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跪地一片的众人却是没有反应过来,见周梨笑得如此人畜无害,轻言细语,几乎都要高兴地马上?磕头谢恩了?!
哪里忽然话锋一转,竟然是要他们好好地去?悔过!
那反应过来的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这下是彻底没有希望了?,不?但这满怀的荣华富贵留不?住,往后也?要在那白石矿山起早贪黑了?。
以往再苦再累,哪里能累得过苦得过在矿山上??更何况在那矿山之中,还随时随地都会发生性命之危。
他们又有过错在身上?,真遇着?了?什么意外,衙门也?不?会花费一丝一毫的人力资源去?救他们。
说?来说?去?,仍旧是在劫难逃了?。
如此,那些个吃不?得苦受不?得累的,当然是两眼发黑昏过去?了?。
又说?这会儿,本?来是早上?,昨晚才下了?大?雨,人不?算多。但因为这赵立和乾三?各自带着?三?百号人分头行动。
试想那么多人马,整整齐齐地在街上?走过,又是行色匆匆,如何不?惹人注意?
所以这里早就围过来了?不?少老百姓们。
先前还有些害怕,不?敢靠前,随后见着?这些以往居高临下的达官老爷们一个个都好似那丧家犬一般,胆子方大?了?些,全都朝着?前面挤进?来。
自然也?是将周梨与这一帮跪倒在地上?的达官贵人们之间的话语听了?个清楚。
晓得了?周梨的身份,愕然又惊喜,尤其是见她如此雷霆手段整治这些贪官权贵们,心里是无不?爽快,对她更是万分崇拜。
老百姓们欢喜的同时,也?反
应了?过来,为何匆匆下令将城门都给关闭了?。
这肯定是怕林家的党羽将周大?人到了?三?姑县的消息给泄露出去?。
因此倒是没有人去?反对城门被关之举。而且当下大?家都在忙着?看?热闹,且不?说?能见一见这传说?中的周梨大?人,是何等幸运!便?是能看?到这些往昔趾高气?扬的达官老爷们现在跪在地上?哭哭啼啼求饶之景,他们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现在也?不?忙着?出城了?。
难道还比得过这城里当下的热闹?
而周梨他们行军一夜,又淋了?大?雨,如今自然是暂时做休整,也?好趁机将林氏一党给捋清楚些。
这个时候,那街上?跪倒一片的林家党羽也?都被一一打入牢房之中,只等届时定了?罪,便?都发配到那白石矿山去?。
说?起白石矿山,周梨自然是想到了?那个被陷害的温修允,当下只随意从这林家人中拉了?一个来审问。
果不?其然,这温修允当时就是因为和林二爷有过节,因此便?被设计陷害,甚至都没有留给他申诉的机会,隔日就直接将他送往白石矿山去?。
因此立即便?让赵立那里打发人去?营救。
说?是休息,但这还有眼下缉拿下来的这些林家党羽,且数量之多,总不?能都留给这杭云深。
周梨只洗漱换了?身衣裳,简单吃了?饭菜,便?也?是跟着?那杭云深上?了?堂。
有她在堂上?,那些个官员们,自是没有了?以往的嚣张跋扈,也?不?要杭云深问了?,一上?来就迫不?及待地坦白,甚至是道出了?许多杭云深都还没有查到的冤案来。
周梨见此,心中实属是愤怒不?已,一时想着?难怪都说?这天下打下来是容易,要坐稳却是难。
早前在屛玉县的时候,大?抵是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那里聚集的也?几乎都是有志之士,即便?是有个别心怀鬼胎之人,但天子脚下也?不?敢随意乱来。
致使她误以为,这天下原本?也?算是好治理的。却不?知在这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四处藏污纳垢!
当下这些林家党羽们一个个为了?洗脱了?身上?的罪责,可?谓是狗咬狗,掀出的陈年旧案更是不?少。
索性周梨也?直接将人随时对县衙外面播报。
因此除了?这章玄龄在记载着?当下堂中发生的一切之时,另外县里还动用了?多名文书。
当然,县里如今可?是拉不?来这么多,毕竟大?部份如今都是阶下囚了?,与那林家和县丞们是同流合污。
所以周梨如今找来的文书,正?是林浩远为了?壮大?队伍,在各处借来的人。
因此现在的文书里,有店铺里的账房,亦有各家少掌柜,反正?识文断字的,如今几乎都在这堂中了?。
所以一部份人来记载,一部份人则领了?他们记载好的案件,立即就拿到衙门外面,取了?一个喇叭来,高声朗读,顺便?寻找这被害的苦主家人。
话说?三?姑县一下起了?这么大?的案子,几乎整个县衙都全军覆没了?,所剩无几。
而且还来了?周梨这样的大?人物,因此几乎全县城的老百姓们都聚集到衙门附近了?。
那来得早的得以挤了?进?去?,能当面看?着?升堂;来得晚的,只能心急如焚地垫着?脚尖在外面瞧。
忽然听得里头来了?人,宣读里头的审问进?度不?说?,且还将各案件读出来。
一来是叫他们共同听审,二来也?是为了?找受害者家属。
也?亏得是林浩远这队伍起了?大?作用,眼下这些被擒住的官员们又都争相告发对方,所以一天的时间,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案子,一一都全部浮上?来水面来。
还有关于那州府林家这些年各种?敛财手段。
案子审问到晚上?戌时左右,中途大?家也?就休息过半个时辰左右。
而到了?这夜晚,来百姓们仍旧是在衙门口围得个水泄不?通,来了?不?少苦主,连带着?那木棉村的代表都来了?。
周梨原本?是叫他们今日来,哪里晓得这林家党羽们抖出了?这许多案子来,一耽搁这些事情只能是明日在办了?。
因此便?叫衙门这边安排他们这些个苦主都先行住下,隔日在一一审理。
只不?过打铁要趁热,周梨他们明日却是不?能继续在这三?姑县里耽搁了?。
所以隔日一早,交代了?那杭云深,便?立即启程去?往州府衙门。
杭云深如今的确是忙不?过来,但周梨倒也?不?担心,毕竟那商连城派来的人,应该也?快到了?,届时可?辅佐他将这些案件都一一处理了?。
从三?姑县去?往州府衙门,像是当初林浩远来时的速度,不?眠不?休,一天半就能到了?。
也?是如此,当时周梨才下令将三?姑县的城门关了?,只进?不?出。
正?是担心这消息泄露到州府里来。
而且甲字军还带人四处巡逻,但凡是有飞鸽,皆是射杀落地。
正?经老百姓,那时候都想着?看?热闹,如何会想着?对外放飞鸽?所以那个时候飞出去?的鸽子,怕是十只里,没有一只是冤枉的。
当周梨的队伍出了?三?姑县,一路往南下而去?,下午时候便?离开了?三?姑县附近,算是进?入了?州府地境。
此处的天气?应该算是正?常的了?,正?逢这寒冬腊月里,寒风呼啸着?,草地枯黄,山林萧条,飞鸟寂寂。
也?是万幸这林浩远的队伍周全啊!什么都准备得妥当,连路上?所需的炭火都早准备好了?。
所以此时此刻周梨也?是用上?了?小炉火,到了?夜深之时,只在这路边的驿站里休息,只是队伍庞大?,驿站也?住不?下,因此余下的人都在附近安营扎寨。
周梨原计划是继续急行军的,但是后来她想着?这些人里,除了?那赵立所带的六百号人能吃得消外,其余的人都是些普通老百姓。
早前就被这林浩远强行驱赶着?急行军,如今若是再不?给他们喘气?的功夫,别到时候给人折腾出什么问题来。
因此也?打算今夜休息,明日继续赶路,天黑之前能进?城便?好了?。
只是可?惜驿站很小,就一个小院子,如同寻常农家一般,里头除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驿长之外,便?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驿卒。
忽然来了?这许多人,两人倒是不?惊讶,显然此前已经见识过这林浩远路过的队伍了?。
只不?过随后发现如今队伍的官员换了?人,这才警惕起来!后是从那赵立口中得知,老驿长方像是回?过神?来一般,连忙给安排房间。
可?说?是安排,这里如今总共也?不?过是剩下两间草屋罢了?,且已是破旧不?堪,这寒冬腊月里,外头大?风,里面小风。
其实还不?如自己搭建的帐篷,但是老驿长一片好心意,又十分热忱,弄得沈窕都没好意思拒绝。
进?来却见周梨单手托腮盯着?那破旧的窗柩看?得像是出了?神?,还以为那里有什么稀奇古怪,也?瞧了?过去?。
但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便?直径走过去?,拿手戳了?一下,只听‘吧嗒’地一声,窗柩从上?面连带着?那糊得好好的纸,都一并落下来了?。
迎面卷进?来的寒风还夹带着?些雪粒,顿时将脱了?氅子的两人冻得咧呀咧齿的。
“我……”沈窕没想到,这窗柩已经腐朽到这个地步了?,开口想解释,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当下还是先修补这窗柩才好。
就是不?知上?哪里去?找木板。
然这时候却听得周梨说?:“不?必修了?,我看?老驿长如此热情,一定要安排我们住在着?房间里,多半正?是为了?叫我见此情此景。”
“啊?”沈窕没有反应过来,不?解周梨此话是何意。
这时候只听得窗外的风雪里传来章玄龄的声音:“老驿长是想告诉大?人,此驿站该修葺了?。”
“那就修葺啊!”沈窕不?解,坏了?就修,还要专程等姑娘发话才能修?又道:“本?地官员的执行能力真差!”
“没钱拿什么修?”这时候周梨却是叹了?口气?,一面抱着?肩膀起身,捡了?氅子披在身上?,示意她也?赶紧穿上?,别不?小心着?凉了?。
一面又道:“从后虞建立之处,从金商馆里拿出来的第一笔钱,其实真正?是用在这各处驿站翻修之上?。尤其是今年的年初要举行科举,去?年便?已经大?肆拨款给地方衙门,就是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各处驿站设施都给完善,也?好供给沿路的学子们遮风避雨。”
她说?到这里,环视着?四周这破烂不?堪的屋顶墙壁,“这笔钱,究竟是去?了?何处?”他们这一路走来,因是微服私访,所以并未走大?道上?,便?不?曾留意这些驿站。
也?不?知商连城在后头,他的大?队人马走在这州道上?,究竟是有没有发现端倪?
却不?知商连城正?因为队伍人马过多,所以想着?那驿站就算再怎么大?,也?不?可?能住下他们这许多人,索性也?不?去?专门能赶时间住驿站,就是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
正?是这样,便?没有留意到这些驿站。
有的倒是拿钱翻修了?,在外看?倒是大?模大?样,可?是真正?走进?去?了?,却是冰锅凉灶,几张烂木板搭建的便?是床。
拨款还是没有用在刀刃上?。
沈窕听得周梨的话,心中也?是一时颇为沉重起来。本?以为这一路上?遇着?些一手遮天的官员,已经算是大?开眼界了?。
哪里晓得,他们所看?到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章玄龄那里站在窗外的风雪里,拿笔继续写。
沈窕拿了?氅子披上?,这才朝周梨道:“我去?请老驿长来。”既是他有意而为之,怕也?是想要周梨为其做主。
周梨颔首,又让人去?找木板来将这窗户暂时钉住。
老驿长早就等着?周梨的召唤,这进?来,就立马跪倒在地上?,不?等周梨开口便?道:“小老儿一个人有罪,还望大?人莫要牵连别人。”
“你何罪之有?”周梨坐在炉火前,早就发现这炉火里的木炭下面,竟然都是些石碳,也?就是煤,只是老驿长却将一些木炭遮挡在上?面,怕也?是不?想叫人知晓他这石碳从何处来吧?
不?过周梨当下并未着?急问起石碳来源,一面示意他先起来回?话。
而叫她这样一问,老驿长抬起那饱受风霜侵蚀的脸,目光落到甲字军们正?在修葺的窗柩上?,“小老儿只是觉得,再多言语,只怕叫大?人听来,也?不?过是哭穷喊冤罢了?,只有叫大?人也?体会夜宿这风雪一夜,才知晓驿站里的艰难之处。”
“胡闹,若是将大?人给冻伤了?,唯你是问。”沈窕听到这话,不?免是有气?,能说?就说?,还要做这些周折!
她的话将那老驿长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小老儿并未存心,只是这驿站来供路人休息落脚之地,眼下却还不?如那山林野庙,小老儿一时慌了?神?,才……”
他紧张不?已,解释起来也?吞吞吐吐的。
说?到此处,实在怕周梨降罪,牵连到小驿卒身上?去?,便?又跪了?下来:“所有一切都是小老儿一人所为,请大?人责罚。”
“你起来吧,大?冷的天,不?要动不?动就跪下来,膝盖你是不?要了?么?何况我责罚你作甚?这寒天腊月里,我只住一夜罢了?,可?你们却岁岁年年在此,要所责罚,也?该叫你责罚我等才是,空为上?官,领着?朝廷的俸禄,却不?知你们在下面过的是怎样的凄苦日子。”周梨觉得人的感情真是奇怪,当年在灾年里时,见过堆积如山的尸体,她也?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悲悯之心。
可?是如今,想到了?这老驿长在这样的风雪夜里,不?知是熬过了?多少夜,心里忽然觉得难受不?已。