴(一)
次日,清晨。
今日的山间更冷了,墨言晨起烧水时,呼出来的气都是白雾一般的热气,山间的风呼呼的直灌人的脸,墨言拎着铁壶烧水时,被润湿的袖口黏在铁壶上,扯下来时,还被粘下了几根丝线。
“墨言。”姑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天儿太冷了,你去我箱子里翻个衣裳套上,记得戴一副兔毛暖手套。”
墨言回过头来,就瞧见他们家姑娘已经穿戴好了,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厢房门前。
因着今日要去围猎,所以姑娘穿的不是繁琐复杂的裙摆,而是英姿飒爽的骑马装。
骑马装是红艳艳的颜色,胸前带着皮革,腰上系着银腰带,穿着用动物皮毛做的靴子,头发用红绸利落的绑了一个高吊马尾,一张小脸都被衬的生机勃勃。
墨言远远瞧了一眼,就觉得他们家姑娘真好看。
“是,奴婢知道了。”墨言行礼,道:“姑娘要出去围猎么,可与那家姑娘约了?”
秋日围猎,都是姑娘跟姑娘们约好,公子跟公子们约好,倒也有姑娘与公子们走在一起的——不过那都是未婚夫妻,借着围猎悄悄去见一见。
“没约。”石清莲道:“我去找沈蕴玉。”
墨言便点头,她也猜出来了。
每每他们姑娘摆出来这么一副雄赳赳的模样时,都是去找沈大人的。
平时他们姑娘没有这股“一定要搞点事出来”的劲儿。
石清莲也没去管她的父兄嫂侄,他们肯定慢悠悠的走,到下午才去打猎呢,等他们,她还怎么去折腾沈蕴玉?
所以石清莲谁都没告诉,自己一个人牵着马就去找了沈蕴玉。
沈宅里没人,沈蕴玉一大早便出去了。
石清莲问私兵:“沈大人与何人一道出去了?”
门口守着的私兵只摇头,道:“沈大人自己出去了,未曾瞧见与谁约。”
沈蕴玉那一身功夫到了这深山老林里就是泥牛入海,他蹲一颗树上,下面的人走过都瞧不见他,他要是真想躲进树林里,石清莲还真找不到人。
石清莲略感失落,但也不气馁,她晚上再来。
她调转马头,转而
出了殿内,去了猎场。
猎场是专门被划分出来的,就在千重殿外一刻钟左右的路途,便能瞧见许多帐篷,帐篷外还有奴婢私兵煮茶烧水、搭烤架。
奴婢煮茶时,会往里面加一些生姜驱寒,纤细柔指拎起壶柄,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私兵利落的架起烤架,用火石生火。
烤架用来烤猎物。
一大清早,一帮火气旺盛的少年郎们便都进了猎场,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带着猎物归来了,在秋日围猎宴上还有一些习俗,就是少年郎们会将他们打猎得到的猎物赠送给喜欢的姑娘们,让姑娘们烤着吃。
算是一种“赠礼”吧。
石清莲昨日没约人一起进猎场,她是二嫁女,在女子之间的名声其实不是那么好,之前未出阁的时候还有几个手帕交,后来那些姑娘们也都渐渐因婚事散落到五湖四海,不再见面,只靠书信维持着,故而今日也没有能跟她一起进猎场的人。
若是陆姣姣在,还有个人陪她,但现在陆姣姣还被石清莲藏在沈蕴玉的私宅里呢,因为永宁侯世子和陆府还都在私下里偷偷找她而没法露头。
也不知道陆姣姣现在日子过得怎么样。
石清莲漫无目的的思索着,顺便自己勒着马缰,往猎场里慢悠悠的走。
她马术一般,也不打算深入猎场里,就在外围转悠两圈,然后回来便是。
但是她进去之前,被一位奴婢拦下来,跑来的奴婢穿着定北侯府的奴婢衣裳,裙摆处绣着定北侯府的家徽,她还有些面熟,对她行礼道:“奴婢见过石三姑娘,奴婢是定北侯夫人身旁的大丫鬟,我们夫人煮了上好的茶,一直惦记着您呢,恰好瞧见您,便想请您进去饮一杯。”
石清莲心道,她才刚来猎场,这定北侯夫人上哪儿瞧见她?怕是专门在这儿等她呢。
“好。”她便小心的下了马,道:“带路吧。”
奴婢便在前面引路,将她带到了挂着定北侯府家徽的高大帐篷前。
这里的帐篷也都是有规格的,什么样的官阶能住多大的帐篷都有限定,定北侯府的帐篷是最大的,内如同一个待客前厅一般大,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垫,帐篷最中央摆着一个铁质的燃鼎,这燃鼎内一烧起来,整个帐篷内都暖烘烘
的,帐篷内还点了熏香,一进来,便是清冽的夕颜花的香气。
在帐篷的左侧,摆着两个对案,定北侯夫人正跪坐在一个对岸之后,瞧见石清莲来了,便赶忙摆手,笑着道:“清莲,快来尝尝姐姐煮的新茶。”
论身份,定北侯夫人比石清莲高出很多,她又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她如此亲切的态度,石清莲自然不会拒绝。
她快步走到定北侯夫人的对面,含笑坐下。
定北侯夫人并未换上骑马装,她大概就是来凑个热闹,在帐篷里看着那些年轻人出去跑一跑,她就安安静静坐着泡杯茶。
岁数大了,没那个力气出去打猎了。
“姐姐的茶一贯好。”石清莲坐下后,啜饮了一口,然后道:“唇齿留芳,这是今年最新出的金丝缠雪呢。”
定北侯夫人就笑:“就你嘴巴灵,我给我那蠢儿子泡,他牛饮一般,都浪费了,日后你有机会多去我哪儿坐一坐,我泡茶给你喝。”
石清莲眉眼弯弯的道:“前些日子,我得了一种叫“揽山雪”的茶,回头给姐姐带过去,姐姐一定会喜欢。”
她们俩聊了半天,气氛好的蜜里调油,定北侯夫人突然长叹了一口气,道:“清莲,有件事,我知道不该为难你,但还是要和你拉下脸来讲一句。”
石清莲也等了她半天了,一张娇美的脸上满是和善的模样,她道:“姐姐只管说便是了,不管是什么,清莲都会为您想想法子的。”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我那女儿做下的蠢事。”定北侯夫人两眼都泛起泪光了:“我自知晓她将你推入水后,便一直恨着我自个儿,都是姐姐教得不好,清莲,你且看在你是长辈的份儿上,别与她计较。”
定北侯夫人一口一个“妹妹”喊着,倒是将石清莲喊高了一个辈分。
“姐姐说笑了,金襄都被送走了,我还与她计较什么呢。”石清莲亲手给定北侯夫人倒了杯茶后,道:“还望姐姐海涵,孩子的事,忘了就是了,别伤了我们姐妹情分。”
定北侯夫人听了这话,便赶忙道:“那挑个日子,待到秋猎结束之后,我宴请你和你未婚夫,还有我那大儿子,一起在我定北侯府内吃上一顿晚宴,且当做赔礼,如何?”
石清莲总算搞
明白定北侯夫人绕着一圈子是为了什么了。
给她赔礼是真,但主要还是为了修复沈蕴玉与定北侯世子之间的关系。
毕竟沈蕴玉的身份不容他们忽视,能交个朋友,总好过树个敌人。
“我回去问问大人,到时候给您下帖子。”石清莲道。
定北侯夫人乐的答应。
她那儿子扯不下脸来去跟沈蕴玉谈和,她能扯下来,她与石清莲先谈,双方一起到场,便不算是他们定北侯府先服软了。
定北侯夫人言语间待石清莲就更亲近了些,像是真的好的跟孪生姐妹似的。
石清莲只含笑看着定北侯夫人。
她其实很难对定北侯夫人这样的人产生恶意,她每每瞧见定北侯夫人如此低声下气的为了女儿与她讲话,便会想起她嫂嫂,她上辈子愚不可及四处胡闹的时候,她嫂嫂也是如此这样给她四处填坑的。
左右金襄已经被送走,定北侯府如果想和沈蕴玉交好,就这辈子都不会将金襄带回来,她又何苦为难定北侯夫人呢。
定北侯夫人有脑子,也不会自掘坟墓的来害她,双方握手言和也是一件好事。
石清莲想到今天晚上去找沈蕴玉的事,一下子有了底气了。
今天,小娇娇不是来胡闹的,她是有正事来谈的!
从定北侯夫人的帐篷内走出来后,石清莲便自己上了马,继续去猎场四周转悠,且当散散心。
她是官家女,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很少出来游玩,独自一人骑马,在陌生的山路上,有一种莫名的轻松。
她呼出阵阵白雾,观赏着山间景色,已深秋近冬,草木枯黄萧瑟,落叶随风四散,远远几片孤云映在灰蓝色的天空上,远处重峦叠嶂不见人烟,近处鸟雀叽喳而鸣,空旷宁静,布满诗意。
石清莲提着马缰,散漫的在山路间走过,偶尔看一眼四周,还能看见鸟雀在空中飞过。
她前进了片刻后,碰见了前方树林里一阵吵闹的声音,她提马走过去,瞧见了一帮人,男女都有,女子都骑在马上慢悠悠的走,男子则在前方打猎。
他们在围猎一只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