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却还惦记着粮食的事情,如今那新粮一上?来,她就有?了要买来储存着的习惯。
到底是闹灾那一年给饿怕了,所?以马车上?还在和周秀珠念叨着个事情。
高高兴兴玩了两日,前来拜访白亦初的人?仍旧是不少,周梨见着光景,也是耽误家?里?铺子,便叫他早些回了书院里?去。
也是过了两日,那天一早下起了毛毛细雨,城中各角都荡漾着晚秋的萧条凉意,街边也不晓得哪里?飞来了许多的落叶,叫风卷在一起,如今被雨水再一浸泡,便发出一种腐朽味道来。
衙门那边喊人?遍街清理着,小摊小贩们也被迫挪位置,不高兴的抱怨声音从街头巷子里?传过来。
周梨趴在柜台边上?嗑瓜子,只觉得还是忙一点好些。她身?后的小炉子上?,烤着两个地?瓜,已经能闻到香味了。
“这天冷啊,我?见着从城外山上?下来的那些人?头上?,竟然?还结满了霜粒。”柳小八朝着掌心哈了一口气,坐到小炉子边来说着。
周梨也附和,“亏得咱们去看花看得早,听说这两日都给冻没了。”便说那一处摆摊卖吃食的太心黑,一个烤红薯竟然?要好几个钱,那钱在城里?都能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钝了。
两人?吐槽着黑心贩子,街上?忽然?传来一阵疾驰马蹄声。
但凡一下雨,街上?人?就少。人?一少就显得十分清冷,忽然?多了些人?,大家?都积极热忱地?却瞧。
周梨和柳小八是一起起身?朝铺子外面?看去的。
却见是二三十匹大青马,上?头坐着的都是些生面?孔,穿着甲胄腰间?挂着剑。在他们的屁股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小队的衙差。
整整百号人?了。
这些衙差倒是衙门里?的,只不过眼下一个个面?色冷肃。
一直等着队伍从铺子前面?打马而过,两人?这才惊呼起来:“这是怎么了?”
四邻八舍的也都纷纷走到街上?来,目光仍旧追随着已经走远了的队伍,嘴里?满是疑惑言语,三五个交头接耳,猜测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还有?人?凑来问周梨:“小周掌柜,你和那知府大人?多有?来往,可是晓得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起来,自打白亦初从考场出来后,周梨就再也没有?见过公孙曜了。
那余经历倒是遇着一回,却是急色匆匆的,也不知道在忙个什么,反正也没工夫和自己打招呼。
她摇着头,“衙门的事情,我?如何晓得?”一面?和柳小八说:“要不咱去看看?”她瞧见已经有?胆子大的,追着那队伍去了。
柳小八看了看铺子里?的卤菜,还有?周秀珠那边也开着门,她自己却在后院里?慰衣裳,便道:“罢了,若是去了,有?人?过来,怕是忙不开的。”
又说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快便会传开,哪里?需要亲自去打听。
果然?,两人?这才坐下将那烤熟的红薯剥了皮,便
听得街上?有?人?说:“宋家?叫抄家?了!”
“抄家??”周梨眼里?全是惊诧,她回想起那日和白亦初闲说那宋老太爷行事不对劲,如今听得这话一时也是站起身?来,哪里?还顾得上?那香糯的红薯,只赶紧擦了手?跑出铺子问。
然?大家?这会儿听来的消息七七八八,压根就不齐全,周梨东拼西凑也只晓得一个大概,无非不过是新帝还是要准备和齐州保皇党打,钱粮不够便彻查起了这些贪官污吏,便追到了这宋老太爷的头上?来。
哪怕他如今已经告老还乡了,但仍旧是没有?逃过。
所?以如今宋家?不但是被抄了家?,他儿子也就是宋晚亭的父亲也被革职,听说要被流放呢!
至于其他人?如何说,眼下也没个谱。
周梨忽然?想起宋小姐那高傲的脸,也不知她怎会儿该要怎么活了?她回到铺子里?,柳小八对这样的事情没她那般上?心,只骂道:“活该,听说当初拨给咱们这边的安置银子,叫他贪污了不少呢!活活饿死了多少人?!也亏得有?公孙大人?自家?掏了私房,听说当时为了给咱们芦州的老百姓筹粮食,把他母亲的嫁妆都卖去了大半。”
不过又说皇天有?眼,如今圣上?开明?,查清楚了这些事情,已经替人?把嫁妆给赎回来了,听说朝廷还要表彰他,指不定?这次是真要给调回上?京去了。
信息太多,有?几句真假周梨也无从判断,只是想着宋家?那么多人?口,如今老爷们都要被流放,那下人?们肯定?也是要被发卖的,还有?他们家?那些田产房屋什么的,朝廷又不可能一直捏在手?里?,必然?都是要转手?卖出去换成银子的。
想到了这里?,哪里?顾得上?去管宋家?的案子了,如今只想着他们家?的田产房地?能不能便宜些。
自己趁着这功夫给买过来。
多攒几个钱,往后白亦初真入了仕,手?头宽裕些,不必紧巴巴的盯着那点俸禄。自然?也就不可能去碰那不该碰的钱。
只不过这会儿已经晚了,她是第二天才去找的正方脸。
一和正方脸提起这宋家?的房屋田产,正方脸便兴奋道:“巧了去,我?正想着你手?里?房产不少,却是没有?什么良田,如今宋家?现在几十亩上?好的水田,我?们牙行里?也分得了些,过两日东家?便要拿出来了,你若是有?意,我?便去给你想法子。”
宋家?的水田,自然?是上?好的。平日里?碍于他家?的权贵,大家?肖想不得。但今时不同?往日,所?以人?人?都盯着呢!
周梨想到这里?,有?些担心,“价钱怕是不低。”
“高不高低不低的,也不会太夸张了去,终究是朝廷要出手?,他们自己也不好把这原来的市场给扰乱了。”正方脸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又不是私人?出手?,坐地?起价。
周梨这才放心了些,又问起宋家?可有?什么好房产。
正方脸细数了几处自己知晓的,都是些怡情雅致的院子,若是逢着花开时节去游玩,倒是有?几分意思的,但平常却不合适住人?,而且里?头的花花草草又要人?时常打理,叫他看来就是赔钱的玩意儿。
周梨一听着话,连连摇头,“那罢了,这般的院子,只怕赚来的钱还不够雇人?管那花花草草呢!你与?我?说说他们家?的铺面?吧,总不可能这么一大家?子,就靠着那几十亩水田过日子吧?”
正方脸却是摇着头,“说来你怕是不信,他们家?除了宋老夫人?留下的那一间?当铺,便没旁的铺子了。”只说那宋晚亭有?个二叔,以前在上?京也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又好赌。
家?里?的铺子几乎都全葬送在了他的手?里?。
如今就是那间?当铺,也是赔着钱的。
可即便如此,宋家?明?明?已经是没个什么银钱来路了,但仍旧是过得奢靡富贵,可见这宋老太爷是贪得不少了。
难怪坊间?多的是要喊着要把他杀头的。
“对了,那宋公子如今也不在清风书院里?上?学了,听说他虽是有?这秀才身?份,免去了流放之罪,但也没了秀才的身?份,以后就是一介白身?,偏偏家?里?吃了这样大的罪,他是没机会再入仕了,现下又没个秀才身?份,做个先生都难。”
宋晚亭有?这秀才身?份免了流放之罪,可是他们家?的女眷和其他男丁,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听说女眷们都卖了那种地?方去,男的几乎是流放。
周梨只觉得恐怕,回了家?里?也听元氏他们在说此事,果然?是要遵纪守法,不该自己的银钱不要多拿一分。
又道宋家?这些人?活该,连老百姓的要命钱也要贪。银子虽然?是宋老太爷贪的,但这些钱宋家?人?却是都花了,如今也活该他们这个下场。
这是一件大事情,在城中沸沸扬扬闹了小半个月,早将白亦初这个十四岁少年郎一举夺得榜首的热度给压了下去。
周梨也终是将宋家?的田产都买到了手?里?来。
正巧已经是入了冬,于这水田算是农闲时节了,这日便趁着得空,喊了香附一起,一起到了这城外的三丫口。
这便是水田所?在地?了,旁边不远处就是河,所?以这水田从来都不缺水,加上?本就有?那河中淤泥肥田,因此稻谷每年都长得极好。
也是这般,这价格上?是有?些贵,但周梨还是咬牙给买了下来。
她和香附赶着驴车,一路颠簸着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这三丫口,铅灰色的天空下,只见那一片灰蒙蒙的山峦叠影下,便是一片片水田,依稀可见几只野鸭子在这里?头啄着什么。
这附近有?个小村庄,听说大部份人?都是宋家?的旁亲族里?,这里?的田也几乎都是雇他们来种植。
他们离得近,就守着这田,周梨是想继续找他们种的。
因此今天来这三丫口,也是为了和他们提前商议好此事,以免过年后不耽误春耕。
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见着了一张熟面?孔。
那原本该被卖到那种地?方的宋莲衣,竟然?也在此处,虽是换下了那一身?华丽的锦缎衣裳,但周梨还是一下给认了出来。
只不过她没想着周梨已经认出她,还用一种莫名其妙仇恨的目光看了周梨一回,方和那几个村里?的姑娘走了。
周梨一直都没明?白,这个宋莲衣到底是个什么人??自己是从来没有?得罪过她,可她一而再再而三拿鼻孔看自己。
但回头一想,如今人?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懒得同?她计较了。
只喊了香附去问村里?人?。
村中的人?晓得周梨是这几十亩田产的新主人?,也不知是见她是个小姑娘还是怎的,居然?拿乔,只同?她说道:“往年我?们给宋家?种地?,虽每个月只给那些钱,但寻常往日,没少给我?们旁的好处,你这里?我?们也不要你多给,就在添这个数罢了。”
周梨一看对方这漫天要价,眉头微微一蹙起,也不再多谈,只叫了香附上?驴车,转身?走了。
村里?人?见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想着她不雇本村人?种,难不成还能亲自来种么?
周梨这会儿坐在驴车上?,越想越气,甚至觉得有?可能是那宋莲衣从中作?梗,真是气得有?心将给举报了。
但最后也就作?罢,只同?香附说,“他们不愿意便罢了,咱们直接去城北,那边多的是十方州的人?想要种,直接租给人?便是。”
香附却是有?些担心,“可那些人?就守着田,若是不叫他们种,若是到时候使了坏,可如何是好?”
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周梨也是憋着一肚子的气,“那边是丢荒了,也不可能给他们了,一帮不知好歹的,我?瞧那村里?左右不过就这些个田地?,他们若是不种,回头怕是饭都难吃饱,我?有?心照顾,愿意继续雇他们来种,却还敢坐地?起价,也好意思漫天开口。”
她这满肚子的气。
一路到了这城北,要往瓦市里?去,便将驴车找了地?方停下。
香附却找人?看驴,她在一旁等着,一双眼睛到处闲看,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中午才遇着宋莲衣,这会儿就看到了宋晚亭。
只不过才差不多一个月的功夫没见,那宋晚亭跟换了个人?一样。
如今没有?了那华服加身?,他自是少了那股子风流倜傥,一身?粗布短衣,肩膀上?的线已经松开,露出些黑乌乌的棉絮出来,头发油油的,贴在头皮上?,粗糙地?用一跟布条绑着,正卖力地?跟着几个大汉搬运着货包。
也不知那里?头装的是什么,看起来很重,将他整个人?压成了九十度的样子。
周梨凝着眉头,却是没对他生出半点同?情之心,反而想起那宋莲衣,心里?莫名一肚子的火气来。
也就朝着他走了过去。
宋晚亭早便察觉有?人?打量自己。
但他早已经习惯了,自从宋家?一夕之间?发生了巨变,每日这样落在他身?上?的探究或是嘲讽的目光多了去。
他也逐渐开始习以为常,自动去忽略。
以至于周梨走过来拦住了他,他才抬起头看过去。
见着是周梨,心里?是有?些诧异的,听说她用押白亦初中榜首的银钱买了自家?的田产,只是她跑到这里?来拦住自己,所?为何事?
“小,小周掌柜?”他试探地?开着口,一面?却因实在无法长久承受着压在身?上?的货包,终究还是绕过周梨,去将这货包给卸下了。
回头见周梨还等着自己,只得腾出些时间?走过来,“你是有?什么事情么?”
周梨黑着脸,“我?今儿去了三丫口,看着宋姑娘了。”
只不过周梨一说这话,那宋晚亭就吓得面?色苍白,似乎生怕周梨去告密一般,急得忙要开口。
不过周梨却先他一步继续说道:“你家?的田产如今在我?手?里?,我?本意是继续雇你本家?人?帮忙种的,只不过他们漫天要价,我?方来了这头找十方州的人?去种,如今既然?在这里?遇着你,那我?先同?你说了,我?那田里?往后若出什么事情,我?便只找你们宋家?人?。”
她说完,也不理会这担心她把宋莲衣之事说出去的宋晚亭,直径就走了。
那厢香附已经将驴车安排好,见着她跟一个瘦弱的苦力说话,甚是不解,“姑娘认得?”一面?往宋晚亭甚是探了两眼,还是瞧着陌生得很。
周梨回着:“宋晚亭,我?同?他说那三丫口送家?人?坐地?起价的事情。”
这下换香附吃惊了,一脸难以置信地?回头打量那宋晚亭,“呀,怎么短短时间?变成这一副样子了?”这哪里?还有?什么清风书院双杰的样子了?又啧啧几声,只说人?果然?都是要富贵才能温养出来。
但见着如今宋晚亭也这番模样,“那三丫口的宋家?人?愿意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