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过于热情,一边喊一边提着篮子挤过来,她心中?虽着着急又想不起这到底是何?人,但还是出于礼貌,朝对方回礼。
等人走近了,那少妇止不住满脸的激动,一头又和周安之打听消息,“你们已经放了假,我们小叔子是不是明日也该放假了?”
周安之看?着眼前的年轻妇人,礼貌地笑回着:“他?们明日要大考,怕是得后日早上才能放假呢!”听这话,像是认识的熟人。
“哦。”妇人闻言,松了一口?气,“那没?事,反正?能赶上跳花节,我和他?哥也攒了不少银钱,准备叫他?去参加呢!万一有那小姑娘看?得上,岂不是他?的运气。”
山民们的跳花节,原本就是姑娘们盛装打扮聚集在广场上,若有同龄的青年男子看?上了,便可与之送一串花环,姑娘若是收下了花环,便说明是对他?有意,到时候可以直接请了媒人说合。
一桩婚事就算是定?了下来,什么彩礼嫁妆,有没?有都不要紧。
本来这只是其?中?一支山民们的节日,但近年来因为汉人们了解到,山民并非是他?们所理解的那般,是饮毛茹血的野人,因此?与之通婚的越来越多,也就使得这跳花节越来越热闹。
所以就发展成了这三月初最为热闹的节日,书院里?多的是本支山民们要请假回去参加跳花节,同脉的学生们也是,索性书院里?就放假了。
这风头直接将那汉人们的清明祭祖节都给盖了过去。
到底,活人的事情终究是比那死人的还要热闹。
那妇人和周安之说了书院放假的事情,转头又和周梨说,还要请周梨去她家做客。
周梨还没?将人给认出来,便也是委婉地推辞了,直至对方走了,她才压不住好奇心,朝周安之问:“这是甲字军的嫂子么?”
她只能想得到这个身份了。
反正?听着口?音也不是景家村的全州口?音,倒是上京味儿很重。
周安之闻言,目光诧异地看?着她,甚至是带着一些?探究:“小姨,你不认得她是谁?”
周梨摇着头,“有一点眼熟,但是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不应该啊,她这也才是二十多的年纪,这记性怎么就不行?了呢?
周安之扯着嘴角露出个怪怪的笑容来,“她呀,上京来的,当初长庆伯爵府被抄家,霍三姑姑将她们母女给救出来了,然后便一起朝灵州来。后面在磐州遇到了宋叔叔他?们,就一道走。”
再到后来,因那全州磐州两地,灵州给派了守备军去,那宋晚亭他?们也都留在了磐州。
只是并未在州府城池里?,而是去了县下。
宋晚亭他?们留在盘州的事情,周梨知晓,那宋晚亭也没?在给白亦初做事了,还晓得他?和林清羽俩这曾经的清风书院双杰,都纷纷在磐州那里?参加了考核,做了一方县令呢!
“何?致蓝?”周梨恍然大悟,将方才那年轻妇人的面貌和自己多年前见过的何?致蓝想了一回,果然是能重叠在一起的。
周安之颔首,与她细说这何?致蓝在磐州嫁了人,叫石大牛,从?前是个屠夫,天灾过后,就只剩下他?和弟弟了,本来是逃去十方州的,后来十方州乱了,又跑回磐州老家来。
他?这弟弟还是个少年,早前没?出事的时候,家里?有爹娘撑着,
也读过几日的书,石大牛娶了这何?致蓝后,何?致蓝当家做主,与大家商议,带着小叔子来了这屛玉县求学。
毕竟这边紫萝书院的先生们,身份学识都摆在那里?。
“那霍三姑姑呢?”周梨有些?唏嘘,没?想到何?致蓝居然都已经成婚了。
“她和她母亲在磐州呢!前些?日子,还听说等灵州的幼儿馆顺利开?起来,磐州全州也要开?,到时候她多半会在磐州负责这个事情。”不过安之都是别处听来的,并不能确定?。
有可能霍莺莺不会直接出门和孩子们接触,也就在后面负责培训里?面的嬷嬷们罢了。
毕竟她那张脸,是没?有办法治好的,也是怕吓着胆小的孩子们。
霍莺莺的确有本事,当时凤凰山吹来风沙的时候,她在乡下救了那么多老百姓,就可以看?出来她的本事,完全在她那亲爹霍南民之上。
所以她去扫地的确是可惜了,若是真担心容貌吓着孩子们,完全可以做个幕后管理者。
说话间,两人也是到了韩家医馆里?。
韩知意还在忙,周安之和他?几个徒弟都相熟,自在一处说话,周梨便去了后院。
杜屏儿母女俩见了她,少不得一番寒暄,周梨也将侄女搂在面前说了好会儿的话,才放了她去玩,跟杜屏儿说起些?姐妹体己话来。
杜屏儿又有了二胎,不出意外的话,十月左右就落地,周梨见她夫妻和睦,女儿也乖巧可人,自然是替她欢喜。
哪里?晓得杜屏儿一脸的忧愁:“前阵子那闹剧,你虽不在灵州这边,但想来也听说了吧。”
周梨一下就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是何?事,点了点头,“我才到,还没?去过衙门里?,不知这些?姑娘最后是如?何?安顿的?”别真是李仪全给接到身边去了吧?
杜屏儿叹着气,“大部份选择留下来,在此?处嫁人,一部份回了老家去,余下的有几个识字的,如?今也都到了那杂货铺里?去。”
但因为李仪始终年纪不小了,那身边怎么可能没?女人呢?早前他?身边那帮追随者就为此?伤脑筋过,因此?也是趁着这一次的误会,往他?那屋子里?塞了两个。
一个是业州籍贯的姑娘,一个则是上京来的世?家小姐,反正?两人出生都不凡。
这本没?有什么,哪个都不是他?的正?妻,但是现在跟了他?,将来他?正?儿八经继承了大统,少不得是要做妃嫔的,身份低位可以保证。
周梨能给女人们争取自身的利益,能如?此?顺利,还是那贞元公先打下了基础,还将那样一帮人给召集起来。
可想要改变眼下这三妻四妾,却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所以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将来杜仪身边也会有那三宫六院,嫂子可就不止一个了。
甚至极有可能某一个十分?得李仪的偏爱,然后一家子也要跟着鸡犬升天。
毕竟这枕头风的威力她是见识过的。
再说就是那寻常老百姓家里?,父母还有偏心其?中?一个儿女的。
更何?况,这两个女子都非寻常人家,周梨自然是猜测到了李仪怕也是拒绝不得,有他?的难处在。现在放眼看?去,这后虞的天下几乎都属于李仪了。可事实上,这才是个刚刚开?始罢了,世?族们才是眼下最大最不好攻克的难题呢!
可话说回来,即便是早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现在真正?面对了,不免是生出来几分?担忧来。
尤其?是看?杜屏儿为此?愁眉苦脸的,便问:“品性如?何??”
“说不得好说不得坏,只不过我哥如?今身份非同一般,我是不相信她们都能像是寻常人家的妻子那般将我哥放在心上,偏偏这个事情,我一个做妹子的也拦不得。”按理眼看?着兄长身边有了女人,自己该替他?高兴的。
周梨想着她怀了孕,心情必然是比往昔还要容易浮动,多想是正?常的,也就宽慰道:“这个事情你不必管。”主要还真是管不得,“表哥现在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身边的人自有那帮老臣来操心,要真有那心术不端的,他?们比你还要能明察秋毫,定?然是不会容的。”
杜屏儿也不知将此?话听进去了没?,长吁短叹的,吃饭的时候胃口?都不佳。
着实是上韩知意急在心里?,后来周梨要走的时候,他?替杜屏儿送周梨,便也是盼望周梨得空多来陪杜屏儿说些?话。又说这孩子若不来的话,杜屏儿该也是去半月镇等地的幼儿馆里?。
后想起那何?婉音之事,便与周梨说起来。
周梨饭前听得杜屏儿说杜仪身边有女人的时候,就生怕有个何?婉音,但后来细致问了,并不是才松了口?气。
眼下见韩知意提起,忙道:“我正?要问你呢!她如?今在何?处?”
“她还没?到屛玉县的时候,就在灵州和几个姑娘起了嘴角摩擦,伤了腿,到了这里?后,也不知怎么叫晴儿发现,便是将她才治好的腿给挑了脚筋,又划伤了她的脸。”按理说来,何?婉音死不足惜,晴儿同她也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就是杀了她也没?人说什么。
只不过晴儿最后将她的命留下来了。
可何?婉音倒是伤势好了,但那腿走路一瘸一拐却是难免的,容貌又被毁掉,纵使她也识文断字,但那十二属里?,即便是有合适她的岗位,也没?人敢录用她,毕竟从?前罪恶滔天,因此?她为了活命求口?吃的,只能去了净城司扫地去。
周梨听得何?婉音还活着的时候,这心里?第
一反应还是想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她继续活着?
但是后来听说在净城司里?做事,便得出了结论来,怕是晴儿有意为之留她性命。
何?婉音犯下那许多错事,这个时候她一无所有,杀了她反而是帮她解脱呢!反而是叫她留下这残命一条,死又不敢下手,只能这样艰难地活着了。
对于何?婉音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酷无比的折磨?
她和周安之仍旧是走路回去的,谢绝了韩家那边的马车,说是走一走正?好消食。
可事实上这城里?的夜生活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启,热闹不已,满街都是那各类吃食摊位,酸甜苦辣,香的臭的都有。
反正?那小吃的齐全程度,即便是周梨当初在上京也没?见识过。
所以最后和周安之没?忍得住诱惑,两人胳膊底下夹着竹筒装的水果捞,手里?则拿满了串串。
也是巧了,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此?前那个毁掉容,且腿脚不便的女工在扫地。
不过这一次周梨满眼都是串串,自然是没?顾得上去观察她。
而此?时此?刻,那李仪的宅院里?,如?今添了不少人,尤其?是多了这两个女人之后,院子忽然就变得更热闹了。
李仪收起了今日的奏章,只将一叠厚厚的放在那最上面,那是明日要和周梨商议的。
正?起身从?书房中?出来,那上京的郦夫人就端着一碗参茶递上来:“殿下今儿辛劳了,快些?喝口?茶解解乏,妾身可在这里?等了您好一阵子呢。”漂亮的容貌娇甜宛若莺歌一般的嗓音,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白玉一般的手,捧着那青绿色的碗,更加衬得她的肤色如?雪,李仪也非那铁石心肠之人,心一下软了,将茶接了过去,今日是该陪她用膳,于是便一并去她房中?,嘴里?只体血地说道:“天气炎热,你不必专程到书房外面等我。”
这院子并不大,所以这两位夫人也没?有独立的院子,但这并不影响她们俩的斗志。
吃得了现在的苦,往后才配享那万人敬仰之福。
显然她们从?小的思想教育已经深入骨髓里?,哪怕此?前李仪再度提醒他?她们,往后这后虞的天下,女子可以如?同男子一般站到朝堂前,可是这两人仍旧是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后院。
各方考虑后,李仪也只能将她们俩都留下来,但是这美人恩却是难消。
而且此?刻的他?对于这两人,说不得是什么有情爱,坦白地讲,现在他?所有的心思都要放在政事之上。
天下好打,但是要坐稳,却不是见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那豫州辽北大军还虎视眈眈。
所以他?有时候甚至觉得,每隔几天还要专门回来陪同她们吃饭休息,实在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但又考虑到,不可无后,甚至是在心里?做了打算,眼下自己即便是改了姓氏,但终究是杜家养大的孩子,所以心里?已经考虑着,这两位夫人若是能生下孩子,便要给记在杜家的名下。
当然,这事儿他?还没?来得及跟两位夫人商议,虽是自己最终心里?做了决定?,但最终还是要征求她们来的意思。
若是不同意,自己倒也不去强求,便去同韩知意商议,看?看?他?那边可愿意让孩子去冠杜家之姓,将门庭撑起来。
反正?杜家的香火,却不能因自己认祖归宗而断了。
不怪他?这样想,而是时代如?此?罢了,都普遍认为,若是没?有后人的话,往后地下的先人们,连个烧香烧纸祭拜的人都没?有,便会成了那孤魂野鬼。
“听说,周馆主回来了呢!妾身本来还想,她若是再不回来,金商馆那许多事务,殿下您天天日理万机,还要抽空替她来管,实在是叫妾身不忍心殿下如?此?劳累,正?好妾身的父亲早年在上京的时候,也在那户部待过几年,实在不行?,便叫妾身的父亲先到金商馆帮忙管理一二,也好叫殿下多得几分?轻松。”郦夫人一边温柔地给李仪布着菜,一面用那那双柔情如?水的眼眸小心翼翼地探究着李仪的神色变化。
郦夫人来这里?,已经两月有余了,这是头一次和杜仪提起前面的政务来,李仪是有些?吃惊的,但同样也是失望的。
只不动声色地噘嚼着饭菜,片刻吞咽后才在郦夫人的紧张期待中?慢条斯理地问着:“你来那日,我与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他?分?明还是坐着的,但是郦夫人叫他?这样一看?,竟然产生了一种被他?居高临下审视的错觉来。
郦夫人忽然有些?害怕起来,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出身于那低贱的乡野间,可终究是帝王之才,此?刻随意一个眼神,便将从?小在上京见过不少贵族王爷的她吓得慌乱起来,再也不敢去看?李仪,紧张的目光全然落在脚尖上面。
声音再没?有了方才的温柔婉约,反而含杂着一种明显的不安:“妾身还记得。”
那日李仪很耐心地与她们俩说了当下屛玉县,甚至是未来的后虞,女子也不用拘于后院之中?,若她俩有才能,完全可以到十二属去参加公考。
李仪是真心相劝的,因为他?觉得这两位小姐都是豪门贵胄里?培养出来的,识文断字必然不在话下,想来眼界也不差,将来没?准能做出些?事业来呢!
但是她俩想都没?有想就给放弃,当日更是在李仪的面前发誓,往后只做他?的贤内助,绝对不会参与外面的事务中?。
李仪是给了她们选择的,既然她们
都选择了到这后院内宅,那就不应该插手前院的事情。
并非是李仪要阻断她们的前路,而是自己的身份非同小可,并不是那寻常人家,可两头兼顾。
他?这里?若是真叫自己院子里?的女人也插手政务,他?不可不敢保证,这些?女人们会不会徇私或是攀谈她们彼此?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