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还不晓得要怎么才能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呢!
可许清源听到她颇有些得意的语气,声音里反而多了几分难掩的哀伤和恨意,很奇怪的两种情?绪交杂,“那个人贩子后来交代,说是小女孩被?一个小姐看中了,说小女孩根骨极佳,是个练武的好?奇才。还说那位小姐说了,她这是救小姑娘于水火里,那看妇人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儿,生活如此?艰难,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把小姑娘给卖了。倒不如自己带了去,最起码能管她一日三?餐,是救她的命。”
晴儿原本也
觉得这个故事没意思?的,只是忽然听得这话,很是不解,“那位小姐为?什?么不直接从妇人手里买走呢?这样妇人就不会因为?丢失女儿而自责,最后更不会郁郁寡欢病逝了。”
不过说完她又反应过来,“不对啊,小女娃的父亲已经?当官了,她娘肯定不会愿意卖的。”
许清源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自顾继续说道:“不是的,那个人贩子起先也是这样说的,愿意做这个中间?人。可小姐说,她要的是一心一意在自己身上的人,而不是还念着家人的人,那样怎么可能对自己绝对忠诚?所以她重金找了人贩子,促成?了这一场偷孩子,然后还从人贩子里演绎了一场救走小女孩的故事。”
晴儿听得已经?相当认真了:“真巧,我也是我们姑娘买回?来。”
第93章
许清源看着眼前的晴儿, 越看越像是记忆里那个傻愣愣的妹妹。
他本来不确定这晴儿是否就是自己当年?被算计偷走的妹妹,可是现在已经?有八九分的确定了?。
这些?年?来,父亲四处为官, 一来是吏部那边他们没有去走动通融,所以方才一直没有能回自己的本籍。二来,也是父亲想要到处走访查探妹妹的线索。
当年?那个人贩子只说?是个小姐, 也是糊涂了?,那时候一家人的状态都还处于心急如?焚中?,没问明白到底是个多大的小姐,什么年岁什么口音?就只满心都是走丢的妹妹,以至于等着再想着细问那人贩子的时?候,人贩子在牢房里和人起了纷争,被一拳打在太阳穴上, 没了?性命。
线索也是那时?候断的。
可现在许清源想起那道貌岸然?的何婉音, 便忍不住想,她当年?也是个小姐,自己和父亲却是误以为那人贩子口?中?的小姐是个大人,所以这些?年?方向一直都找错了?。
如?此,即便是这十几年?间父亲一下老成了?那个样子,也没有能得老天爷垂怜半分,访得妹妹一丝的消息。
“你的故事没了?么?”晴儿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故事有些?叫她心里?不舒服, 至于是哪里?不舒服,她也说?不上来。就是忽然?有些?想知道,这个故事里?的小姑娘到底最后找到没有。
许清源收回目光, 脑子里?回想起人贩子重复那个买家?小姐的话,心里?忽生出一股悲凉来。
眼前的晴儿对于她的小姐, 可不就是一心一意么?真如?同?那个小姐所言,她要的就是这种满眼都只有她而?没有亲人的护卫。
但这个故事既然?已经?开始讲,自然?是没有只讲一半的道理。
他深深写吸了?一口?气,“小姑娘的母亲死了?后,她父亲带着哥哥继续寻找她,为此他父亲还去做了?很?多偏远地方的小官,也落下了?一身的病症,直至过了?不惑才绝望放弃,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却是不想才在老家?为官半年?,便遇着天灾,他自责作?为丈夫和父亲,没有顾好妻女,作?为朝廷官员,没有对老百姓负到责任,便自缢而?亡了?。”
他说?完,站起身来,活动着那只被接好的手臂,“我的故事说?完了?,你走吧。”其实他这一次来,是想杀了?这对道貌岸然?的男女,可是眼下看着晴儿对那何婉音的崇拜,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自己的计划了?。
晴儿那样崇拜何婉音,自己若真得手了?,她会?不会?伤心?
许清源一边走,一边看着随意坐在地上的老百姓们?,三五一成群,或是卷缩在树下,过半的人都暴露在那烈日灼烧中?。
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他也头昏眼花,他甚至有些?怀疑,别是自己也得了?瘟病吧?
呜呜咽咽~天空传来熟悉的黑鸟叫声,一时?间地上卷缩着休息或是坐在一起哭诉的众人,都在一瞬间爬起来,慌里?慌张地想要找个躲避这些?黑鸟的地方。
但这里?是一处原野,不过零星点点的几棵老树罢了?。
大部份的人都争抢不得这最好的位置。
黑鸟飞过,即便是没有停留下来,只在上空中?盘旋一阵,但那鸟粪还是稀稀落落地洒了?下来。
不小心被鸟粪淋到的人仿若是名字被写在了?生死贴上一般,惊恐绝望地大叫起来。
但比他们?更慌张更恐惧的,是他们?周边的人,不管前一刻到底是如?何亲密无间,这会?儿个个都退避三舍。
许清源没有躲,只站在原地淡漠地看着这些?人,觉得实在是滑稽,原来在生死面前,什么感情都是无用的。
于是他便又想,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要考虑晴儿的感受呢?她那个样子,都不记得自己和爹娘了?。
所以当天晚上他揣着那筷子长的小刀,摸去了?何婉音的营帐前,只是可惜何婉音身边除去了?木青之外,还有一个晴儿。
而?发现了?带着黑斗篷的许清源,一巴掌将他拍飞,将他那五脏六腑都震得移了?位的,也正好是晴儿。
晴儿气愤都走上前,一如?昨日拉着许清源不放时?候的愤怒,嘴里?骂道:“你们?真不知好歹,我家?小姐为了?帮你们?,连瘟病都不怕,你们?却如?此恩将仇报,叫我看看你到底是……”
但是那个‘谁’字没有说?出口?,就随着她一把扯开对方的黑斗篷而?露出来的面容而?卡在了?喉咙里?。
片刻后,她才惊呼起来:“怎么是你?”
“我也想问,怎么是你呢?”许清源很?疼,但是他觉得更滑稽的是,这个亲手了?结自己性命的人不是别人,而?正是晴儿。
他说?完这话,只觉得这短暂又痛苦的一生里?,快乐的画面竟然?只有在父亲未曾中?举之前。
那时?候母亲带着他和妹妹在院子里?摘豆角,父亲在草屋下读书,母亲温柔贤惠,妹妹比较顽皮,闹起来的时?候母亲总是唱:‘小白鸭,从小两眼花,看不见爹爹看不见娘,只能嘎嘎嘎~’
每次母亲唱到‘嘎嘎’,妹妹不管当时?候在哭或是在闹,都会?忍不住破涕为笑。
许清源此刻也不知怎的,嘴里?就忽然?哼唱起来:‘小白鸭,从小两眼花,看不见爹爹看不见娘,只能嘎嘎嘎。’
随着那最后一个‘嘎’唱完,许清源脖子一歪,人就没了?气儿。
晴儿见过无数的死人,当然?也杀过很?多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这个被自己一巴掌拍死的傻子,却忽然?觉得胸口?处一阵刺痛,什么东西好像离开了?自己一样。
但又奇怪,她整个人都好好的。
帐子里?,传来檀香姑姑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这个丫头越来越磨蹭了?,怎么还没好?”
晴儿忙扭头回,一面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害怕叫檀香姑姑看到自己这副样子,“马上来了?。”然?后不自觉地抬手,试图让许清源双眼合上。
然?这时?候檀香姑姑已经?出来了?,“一个疯子罢了?,直接扔到那烧黑鸟的火塘里?,就说?他感染了?瘟病。”
“哦。”晴儿闻言,一把将这许清源还没彻底僵硬的尸体扛起来,往远处那边烧黑鸟的火塘去。
何婉音不但从营地里?带来了?粮食和药材,还鼓励大家?继续用从前在城里?的办法打黑鸟,然?后统一在不远处的火堆里?烧掉。
明明这捕杀黑鸟的技能他们?已经?熟稔不已,在城里?一日日都是这样过的,但不知为何,却对这何婉音感激不已,只觉得她是在救大家?。
许清源的尸体被当成感染了?瘟病的尸体扔进去,没有谁有半点的异议,还夸赞何婉音虽为女儿身,但行事果决,颇有些?女将军的英姿飒爽。
以往晴儿听着这些?话,那心里?都是为自家?小姐高兴的,可是现在她满脑子里?,都是许清源的那个奇怪童谣,以及他昨天说?的故事。
她这是怎么了??
磐州的灾情越来越越严重,不过也的确是因为檀香姑姑的草药烟熏,使得这些?黑鸟并未往业州而?去。
于是有人提议,何不将这药方拿出来,让四处都点上这样的烟熏,然?后将黑鸟驱赶到一处直接杀绝,瘟
病就不会?再四处传染了?。
但是这个方案刚提出来,就被何婉音大义凛然?地拒绝了?,“药方倒不是什么问题,可问题是这行商之人,哪个不奸?我们?若是将药方公之于众,只怕他们?立即就将这些?药材坐地起价,到时?候老百姓们?一样买不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倒不如?继续将药方瞒着,如?此那些?黑心商家?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些?药材有这样的用途,也不会?涨价,她这里?也方便购买。
可事实上,她现在一个银子还没出,所用的药材仍旧是上京带来的那一批。
说?来也是可笑,如?今大家?都将她做救世主一般来看待,竟然?就信了?她的话,甚至觉得何婉音此举是为了?大家?着想。
然?而?她这里?捂着那驱赶黑鸟的烟熏舍不得拿出来,远在灵州城外的贺知然?,却已经?配置出了?治愈这瘟病的药方。
想来老天爷不忍见着人间变成地狱,在经?过一开始和韩知意定下的药方改良了?上百次后,终于有人吃了?这汤药,身体的高热逐渐降了?下来,再配合着此前的就提炼出来的药丸子,甚至的红疹也开始消失。
只是有些?像是天花那样,大抵这些?感染的人即便是治好,往后也会?如?同?麻子一般,反正相貌会?出现大变故,且不会?好看。
但性命当前,容貌丑美又算得了?什么?
第一个人被治愈的消息传进城里?,陈慕刚好紧锣密抽地送来第三批物资。
灵州城里?的老百姓们?早就不短缺各类物资了?,所以这些?都将要送去全州腹地。
而?这瘟病既然?已经?有了?药方子,且和感染时?候一样,病势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些?轻症状的几乎是三顿药人就恢复正常了?。
所以这第一批被治好的全州老百姓们?,主动担起了?这个往全州白亦初他们?送物资的责任。
周梨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有休息好了?,这个消息让她那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随着物资队伍去往全州,那边的消息也逐渐带回来。
白亦初一行人以及在全州同?他汇合的杜仪表兄他们?,因日日都服用那防御的汤药,所以并未被感染。
如?今这贺知然?研出来可治好瘟病的药方带过去,好消息更是接二连三传过来。
周梨其实一直最担心的就是公孙曜了?,不过如?今听说?他也是退去了?高热,应该不过是一两日就能下床。
何况还有那石云雅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想来是很?快的,只是听说?他当时?满脸的红疹子,如?今虽是瘟毒已经?退却,但和所有染了?瘟病的人一样,那红疹子是不红了?,却在他们?的身上永远留了?下来。
但周梨和所有的人一样,现在也不管什么麻子不麻子的,觉得能活下来就是万幸。
瘟病的治愈,让满城其实已经?处于深度疲惫中?的众人又忽然?打起了?精神,让整个城池继续稳定运行着。
而?随着大家?身上的瘟病逐渐治愈,那每日怎么都驱赶不完的黑鸟,却逐渐少起来,不知所终。
只是对比起全州老百姓们?从瘟病的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欢喜,磐州这边还靠着何婉音他们?的药烟驱逐黑鸟的老百姓们?有些?开始力不从心了?。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消息,说?是磐州的老百姓们?已经?治好了?瘟病。
何婉音也听说?了?,她自然?是不信,只看朝身旁的檀香姑姑,“姑姑这里?都还没想到办法,试问这天底下谁还有这等本事?我看不过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想在营地引起骚乱,谋取好处罢了?。”
檀香姑姑虽更为擅长于毒,但是她将那瘟病看作?一味毒药,所以对于研发这治好瘟病的解药,也是自信满满。
不想却听晴儿说?道:“可是,听人说?,是贺知然?配置出来的药方。”
她这一说?到贺知然?,别说?是檀香姑姑了?,就是何婉音也猛地抬起头来,两人眼中?皆是震惊。
旋即那何婉音就便喊来木青,“你快马加鞭去全州方向,与我查出个结果来。”木青和自己一样,天生的体质问题,是不会?怕任何瘟毒的。
木青很?快就去了?,何婉音仍旧是一脸的不信。
可是这消息却像是带着翅膀一般,不但在这灾民营地里?传遍,使得大家?蠢蠢欲动,打算启程朝着全州方向去。
连后面大营里?的李司夜他们?也听说?了?,这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李司夜更是连夜就上奏朝廷,在提及那陛下三番几次都没请到的贺知然?为何出现在全州,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写下了?自己亲自拜访,三叩九跪,才请得了?贺知然?出山。
换一句话说?,是他救了?这些?染了?瘟病的老百姓们?。不是他去请贺知然?出山,贺知然?如?何有机会?研发出药方来?
也是如?此,他的队伍才晚到。
其实李司夜将这请得贺知然?出山的事情揽在自己的名下后,还是有些?担心的,生怕到时?候那贺知然?不配合自己。
可是旋即又想,那全州的官员都死绝了?,磐州也差不多,灵州原在边陲,现在磐州都这副样子,那灵州又能好到哪里?去?
而?且听说?公孙曜也在这瘟病中?丢了?性命。
如?此,现在除了?自己,这几个州府再没有一个主事者,那贺知然?也就只能来找自己了?。
反正李司夜不信,这天底下真有人不爱这功名利禄的,如?今贺知然?救了?那么多人,只怕就等着朝廷的封赏呢!
一面安抚着有些?担忧的统领们?,然?后偷偷跑出大营和何婉音见面。
自打何婉音住进灾民们?的营地之后,便没有再回来过,这叫大营的人都对她这个女流之辈十分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